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德刚放了心
这个时候的德芸社仅仅是在燕京有了点名气,除了京城就没几个人知道的,更别说眼光甚高的天津了。
要不怎么都说天津城的相声是最难说的呢?
光靠卖脸卖骚,在别的地方可能行,但在津城肯定不行。
外行人糊弄内行人,把你轰下台都算便宜你了。
人家甚至不一定要求你的包袱有多好笑,但搭话、垫话、入活、正活、亮底,这些环节必须到位,必须专业。
这就是人家曲艺之乡的底蕴,打骨子里透出来的自豪。
高祁薪对这一切了然于胸,心中不失望,也不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当下出得上场门,右手中指第一小节一勾前襟,下摆离地一寸高,昂首挺胸的率先走上台,好似一个出征的大将军。
许是受他气场的影响,连带高锋脸上的紧张都消散了不少。
“好,师哥,你这徒弟是个好苗子。”上场门站着的郭德刚不由得赞了一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光这一亮相的架势,就能看出几分东西。
先不管活瓷不瓷实,只要敢上台,上台还能不怯场,尤其是气势还能出来,那演出至少就先成功了一半。
“唉!”于谦竟然叹了口气。
“师哥?叹啥气?”
黝黑脸上写满深沉的郭德刚听了于谦叹气,不禁疑问。
“师哥在担心?”
“小薪,他有活么?”
“有活。”
于慊给了无比肯定的答案:
“这孩子的活很多。”
郭德刚一愣: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于慊又叹了口气,没接这个话茬,转而说道:
“德刚,我和你说过没,他是怎么进我这门儿的?”
“不是他看了咱们的相声,自己找来的么?”
“我没说全。”
看着郭德刚那疑惑的表情,于慊看着正在调整话筒高度的高祁薪说道:
“我这咽炎一到夏天就难受的厉害。你知道的,对吧?”
郭德纲回了声“是,”等待着师哥的下文。
“然后,我就跑同仁堂去了。西药不适用,想着开点亮声丸之类的,当时是大中午头,我一进去就看到了他正坐听诊大夫那椅子上看医书呢,想着是哪个大夫的孩子,就上去问大夫在不在。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他是大夫,就问我嗓子不舒服?我都楞了,心说他怎么知道的,然后他就告诉我,是从面色上看出来的。嘴唇起皮,人中郁结,旁下燥热。然后就让我伸手,给我搭脉,接着你也知道了这小子给我开了三幅药,用望闻问切把我的行业什么都打听了一下,两副药煎了带走,第三幅直接送家里了,然后拜的师。”
“我知道啊,这孩子医术挺厉害的。”
“可问题是你想过为什么这孩子的医术那么厉害么?”
“有想过,但您没说,我也就没问。”
于慊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答应过小薪不说,也就不和你细说了。但我能告诉你的是,这孩子天生就是说相声的材料,我之所以不让他上台并不是因为怕露了怯,而是这孩子在躲&34;
“躲什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看着吧。”
于慊摇摇头:
“这一场,丢不了人。”
高祁薪逗哏位置,高锋站进桌子后面,当得是捧哏位置,两人都自顾自顾的调着话筒。
他们没有理会台下的观众,台下好些个观众也没理会场上的这两个年轻人。
台上台下,大家该干嘛干嘛,半点不相干。
其实高祁薪是在趁着这个空,扫视观察台下的情况。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江湖人的基本功。
片刻不到,话筒调试完毕,基本情况也已心中了然。
高祁薪面带微笑,气沉丹田,直接一副津城腔,大声喊道:
“津城的大爷大妈,叔子拜拜,婶子大娘,各位老少爷们,大家晚上好!”
口吐莲花春雷响,平地无风起三丈。
吐字清晰,声音洪亮,还颇带韵味,顿时将嘈杂的“嗡嗡”声给压了下去,直接将台下台上,包括后台的人都给震住了。
台下的观众纷纷把目光看向台上,旁边的郭德纲先是眼前一亮。
“好亮的嗓子!”
