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觉醒来,还在。
我换上轻便的衣服,下楼时洛桃在吃早餐。早餐是煎饺和豆腐花,洛桃跟着洛妈妈走集市后自己带回来的,连带新鲜的菜肉。
洛桃直盯了我好几秒才开口说话,见我道早安后,她似乎放松了些,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打工。
我说是。
“真好啊,桃子也想去。”她下巴磕在桌面上,睁着大眼睛看我,“不过姐姐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我!”
“不是说你去奶奶家吗?”
“天天去也会闷的。”她鼓起腮帮子呼出一口气。
我觉得她说的是甚有道理,但还是以姐姐的身份,和她定了几条规矩。她对我的举措似乎很意外,又异常兴奋,拍着胸口说一定会遵守。
饭后,我和她走到了她们的奶奶家,和老人打好招呼后,我离开去了森与。
景澄不在。
倪森看上去无所事事地坐在柜台后,翘着二郎腿,比起一个餐厅老板,更像是路人进来乘凉的。
如果傅店长没来,我有理由怀疑,后面的我极有可能见不到森与了。
“哟,来了呀。”他朝我招招手。
“请多关照,店长。”我说。
他很负责任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学,什么时间方便。我记得景澄暑假前就来这里了,或许正是因为在森与的时间较长,他和倪森之间关系亦很紧密,纵使后来不常见面,心底也是时有惦记的,无事时我们也会用通讯设备来叙旧。
回到打工的时间上,再长的日期就不好说了,我能做出的只有关八月的承诺。
“哦,你升高三了是吧?”他甚是体贴地看着我。
好像是的,我借机点头。
“也行啊,你有决定了告诉我吧。”他说,“我这不算忙。”
“那我在这里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问。往里面看,森与生意还是很旺的,往常回头客也很多,不过不算店长,三个服务员好像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倪森给出了体现部分人类本质之一的答案:“多个人轮班,我可以轻松点。”
我想这就是因果轮回,这就是你后来被傅店长分去后厨的原因吧,因为偷懒了这么久。我忍不住瞪了他,不抱希望地问:“那我怎么轮班呐?”
他面无愧色:“暂时没有。”
“为什么?”
“我懒得排。”他挥挥手,继续说,“你们可以自己商量。”
压榨员工,告你喔。我偷偷吐槽。说话间,他把那个准备离开的女服务生叫了过来,后者看到我后很是高兴,并问我想不想明天就开始,因为她正愁着没时间搬家。
“没问题。”我说。
“谢谢你啊,真是帮了我个大忙。”她感激地握了握我两只手腕,和倪森商量后,她还特意跑去后面找了一套合适我的新制服,在我吃完饭后拿到门口给我。
“明天九点到吧。”临走前倪森说,“找景澄给你做新人培训。”
“景澄?”
“还装蒜呢,昨天那个男生啊。”
女生提着我外带的柠檬茶过来,半商量地嘀咕着:“店长,不让领班带吗?”
“你说了领班?”
女生被问住了,眼神突然警惕起来,神绪在一瞬间不知道飘去了何处,回神后的她倒抽了一口气,用抱歉地眼神看向我说:“店长英明,还是景澄来吧。”
轮到我好奇了。领班怎么了?领班我认识的啊,刚刚还见到了。
“那你搁这儿说什么。”倪森的语气充满了善意,女生一听,赶紧捂着头跑回了里面。
我被他们的互动逗笑了,拿好东西告别:“那店长明天见。”推开门,恰逢有客人,我退到旁边让他们先进。倪森一脸欣慰地看着我,竖着大拇指说,“满分。”
我知道去哪里找他。
景澄的母亲因病早逝,景伯父常年在外,这时的景澄多与外婆住在一起,陈衡舅舅一家在隔壁。据说因为亲姐姐(就是景澄母亲)的离世,早初陈舅舅对景伯父的态度可谓是水火不相容,直到后来景伯父来把景澄接回,浪子回头,又弥补了父亲的空缺,陈舅舅对他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不过从我与大家的相处来看,陈舅舅的态度并不算恶劣,他对景伯父还是挺关心的,毕竟舅舅本身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只怪阿澈对这些往事甚少提及,回回都是一笑置之,所以大多都是我从别人那处断断续续听来的,诸如“打工狂魔”的称号啊,喜欢的前辈啊什么的。
你们也不要起哄“这可是信任危机啊,老太婆”,都闭上嘴!说不说现在也不要紧了,你看我这不是自己来了嘛。
提着饮品的我在路上走出了好几分气势,凭着记忆我找到了景澄外婆的旧居。景澄的房间是二楼的阁楼,我站在路对面看过去,窗户黑乎乎的,应该是没人。
七月的天像蒸笼,撑大了我们的胸腔,使血液升温,心跳加速。此时的我并不满足于远远观看。我走近那个曾造访多次的地方,踮起脚往里看,里面门庭开着,屋里传出狗吠声,一只土黄色的狗呼哧呼哧地跑出来。
是一角,那只曾经跟着景澄回家的流浪狗。
一角正冲着门口吠叫,里面有人的脚步声,我一急,慌忙蹲下来,祈祷千万别是陈连蕊那个麻烦的家伙。正当我思忖着暂时撤退时,门开了,高大的人影盖在我的背上,他问:“你找谁啊?”
