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虑一失
——仓惶出城何去何从,孔飞隐忍孤身试险——
上回说到:崇宁五年(公元1106年),兄弟会一行人马才至洛阳,休息半月便被盯上。饶是景年机巧挣了些时间,也挡不住有备而来的禁卫军将一众兄弟尽数驱赶出城。是夜,刺客们策马逃至汴梁城下,情急之时,孔飞决计独身进城,打探禁卫军布防。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眼见她乔装打扮领着景年入城,柳直的心里却忽然敲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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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蹲在众人旁边的空地上,一双眼紧紧盯着踱来踱去的柳直。
策马逃出洛阳城后,伯父已经和孔飞、老黄叔等人在这片往汴梁路上的荒郊野岭来回转悠了半天,几个人只是埋头思忖,不肯说话。兄弟们便也一同沉默着,将期待与忧虑的目光系在最高大的柳直身上。
“不行,必须动身往京师去。”柳直终于舍得开口,“今夜动静太大,这会子洛阳城里定要被禁卫军刨地三尺,除了京师,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才这些人,不可能突破汴梁城的设防,不如先南下避一避,待风头过去了,再往汴梁城里去。”
“避?如何避?”柳直掐着眉心,“有蔡京、张邦昌严防死守,我们避个五六年也回不去!”
“那你且说怎么办?你说!”
“依我看,洛阳城禁卫军人手有限,今夜若有人往京师通风报信,蔡、张便得火速拨人过来。他们不肯将我们放在眼里,又怎会料得我们敢往京师去。我们便连夜赶路,可趁减防之机潜入城内。”
“汴梁再是减防亦是万军拱卫之所,我等不过数十人,又带着个孩子,如何突围?”
几人来回争论不休,景年刚刚跑过一阵子,这会正听得发困,却睡不着。身边的大哥大姊们没有人松懈,都在阴着脸寻思事情,景年便只好捂着嘴打个哈欠,把头搁在膝盖上,一忽儿一忽儿地打瞌睡。
“莫争了,我去!”
孔飞的声音把景年惊醒。
“仅三十余人入不得城,你们叫我去,我自有办法。”
“要进城,兄弟们便一起。”柳直的语气愈发不容置疑。
“不可!”她似是动了气,嗓门大了起来,“我们不晓得城内兵力几何,不能押上兄弟们的性命!”
“你有甚么办法?你去又有甚么方便?”
孔飞突然沉默下来,又抬眼看柳直。
“柳弟,记得我问过你么,你在汴梁有没有家?你说没有。”
柳直负手站在众人的目光里,只是等着她说。
“柳弟,你不晓得,李祯晓得。我在汴梁有家,他知道我以前同甚么人过日子……我夫君郑勇,是京师禁卫军的管带伍长。”
此言一出,几个不知情的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柳直立即伸出手,制止他们喧闹,示意孔飞继续。
“他手里有营防图,我找到他,便能知晓城内布防。”
“唉……你……”老黄狠狠叹了口气,“他杀你我好兄弟在先,还留下孔家娃儿与你养。现下娃子在姓郑的手里,你见则感伤,心里有恨,你过不去!”
“可我没有旁的办法,我不能干看着兄弟们拿命去试。”
“添翼……”柳直的脸色并不好看,“李祯同我说过这事。五年前他便知你兄长是眼线,三年前你又‘失踪’,郑勇多疑,你又如何清楚他不曾怀疑你?”
“他怎会将一介妇人放在眼里?他杀了我的兄长,折磨他好几日,回来只说他犯事、送去性命——他却当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枕边人早已断指明志,视他如眼中钉。”
“你何苦忍着血仇折辱自己,先不说你缺一指如何混入城去,单说离家三年音讯杳然,郑勇怎会留你好脸色。”
“我有办法。孔飞的衣裳穿了许多年,不是白穿,禁卫军只见过我哥哥的身子,却没见过孔秋月的模样。我么,回去左不过是同姐妹们一样挨顿打,哪来折辱!——能换得兄弟们生路,我便做。”
柳直争不过她,盯着她瞧了又瞧,终于缓缓地摇首:
“罢!我说不过你。把景年带上,他能帮你忙。”
在场的刺客们纷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柳直:“柳哥,你疯了!我们要做甚么险事,他怎么懂?他不该再掺和!”
“他爹是汴梁人氏,事已至此,我们不能让他再跟着兄弟会一起行走。景年聪明,你说与他要做什么,他便记得住。”
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景年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从地上爬起来,窜到孔飞身边去。
“伯父说得对,那些军爷们不会害我。孔姨要回家,我也要回家!”
