第19章 第19章
记得第一次见天扬姐的情景。那次雨天偶遇景澄,我们走去了森与,接待我们的就是天杨姐。她和景澄熟络地聊着天,并让厨房给我先送了碗热汤。
厨房出来的是倪森,他们三个在那边聊了会儿天,我在餐桌这边喝汤。
像现在,天杨姐给了我和景澄大桶雪糕,让我们坐到窗边的沙发上吃。他们“一家三口”还在客厅中央。女孩挨着倪森坐,天杨姐在对面,假装不经意地听着倪森和女孩的对话。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羊羊。”
“羊羊啊。”倪森抬眼看向天杨姐,后者头也不抬地说道,“简单笔画那个羊。”
倪森和女孩拉开些距离,蹲下坐到了前面的地毯上,“羊羊你几岁了?”
女孩眼睛透出疑惑,没有作答。
“还没学数数?”倪森支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羊羊,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记得我会有一个孩子啊。”
这时天杨姐冷哼道:“办完事就走人,能记得才怪。”
“天杨你……”倪森望向天杨姐,无奈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你知道,我一直和你一起。”
轮到天杨姐无言,她是有气也绝不会在一个小孩面前表现出来。她发自本性的贴心,正如把大雪糕冰在我和景澄中间圆桌上,冰上放着几点香雪球。我拿起勺子去滚新雪球,发现景澄正看着女孩发呆。
“你和妈妈一起的时候一样,我记得,名字,和样子。”女孩说道。
天杨姐被“妈妈”一词刺激到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倪森。倪森不复平日耍嘴皮子的潇洒,脸色略显窘迫:“嗯……妈妈是……”
“妈妈……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很小的时候?你是……孤儿院的孩子?”倪森问。
“孤儿院?”女孩不解。
倪森换了下问法:“就是,你不是和爸……呃,妈妈一起生活?”
女孩乖巧地摇摇头:“嗯,不是。”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个大哥哥开着车送我来的。”
“为什么会送你来这里啊?”
“倪森,你过来下。”天杨姐忽然开口,把店长叫了过去。她笑着看看女孩的方向,回头用力一拍倪森的手臂道,“你别咄咄逼人的样。
“我怎么咄咄逼人了?”倪森摸着被打的地方,一脸委屈地问。
“你别一直问她问题,温柔点。”
“我这还不温柔啊。”
“你问的那些,我差不多都问过了。”
“那你跟我说呀!”
“我并不想跟你说话。”
“啧,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闹脾气。”
“这种时候?你的问题我还不能说两句?”
他们是走到窗边,就在我们的右边说着话,从这个角度,我和景澄都能清晰捕捉到两个人的表情变化。我们清楚见到,在天杨姐说完这句话后,散步在倪森脸上的阴云肉眼可见地飘散了。
“当然可以。”他这么说着,伸出的手被天杨姐一掌挡开。
“爸爸。”
女孩的呼唤让两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倪森走到女孩身边蹲下道,“就算你这么叫我,我不是你爸爸,也不能让我变成你爸爸的。”
女孩揪着裙角——她穿着一条枣红色的连衣裙,下摆是重叠而有层次感的荷花边,像小时候我们会为出门特意从衣柜里挑选出的那条最漂亮的裙装。明明是即使任性苦恼也会被包容的年纪,她的情感却不那么充沛,即使被当面指出这样残忍的事实,她也只是一板一眼地说道:“听说来这里可以找到。”
稚嫩的童声,语气却单调了些。
“听谁说的呀?”倪森又问。
这次女孩迟疑地望了天杨姐,没有说话。过了正午,天杨姐把窗帘拉起一半,走过去小声地说:“还问,是谁。”女孩顺着她的答案点点头,往旁边坐了坐。令人意外的是,她对天杨姐没有排斥的态度,反而称得上亲近。
倪森抓了抓头发,一头雾水:“所以是找什么啊?”
天杨姐:“不就是找你吗?”
“是吗?”他看向女孩。
天杨姐朝他扇了扇手掌,与女孩平视道:“人我帮你叫来了,你可以跟他回他家,或者让他带你去找谁都行,这下就不用呆在我这里了。”
“可是,我来不是因为要和爸爸回去的。”女孩这么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天杨姐问道。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回答说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她纯真的眼神仿佛绝佳的演技,“完成之前,我都不能走。”
天杨姐深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你还想住在我这儿?”