“阿澈!”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我欣喜地站起来,注视着眼前的人。
景澄白净的脸上写满漠然,开口前皱了皱眉,问:“找谁?”
我一时语塞,要知道即使是我们初次见面,他也不曾这么冷漠,真真像排山倒海的海浪,强行给我的热情降了一波温。为了适应他这个状态,我问:“你是景澄,是吗?”
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真是的,要不是我早认识你,这个幅度的动作,我怎么确定你是,还是不是啊?我决定都记下来,以后好好找你算账。
我深呼吸,然后说:“我啊,昨天去森与的,还是你接待的我。”
他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换上一副看傻瓜的模样。好吧,我懂,谁有事没事会去记这么一个人对吧。
我继续说:“就是……我明天也要去森与兼职了,有个同事要走,你知道的吧?”
“嗯。”他推推门,挡住射过来的太阳,一角没找到乐子,早已趴在了旁边地上。
“店长说,你要给我做新人培训。”我说。
“现在?”显而易见,他开始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天没空。”
我忙说不是,“我只是来和你说一声。”我把饮品递给他,袋子的底部已积了一层冰水,“我想早点认识你。”
此时我的目光一定无比真挚。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终于说出来了,一点情分也不给地把袋子推回来,下达逐客令,“明天见。”毫无感情注入,说罢便是关门。
我迅速用脚卡住门,厚着脸皮问:“你今天要做什么?”
他白了我一眼,不费力就把我推了出去,“关你什么事。”
“哎。”我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又在小本子上记了一账,跳起来说,“那明天见啊!”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回应,本来还想先问个联系方式的,我懊悔地看着手机。不问的话,我直接发信息给这个几十年用同一个号码的人,除了有些吓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揣着无用的坏心思往回走。
话说回来,洛樱的手机这两天也收过几条垃圾短信,聊天软件里不少新通知,内容说不上友善,要是碰上真人,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
景澄那儿离洛家有两个地铁站的距离,正是午后两点,还没走到站我就被晒得满头是汗,顺着人流走进了附近一个商场。占着现在是一个年轻的身体,我又在一家咖啡厅继续点了杯饮料摆烂,等天阴下来点再回去。
不是没想过回去骚扰……咳……找景澄,可是这么调戏——是这么折腾现在的他,难说他不会生气。大多时,景澄似一汪春水,特别当我们共同走往岁月深处,他处世认真低调时,也愈发包容与慷慨,可这自然不能代表他没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同居后不久,我第一次给他庆生,当时他和组员正在做什么研究,成功到了最后一轮运算。他正在收集数据。白天我发的信息收不到半条回复,我很是善解人意地收起了手机,继续完成生日蛋糕,一直到晚上再找他。
打了两通电话依旧没人接。
我坐在我们家的客厅里,开始打第三通。接了。我用充满惊喜的语气和他说“生日快乐”,却听到他气急败坏地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你要这么有空,应该抓住世界上每一个烟鬼,挨个儿劝诫他们,告诉他们抽烟的危害!”说完电话里只余下长长的嘟声。
不是谁都能时刻牢记“嘴巴”的使用守则,但事后我们都好好道歉了,也多得他,我从此记住5月31日还是世界无烟日。
出到站口,我在停车道捡回洛樱的自行车,迎着夏风回去。森与也在这条“蔓紫路”上,过了斑马线,我正想重新骑上车时,听到了小孩的呼声:“请……请问新华书店怎么走啊?”无人搭理,他左右走几步,重复问着。
转个路口就到洛家了,书店也不远,就隔了两条街。
男孩穿着整齐帅气的衬衫和西装背带,双手揣在胸前,无助地跟着路人前行。我跟在几步外看了小半会儿,推着车上前叫住了他,“你好。”
这时前面有个人才终于扭过头来,看着我问:“什么事?”
“不,我和他说。”我指了指男孩,那人朝那边看了眼,皱着眉转了回去。男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太确定地问我,“姐姐,你能带我去书店附近吗?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我们站过去了路边,我说:“可以啊,你要不要先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他和我说了一串数字,拨过去后,我把手机放到他手里。过了几秒,他喊了声“妈妈”,说自己和eliza走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幸好碰到了个好心的姐姐。
起初他面露喜色,不约片晌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颓丧,着急地喊了声“妈妈”。
有路人向我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示意他把手机给我,声音依稀从听筒里泄出,等到了耳边,我听到的是冷若冰霜的警告:“……请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再打来我报警了。”
忙音。
“妈妈,脾气不太好。”他愁眉不展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决定。
“走吧,我们先去你要去的地方。”我说,“你最终要去的不是书店吧?”
他走在里面,跟着我,坦白要去的是奶奶家,和书店在同一条路上。
他一个人,身上没有通讯工具,穿戴像个小少爷,一条街上来回问,该说人心太大,还是太狭隘了?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389fri晴
把窗户打开,风来了,把我变成了天边那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