听景年这样言语,众人仍是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唯有柳直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待进了城,若是听见叫做郑勇的,你便机灵点,要他替你寻爹娘。”
“他带了景年寻人去,我便进家。只要两刻,两刻钟便成……你们在城外等我消息。”
柳直没再说话,倒是心直口快的老黄在旁边急开了:“你见了营防图,不要自己犯险引他们!你打个消息与我们,我们自己想法子进城。”
“我们派个兄弟跟着你。你得手,便在城郊等我们接应,不要将景年带回来。”
柳直插话进来,眼睛看着她手底下的小男孩。
他伸出手去,狠狠地摸了一下景年的脑袋,好似要把什么心绪揩在他头上。
“景年,三年下来,你胖了些,我无愧于你爹娘。进了汴京便是家,你脑袋灵,想法子找到亲戚,别再与江湖人有甚么来往……往后日子里,莫要提起我们姓名,也莫要动心思找我们。”
“伯父,我不能再见你们了么?”
从孩子嘴里传来的惆怅的声音,令柳直一时有些恍惚,他说不清楚自己胸中这股子闷气是哪里来的,他见惯了多少人在自己这双手底下死去,也一次都没有过这般心情。
——不能见么?
自然不能。
他们是不堪似过街老鼠般的贼人,谁沾上他们,谁就要倒霉。
他们是为抢夺金匕首而来,是为复仇、为替天行道而来,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他们是朝堂权贵欲除之而后快、平民百姓见了就要吓破胆的刺客。
景年是什么人?他既是商队遗落的孩子,爹爹又是汴京人,想也知道是家中行商出身。那么他的日子应是锦衣玉食、高头大马,不出十年,便是汴梁城里又一个簪花玉带少年郎。
他们之间,云泥有别。
他不应当同兄弟会扯上关系,两三年已是极限,若再走得近些、赖着兄弟会长大,反倒要毁了他。
“你寻到爹娘后,便不能。若要再见,要么横行霸道,来日担一身禁卫军衣裳;要么加官进爵,把你名姓前头冠上张!”
“莫讲这些,他哪晓得禁卫军和甚么张邦昌。”孔飞拉了拉景年的手,蹲下身去,勉强挤出笑容来,“阿年……走,待我脱去白袍,你便喊我秋月姨。”
景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看着眉头紧锁的孔飞,乖乖地喊了一声,旋即又扭过头去,却看到柳直别着脸,没有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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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内外,灯火通明,欢声宴饮,堪可达旦,三更才息,五更又起。
此时的城内夜市红火,往来商贩挑着货品,专拣人多的缝隙里走。
酒家楼上挂着成串的灯笼,照得一旁酒旗赤里见白,把个蚊虫也一同晒成了嗡嗡乱飞的白点。
旁边卖炒果子和甘羊羹的摇着小鼓引了一群群的半大孩子,卖糕饼的把油纸抖地唰唰响。吵吵嚷嚷的声音时不时从人群里爆发开来,直直冲上云霄,说是挤破天也不为过。
此处尚是外城大街,若是往内城去了,便是直到宣德楼脚底下,这叫卖声也不曾断绝几分。
京师禁卫军伍长郑勇,便住在这条街上。
他才从洛阳公办回来,火急火燎地带着一身凉风,刚躺下没一会,就在二更天的梆子里听见几声迟疑的“笃笃”声。
大晚上的,谁又来叨扰?莫非是张邦昌张大人派人传他说话?
郑勇披衣起来,见旁边义子屋里没动静,便挠着络腮胡,提了盏灯笼,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听见细如蚊蚋的交谈声,乍一听,像是个女人在哄小孩。
“要饭的,莫在这里叩门,去、去!”
那人还没走。
郑勇隔着门板听了一会,那女人却还在固执地慢慢敲门。
他方要发作,又听门外一阵啜泣,那妇人对着什么人哭诉道:“可怜我命苦又身单,竟寻不见家宅何处……”
旁边小孩年岁不大,嗓音一时难辨男女,只听他安慰道:“秋月姨,你莫要哭,方才的哥哥已经指了地方,这街上就一家郑大人,不会错的!”
慢着,他说谁人?
秋月姨……秋月?!
这女人的声音,还真有些耳熟!
郑勇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几下拆了门闩,猛地拉开大门,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来人:“秋、秋月?!”