身体的底子让他满意,让他更满意的,是高祁薪的技巧和手艺。拜哪座山吼哪种腔,进哪座庙拜哪尊神,这也是跑江湖的艺人最基本的功夫。
高祁薪不是天津人,能把倒口,也就是津城方言模仿到这种地步,至少在“学”这一门上就下过功夫。
而且,他还懂得用气发音,这可是实打实的好本事。
“于老师,这是倾囊相授了啊!”
台上的高祁薪带着高锋一起作完四方揖,而后直接把手往袖子里一拢,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大半人不再吵闹,这就可以开始搭话探路。
“今晚来得人不少,没有一千估计也得有八百。”
高峰集中精神应道:“得有,这都是诸位捧场!”
“是的,感谢大伙捧场,不过,我也得先跟诸位说一声抱歉!”
“哦。”
高锋接得四平八稳,但不出彩。
他也没办法,一来现挂都是看碟下菜的,之前根本没法对活。
二来,高锋确实没有多少上台经验,不知道高祁薪的包袱埋在哪儿,他根本不敢乱接。
高祁薪扫了他一眼,开始自己找补。
“为什么没有开始表演,就要先道歉呢?”
“对呀,为什么呢?”高锋赶紧顺茬接话。
“因为我的嗓门高呀。”
“您确实有一副好嗓子,可这是好事呀?”
高祁薪摇头道:“不,好嗓子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怎么说呢?”
“就像我刚才那一嗓子,就吵着了不少台下的朋友,比如正在打电话的,正在闲聊天的,还有在睡觉的,被我一嗓子,把他们的正事全给搅和喽。”
正话反说,一番打趣调侃,小包袱就出来了。
“啪啪啪~”
台下响起了一些掌声。
演出场所,关机、静音,保持起码的安静,这都是基本礼仪。
尤其还是京津地面,人们为了面子干的仗还少么?
不少打电话的,闲聊天的,听闻都不好意思再继续,整个剧场顿时绝大部分人都安静了。
这种方式简单直接,但也容易得罪观众,高祁薪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不敢再继续调侃。
“今晚来得人不少,可大家都不认识我们俩,上得台来,必须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应该的。”
“我是德芸社的相声演员,我叫高祁薪!旁边这位,是我的师叔高峰高老师。”
高峰谦虚的说:“不敢当。”
“您客气了,高老师这个人啊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学习!”
“对,我爱学习。”
“有一天,高老师问我,什么是聪明?”
“哈哈”
台下有了几声零星的笑声。
“这个问题可深了奥。”
“我说师叔咱们做一个小实验,你就知道什么是聪明了?”
“怎么做?”
“我把手放墙上,你打我的手。高峰听话抡圆了,啪,就打过来了。我把手一挪开,后面有一个大钉子。”
“霍!”高峰惊讶。
“血顺着手zei就淌下来了。”高祁薪一脸坏笑的说着。
“哈哈哈”
“啪啪啪”
笑声又多了一些,还有一些掌声,和互动的声音。
气氛越来越好了啊!
“我这就叫聪明。”高祁薪看了一眼高峰。
“我就是傻呗!”高峰提高声音。
“不许美化自己。”
“这是美化呀!”
高祁薪继续说:“转天,高峰找到郭德纲,说你知道什么是聪明吗?郭德纲说不知道啊!”
“对,我也试试。”老师高峰笑了起来。
“来,我把手放这,你打我!”高祁薪说着把手放脸上了。
高峰赶忙伸手拦他,“我是傻小子吗?放脸上。”
台下,哄堂大笑。
“啪啪啪啪~”
“哈哈哈~”
“吁~”
这是从开场到现在,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后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郭德刚松了一大口气:
“呼,师哥,这开场,现在看还成,这孩子是真不错!”
于慊点点头。
果然这种三翻四抖的小包袱最适合天津人。
高祁薪心中大定,成了,该入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