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灵开道
看在宫禹可以教她法术的份上,莫生生决定这段日子都不再对他下手。
在船上的日子枯燥,除了中途停靠,趁着上下客的间隙,可以短暂地下船采购物资,每日唯有期待宫禹教她术法。
白日教学,晚上宫禹自行修行,生生也自行练习。
一连过去五日,她已掌握了最基础的防身术,可那好看的法阵总是刚冒出几个光点就消失殆尽。
但她不信邪,顽固地按照宫禹教的心法与手势重复操练。
第五日的傍晚,她仍旧牟足了一口气,憋红了脸,指尖颤抖,双手之间缔结出一个小巧的金色圆阵。
这几日夜里直到撑不住才睡,眼中布满血丝,几乎双目突出,面目狰狞地盯着那阵,见有放大的趋势,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有戏,给老娘出来!”
那阵仿佛故意与她作对,长到西瓜那么大时,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止不住地缩水了。
“啊!”莫生生怒吼一声,猛得松开手势,不甘心地躺倒在榻上。
须臾才动了动,翻个身,趴着翘起脚来。
“朏朏,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学得很快了?”她侧脸来问地上的朏朏,想要寻求心理安慰。
朏朏这几日似乎也被她折腾得没睡好,不耐烦地抬起眼瞧了她一眼。
生生意识到自己不该问朏朏的,她忘了,它只会“蔑视”这一种神情。
她没好气地转过头,低垂下眼眸,托着腮喃喃道:“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啊,毕竟表哥那样厉害……”如果她不能变强,怕是连趁人之危都无法完成任务了。
地上的朏朏用琥珀的眸子凌厉地盯了她半晌,随后起身,跃到了榻子上。
“唉……”她长叹出一口气。而后,觉得背上骤然一紧,想扭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她苍白的脸浮上了惊慌的神色。
斜眼能瞥见朏朏的爪子还悬在半空中,正冷眼望着她。想来正是它封住了她的穴道,不得动弹。
“朏朏,你干什么?”她带着些许恼意叫唤道,“快帮我解开。”
然而不仅没等来解穴,反倒看见朏朏丧心病狂地啃咬起自己的前爪,尖锐的牙齿狠狠扎进了掌心,直到血染红了毛发,才缓缓抬头。
它的眸子依旧冰冷,无端令生生的心颤了颤。
她不再叫嚷,只怔怔望着它。
自从朏朏的伤口恢复如初,它身上的气场似乎比从前更有威慑力了,但在生生看来,依旧是一只猫而已。
如今当它露出沾满鲜血的尖牙,再以往日那冷傲的眸子望着她时,这才真正令她想起,朏朏从来都不是猫,是一只大妖。
它想干什么……发觉她想要学会高级法术的野心,终于觉得她会对主角构成威胁了吗,所以想要除掉她了?
正这样想着,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朏朏跃上了她的背。她只觉背上一沉,随后感觉到爪子在划动。
生生穿着白色里衣,单薄的料子隐约能透出里面肚兜带子的形状。
朏朏用那只带血的爪子,从她的颈椎处开始,一路划到尾椎骨之上三寸处。
生生面色铁青,却也不敢乱叫。感觉它用爪子点了某处,身子终于得以动弹。
她慌忙起身,拉开领口,就要将里衣脱下来。
朏朏没料到她有此等举动,身子一滞,瞪大了双眼。
生生脱下里衣,翻到背面,见白色的布料上用深色的血迹画着联结的几个字符,从上至下,布满了背部。
血符……以她的衣裳为符纸。
此时的生生只穿了一件青绿色的肚兜,因为慌张,面色红润,胸口略微起起伏伏。
她拎着那件里衣,不知所措地望向朏朏。
朏朏与她眼神相对的瞬间,立即别过头去。
所以,究竟是何意。
在她的认知中,血符多半是恶符,朏朏在她身上画了这样大的一张,是要置她于死地么。
但她难道要这样光着冲出去,把这件衣裳丢到江里吗?
不知为何,根本没有窗的隔间忽然凉风阵阵。
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只得将那件里衣抱在怀里。
烛火时明时灭,终于彻底冒出了青烟,霎时屋内漆黑一片,青烟的味道更添上一丝诡异。
生生顾不得去看朏朏身在何处,指尖相碰,结出微弱的金光。
借着此光,她看见门微微颤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门外敲打相撞。
生生见过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天犬和朏朏的原身,自是没见过恶鬼,见此情形,颤颤巍巍缩到榻上,乱了方寸,脑海中不由胡思乱想。
门被撞开的那一刻,她只看见千万只血红色的影子窜进来,空中地上皆有。围绕着她一圈一圈盘旋,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影子掠过空气时的凉意。
万鬼闯入?