门外面,隔着夜市的灯光,一身破烂衣裳、苗条如昔的孔秋月拉着景年站在郑勇面前。
一时间,哭红了眼的妇人和惊疑不已的男子相顾无言。
“你——秋月,当真是你?你不是叫贼人掳去了?!”
郑勇双手颤抖,眼前妇人正是他三年前被贼人掳掠失踪的发妻,孔家小女秋月!
孔秋月哪还说得出话,她瞧了一圈家宅里不曾变化的摆设,知她夫君竟没再续娶,一时双目含泪,只顾着低低哭诉这些年落魄流浪的苦。
景年捏着自己的手指,眉毛也撇了下来,待孔秋月哭声渐渐地小了、郑勇的劝慰也停了,他才径自走到郑勇腿边,拉着他的中衣,不住地摇晃:
“官爷爷,官爷爷!小子家住得远,才带着姨姨找了半城,不知回家的路,官爷爷带我找爹娘……”
郑勇哪还顾得上庆幸妻子回来,忙说好好,好不容易才将哭得抽噎的秋月让进大门,便往外走,举起灯笼,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孩。
燎着火光的灯笼凑近景年圆圆的小脸,橙色的光撒在他的碧眼里,眼睛下面那道疤颜色愈发深了。
郑勇的手停在半空。
他收起笑容来,像要逮蚱蜢般缓缓又小心地探下身,轻轻捧住景年的脸,像在抚摸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孩,”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兴奋,“你是洛阳人?”
景年一惊,撇了一眼后面正准备进门的孔秋月,连忙摇手:“小子不是,我阿爹是汴京人……”
“你可习武?或是腿脚功夫?”
“不曾不曾……”
郑勇捋着胡子,冷不丁地又问:“你从哪里来?”
景年急中生智:“我随秋月姨一同来!”
郑勇又慢慢直身起来,方才脸上的兴奋劲尽数换下,他狐疑地望着景年,突然又转过身,看着秋月虚掩的门,思忖片刻,哑然失笑:“你在何处遇着的她?”
“就在大街上!”
“大街何处?距此地几里?旁边有甚么楼、什么摊?”
景年一时语塞,眼珠一转,扁起嘴道:“小子只顾为秋月姨寻路,哪里顾得上两旁……”
郑勇玩味地看着他作出这幅模样,把手搁在景年脖颈后面,提手朝着后院打了个响指:
“哦?若真如此,倒是本官怠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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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野地里,白色的袍子发疯般冲向田里那个歪歪斜斜的破屋。
“柳、柳——”年轻的白袍子嗙一声撞开门,上气不接下气,“柳哥!出事了,景年、景、景年他——”
柳直噌一下就站起来,双手扶住他:“不许慌!景年怎么了?”
“我在树顶上找不见添翼大哥,回头便瞧见两个禁卫军提着一个小娃儿,正往汴河下游去……”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又道,“我往外走的时候,见着好几队外城的禁卫军……在……在往城中跑……”
自孔飞入城到现在,早已过了两刻钟。
柳直登时额角起了条筋。他一捶门板,飞身抢出屋子,朝着身后鱼贯而出的刺客们喝道:“进城!赶在禁卫军之前,找到添翼,带她出来!”
接着将脑后兜帽恶狠狠一扣:“我去救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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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墙、长长的路。
无数行人在脚底下飞向后方,他的眼睛在兜帽底下检阅着众生百态,在大街小巷条条彩色的灯河里翻找,从人群被拨开还未并拢的缝隙里死揪着一条禁卫军行进的轨迹,使劲浑身解数,沿着那道只有高空才能看出来的缝隙飞奔。
快一点、再快一点!
靴下的树梢忽然变得绵软,柳直咬着后槽牙,右腿偏在此时吃力起来,当真是碍事!
他从高高的树顶上翻跳着,时而落在屋顶上,将瓦片砸出声响;时而抱着树枝滑向地面,再登墙而上,站在鸱尾上俯瞰四周。
郑勇在哪?孔秋月在哪?景年——他只是个孩子,怎会被禁卫军捉走,他又在哪?!
柳直的眼睛捕捉到远处河堤的两个影子。他们刚拐进小巷,身上的甲片反射着灯笼的红光,在愤怒的刺客眼中形如两团红色的火球。
他轻身上树,踏过一棵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柳,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攥在右手中,轻功使出飞翔一般的架势,疾速坠向那两个提着景年的禁卫军。
近了……近了!