女孩点点头,她不惧对方身上散发的恼意,甚至靠前圈住天杨姐的脖子,侧头闭上了眼睛。
她睡过去了,天杨姐叫倪森把她抱去了一楼的偏厅。
“就这样,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一刻钟后,我们在客厅里吃外卖送来的披萨,天杨姐对倪森说,“你别以为是我非想要你来的,我有说过把她送去你那边,她怎么都不肯走,说要在我这里等你来,好像我一上车是要把她扔到哪里一样。”
“这种情况,把她送去警察局不就好了?”倪森在挑自己那块上的葱。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情啊。”天杨姐瞟了他一眼,扯起第二块披萨往嘴里送,“这种情况送去警察局,人家还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你是在搞什么抛妻弃女的闹剧咯?再说,你既然来了可以先把她带走,随后你爱怎么处理随你,反正她认定你是她爸。”
倪森挑着葱不吭声。
这就是所谓的“僵持”吧,我想,从进来一直到现在,他们的对话就像年轻人常说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别看他们对答如流,实际都是“见招拆招”,所说的话全是某些过往经验的总结,所问出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该有的答案。
我是一个容易多管闲事的人。
“天杨姐是在哪里见到这个孩子的?”——而景澄是一个善于打破僵局的人。
“大门口。”天杨姐回答,“我昨晚出去回来,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我家门口。“
“一个人啊。”我感概道。
“是喔。”天杨姐起身给我们倒了杯橙汁,无视了倪森的“我也想要”回忆道,“她一开口问的就是倪森在不在,你看什么?她最初是直呼大名的,我再问才知道是你女儿。”
“真不是。”倪森叹息。
“我反而好奇,天杨姐你怎么信了?你看,不是听说有那种专门利用小孩犯案的诈欺团队吗?”我问道。
她笑了两声,指了指眼周处,“你等会儿仔细瞧瞧,她这里和倪森还挺像的。”
我和景澄都转向正在自己倒果汁的倪森,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后,我看出什么似的“喔”了一声。
“真的欸,阿澈你看出来了吗?”
“好像是有点。”
天杨姐摊摊手,扯出一丝坏笑:“所以啊,前任发生这种有趣的事,我怎么能错过。”
“你真爱给自己惹麻烦。”倪森冷笑道。
“是和冷酷无情的你不像啊,什么说不要就不要。”天杨姐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我说幸好羊羊这点还不像你,里面起码还是热的。”
“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你……”
没等店长说完,门铃响了。天杨姐走去窗前看了看,给外面打了个手势,转过来边低头理衣服边对我们说:“我出去了,你们走的时候关好门。”
“你去哪儿?”倪森直起腰问道。
“出、门。”天杨姐径直往玄关去,走了几步停在了转角那里,“试婚纱。白芷和你说过的吧?”
我想到什么,收拾碗碟的动作慢了下来。
倪森下意识地“嗯”,脸上写着对答案的不满。天杨姐背对我们,拨了一下肩上的头发,回头淡淡说道:“我准备结婚了。”
“咔哒”的门锁声,屋子的主人出去了。
我和景澄面面相觑,他用口型问了一句“怎么办”,我横起大拇指偷偷指了指店长,在我们正要发声请示时,听到了“哐”一声。
“店长!”景澄反应给比我快,在人倒地前护住了头和肩膀。我赶紧跑过去,只见倪森的手耷在地上,他紧闭着眼,脸色有些发青。
我把了把他的脉搏处,景澄摸了摸他的脸和脖颈,最终确认只是睡着了。
“应该昨晚都没睡吧。”我说道。
“最近他精神都不太好。”景澄也表露出担心。我们齐力把倪森搬到沙发上,边收拾桌子边讨论对策。
我对这里不算熟悉,之前和阿澈来过几回,去的都是山上的温泉,隔日就回家了,极少有时间在山下游逛。不过也因为有段时期的我属于节能选手,走几步就感到疲乏,雪山迷路那次全数不理智的冲动所致,能大难不死也有得益于平时偶尔看看探索频道,那时的我啊,就算去温泉旅馆也是泡几下就出来,穿着浴衣在阳台望天的时间都比在室外多。
“还是说去附近走走?”景澄问道。
“附近?”
“嗯,那边有烧陶坊,郊外风景也挺不错的。”
我稍稍诧异:“阿澈有来过?”
“之前跟舅舅来过几次。”他看向沙发,倪森往沙发内侧翻了个身,像更深地沉入梦里,不睡个天昏地暗都不会起来的样子。
“好,那转转再回来吧!”我把餐后垃圾全部塞进外送的纸袋里,想到屋里另外还有人,“羊羊,不知道醒了没。”
“对吼,看看去?”
我们走去偏厅,天杨姐把中间的卷帘放了下来,女孩在塌上熟睡。
“走吧?”我轻声道。
“嗯。”
“阿澈,我上个洗手间。”
“好,我去把垃圾扔了。”
天杨姐似乎在这边经营着一家作坊之类的店,饭前她把桌上的花都收到了另一个房间,但花香并没那么快散走,高热量的油脂食物味褪去后,淡淡的植物气息显露出来。
靠近房间那一侧气味更浓。
我贪婪地吸了一口,去门口和景澄集合。
他把包留在了屋里,正拿着手机看。我们关上门,转向右边慢慢走。
“结果好像什么都没解决呢。”我注视着景澄的后脚跟,说道。
他慢下脚步,向左侧走偏些,听上去同样无可奈何,“是啊,毕竟冒出的是个小孩,他们还是想更谨慎些的吧。”
我加快脚步到他身侧,叫了下他的名字道,“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好像谁也没有说谎。”
“嗯?”
“但又很不真实。”
我说完后,他不知为何带着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回前方,道,“就是这样才难啊。”
第四章提到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3年12月1日sun阴
姐姐让着妹妹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自己的心情什么的,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