她捂住了唇,一时毛骨悚然。
可渐渐发现,它们只是环绕着她,却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她转头寻找起朏朏,却见它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两盏夜灯,正在她身后,睥睨着这一切。
系统提示音响起:【主人,还记得开局朏朏出场时那片赤红的天空吗?这是朏朏的技能,妖灵开道,以后带着这件衣裳,你就有妖灵加持啦。】
以吾之血,结此血符,见此符者,如见妖王,纵千万里,妖灵相护。
一时间,赤影停滞在原地,皆冲着生生从中一折,仿佛在朝拜。
她却只愣愣望着朏朏,指尖那一点亮光,映在她眸中,仿佛落在湖泊的斜阳,照亮漆黑瞳孔中那个冷傲的身影。
或许只是为了拜见此符,完成某种仪式,那些妖灵朝拜完后,尽数从敞开的门涌了出去。
一如来时那般壮观。
妖灵走空后,四下无言。
生生放下那件里衣,黑暗之中,一声不吭抱起朏朏,用下巴抵住它的头顶。
从她细腻的皮肤之下透出淡淡的草药味,在一人一妖之间翩然挑动。
朏朏被搂住,脸紧紧贴着她炽热的心跳,一时仿佛灼烧了它全身。
坏,坏女人那么笨,又学不会法阵,又想一步登天,不过送她个妖灵开道而已,这又是发什么神经……
“谢谢。”
半晌,它听见轻得仿佛是气声的一句道谢。
朏朏流血的爪子不出意外,被生生包裹成了粽子。
有了血符里衣,她对法阵似乎也没有先前那样大的执念了,睡得比以往都安稳些。
次日午时,客船中途靠岸,莫生生兴致勃勃与宫禹下了船。
回来时不仅带了热气腾腾的糕点,更提了一包旁的回来,神神秘秘用包袱布扎起来,放在枕边,叮嘱朏朏不要乱碰。
随后,照旧出门去找宫禹学法阵。
此次停靠之后,下一处便是最终站月见城。
一个驼背大娘顺着人群上了船,只低头望着脚下的三寸地。
冷不丁撞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未说什么,她先战战兢兢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随后踏着沾满灰尘的布鞋,小心地向客舱走去。
黄昏之时,生生输出一口气,决定在饭前最后试一次结阵。
手指交错几下,随后伸出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食指相抵,心中默念心法,指尖分开,缔结出小小的法阵。
这次没有太多的负担,她只想快些吃到午时买的紫米糕。
不料,那法阵竟初步结成了。
神圣的金色将她绯红的脸映照得神采奕奕。手掌翻转,将法阵推到空中,骤然光芒盛放,风吹起她一头乌丝,在空中翩然起舞。
原先的法阵似一张刻着咒文的鼓面,周遭的空气也微微泛起波澜。
“表哥。”她转头惊喜道,“我成功了!”
宫禹面露欣慰之色,浅笑道:“你很有天赋,诗画。”
她尝试着伸手去触碰那法阵中央,像是触到了真正的鼓面,发出一声厚重的响声,波动从中央散开。
她被那响声一惊,向宫禹投去不解的目光。
“妖邪大多惧怕鼓声,天犬尤其如此,正是此法阵克妖之理。”宫禹解释道,话音刚落,他忽然面色一沉。
“诗画,收。”他轻声道,“有人来了。”
莫生生乖乖收了法阵。
宫禹偏了偏头,向堆积的货箱走去,生生不明所以地跟上。
货箱后一个驼背大娘拖着步子,讪讪走了出来。
抬起耷拉的眼皮,牵动了那短窄额头上的抬头纹,眉尾下垂,一双泛黄的眼睛带着胆怯,却坚定地望着宫禹和生生。
“大娘,何事?”宫禹先开口道。
“你们会法术……”她的声音带着方言的口音,轻得仿佛蚊子哼。
两人没有听懂,皆凑近了些。
“……捉妖师?”生生竖起耳朵也只听清了最后三个字。
“我们并非捉妖师。”宫禹俯身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努力让大娘放松下来,“大娘,别紧张,有什么话你大点声说。”
驼背大娘混浊的眸子打量了他片刻,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失望,嘴角挂不住显出下垂的苦相。
知晓不是捉妖师,她似乎也不愿麻烦旁人,迟疑着想离去。
宫禹却叫住她道:“发生何事了?你不妨说说。”
大娘止住了脚步,见面前这个少年面相正直,眸中诚恳,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般,开口道:“我们月见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