两名禁卫军浑然不觉,一团黑影已经临近。
刹那间,柳直腾空而起,腕间凛光一闪,袖剑出鞘,他高跳而下,左右开弓,但听“噗噗”两声闷响,两名禁卫军被从天而降的白袍刺客扑倒在地,眨眼间便被断了颈骨。
柳直将袖剑和匕首收回来,甩了甩血槽里溢满的鲜血。
趴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被郑勇掐了麻筋、晕神颠倒的景年。
他走上前去,在他悠悠醒转的时候,捂住了他的眼睛。
“伯父……我……”
“先别说话,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不要睁眼。”
“秋月姨没有被认出来,可是他们记下的人是我……他们知道我是与你们一起的人了……”
柳直奋力在墙头向着他的刺客兄弟们救人的方向奔跑。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直闭得眉头鼻头皱在一起,才睁开眼,露出带着杀气的一双鹰目。
若是赶不及……
禁卫军欠他李祯的人命里,便又多了一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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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只感到自己的头晕乎乎的,被伯父捂着眼睛的时候,他手劲大得仿佛能把一对眼珠子抠出来,可他使不上劲,就像他没法在郑勇一把抓住秋月姨的左手时帮上忙一样——根本使不出一点劲来。
他太小了,小得人家两只手就能把他扛起来。
小到他拼命大喊,也阻止不了郑勇把断了一指的秋月姨卸了左臂、推倒在地。
在那群凶神恶煞的禁卫军里,他只记得郑勇掐着他的脖子,要手下把这个鬼机灵的蛮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扔掉。
“一群贼人养的小鬼,又是个杂种,满嘴谎话,留他作甚!我且看着我家婆娘,等下引出她同伙,你们便带人回来!”
他现在被柳直抱着,没法看到外面,只能闻到一股股血腥气往鼻孔里钻。
不一会,又听到一声声“柳大哥”响起来。
感到一阵颠簸,景年脚底下有了实地,才听到伯父的声音在他头顶上颤抖着响起:
“她还没死,带她走,还有救!别让那孩子出门看!”
谁?秋月姨?
“剩下的人……”柳直的声音压抑着愤怒,“郑勇在哪?”
“这里!他要跑……不,柳哥闪开,他冲着你来的!”
一阵混乱。
“老弟,好久不见!你还惦念送我的功名呢?”
郑勇的声音带着戏谑,他认出了柳直——这个白袍子五年前便在他眼底下晃悠,却连自己都兄弟都救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你且吃我这招!”
景年听到一阵脚步声冲过来,柳直身体带着他往左一闪,接着抬腿一勾,把什么重物踢翻在地,激起一阵尘土。
接着,他耳边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动静,继而又是一声爆竹似的声响,柳直松开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牢牢地挡在景年身前。
“这是什……”
扑通——有人倒下了。
“你已经要了我兄弟一条命,我不能叫你再要一条。”他听到柳直的声音里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意,“五年前有她拦着,现下留你没用,一命换一命……黄泉路上,莫再作恶。”
“柳哥,添翼大哥已经带走了,我们把孔家娃儿一并带出去!”
“好。我们撤!”
“你们要往哪儿跑啊?”
话音落下,一支箭越过柳直身侧,擦着他的肩膀射中远处的墙。
“禁卫军?!这……”
刺客们环视四周,惊觉四面八方已被有备而来的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奉张大统领之命,我等见逆即斩。贼人听好!休得猖狂,今日尔等大势已去,莫要负隅抵抗。拿命来!”
乱哄哄的声音四下群起,有什么人——不,有好些人跳进他们在的这个院子,甲片列列之声不绝于耳。
景年无助地捂着眼睛,不敢出声。他听到那些兄弟们的声音带着绝望与慌乱,听到柳直拔出剑来,冲出去,将他留在原地。
他听到皮开肉绽,听到短兵相错,听到不知哪里响起的一声“护住柳哥”,接着便感到有什么人像父亲一样轻轻抱住了他,身边围挡了许多兄弟,在跑动,在大叫,在格斗……
也在倒下。
他听到有水花四溅的声音,感到身边飘过来一股股的热气,闻到和刚刚别无二致的腥味。
渐渐的,乱哄哄的声音逐渐停了。
随着一声兵刃落地的“当啷”声,他的耳边,只剩下一阵阵风箱般刺耳的喘息。
“别睁眼,好小子,”伯父半蹲半跪,单手拿着一把剑,把他的脑袋护在胸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来,“我们走。”
他一声令下,院子里响起寥寥的脚步声。
景年感到他脑袋上的那只手愈发用劲,又沉又重,仿佛千钧。
“我们去哪?”他问。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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