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无论是成色，还是味道，车上储存的红酒比酒店的要好上许多。
“近来跑合作辛苦了，感激不尽。”
宋屿手持高脚杯示意一眼，浅尝辄止。
这也是他在车上与朱骏说得第一句话。
“应该的。”
出于礼节，朱骏回敬过后没有放下酒杯，反倒是捏着杯柄轻缓摇晃着杯中的液体。
夜色将杯底酒液的颜色酝酿得极深，如同他当下眸中复杂的情绪。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宋屿邀请他上车的原因。
“公司总部对你的夸赞总是滔滔不绝的，领导高层也对你做出的业绩十分满意。”
宋屿的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从容地靠在椅背，欣赏着窗外的夜景。
“我一向很欣赏你的做事风格，如若没有实力，也不可能从销售部一路走到今天。”
说话期间，他始终没有扭过头看朱骏一眼，金属的框边眼镜不停反射着清亮的光源，令人看不真切他眸中的底色。
这种赞赏的话太过抬举。
朱骏混迹职场多年，又历经过商战的磨练，自然听得出宋屿话中有话。
“宋总有话不妨直说。”
大概是见他不打算跟自己弯弯绕绕，宋屿索性开门见山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很想留住你。”
区别于以往清清冷冷的表情，此刻宋屿从夜景中收回视线，睨他一眼，语气诚恳。
指间摇晃红酒杯的动作倏然顿住，朱骏错愕抬眸，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目光交汇的刹那，他发觉自己根本看不穿宋屿的想法。
他接触过太多的老板，大都是挺着个啤酒肚，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他们肥硕的身材是用来遮掩内心的小算盘。
也有许多笑面虎，笑里藏刀，心思缜密，只有揣测对他们的心思，才能保证整个合作项目的运转。
而宋屿，是区别于大多数老板的存在。
尽管身居高位，但不知是秀朗的长相给人的错觉，还是他气质使然，他身上的书生气很重，总给人一种涉世未深，可以被随意拿捏的感觉。
不然，当初公司里的那群“前朝遗老”不会怂恿着朱骏去对抗他。
朱骏之前也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近来的明争暗斗中，朱骏愈发感受到来自宋屿的压力，是悄无声息就可以反复逼迫他们到达绝境的能力。
正如当下，宋屿真诚一笑，可朱骏却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
由此可见，他的城府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拿什么留？”
朱骏挑动眉心，省去了那些没用的弯弯绕绕。
“钱？女人？还是你的位置？”
他的话足够直白，在看向宋屿时显露出了暗藏的野心。
毕竟在这种聪明人面前，隐藏是愚蠢的做法。
近乎挑衅的话语引起了前排司机和助理的关注。
不过宋屿对此只是弯了弯眉眼，将目光锁定在了红酒杯上，落落大方道：
“只要你的能力能够坐稳这个位子，我当然可以让给你。”
他轻松的语气仿佛随时可以把sucre公司的总裁位置让给任何人坐。
“就怕你把握不住，到最后一无所有。”
仍是猜不透对方言语中的意图，朱骏扯动嘴角，冷笑一声：
“宋总还真是幽默。”
感叹间，他一口咽下杯中红酒，略略有些不耐。
宋屿示意助理为其添酒，自己则望向窗外，细细回忆道：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也是销售出身，在异国他乡业绩优异却处境艰难，但我的运气比你好，遇到了事业上的贵人，一跃升迁，不断被提拔，后来被派回国做区域总监，甚至我做错了事也只是受到了降职的处罚，没过一年我就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你们的眼中钉。”
他的描述简单地就像端起酒杯喝酒一样容易。
作为底层销售出身的朱骏心里清楚，其话中省去的部分，是不为人知的辛酸。
可是跟自己相比，宋屿的确运气爆棚。
从公司总部选任他到sucre担任总裁伊始，他们早就把他研究了个明明白白。
宋屿口中的贵人，正是ethereal集团的继承人。
而sucre公司，不过是ethereal集团旗下的其中一家子公司。
正如宋屿所说，有贵人信任相助，他的事业一帆风顺，任何人对他根本都没有半点威胁。
听说，他的工资都是贵人亲自发的，而sucre的利润竟比不上他收入的一半。
这种天差地别的待遇，还真是让人不忿。
“请宋总有话直说。”
凝视着红酒一寸一寸填满酒杯，朱骏捏住杯柄的指尖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宋屿似乎也不想跟他卖关子，索性直言道：
“想挤掉我很容易，随便找点错处交给总部就是，但你会成为公司总部的眼中钉。”
这次，朱骏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无非是说，除掉他是不值得的事情。
“那又如何？”
朱骏不以为意。
只要除掉他，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sucre的总裁宝座，到那时就算看不惯自己又如何呢？
可是宋屿接下来的一席话顿时令他蹙紧了眉。
“你知道是谁在我背后撑腰，就应该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职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我们不过是他集团旗下两个不起眼的下属而已。”
是啊，这世上本就不公平。
努力做事的人未必会有好的结果，可只要是领导相中的人，做事就算一团糟也不会受到任何严厉的惩罚。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就算挤掉宋屿，也会有下一个“宋屿”坐上总裁的宝座。
也许在旁人眼中他已经足够成功，可他明白自己永远斗不过比他权利更大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朱骏似乎明白了那些反水的人是如何被宋屿收买的了。
不需要金钱拉拢，不需要美人计，只需要承诺保持现有的权利不再追究，就可以收买人心。
不得不承认，朱骏越发的佩服身侧这个男人了。
况且在对方告知了后果，并向他投出橄榄枝的当下，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毕竟如今想要往上爬，他还需要借助宋屿的人脉，若是能得到贵人的青睐，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宋总拉拢人的手段，还真是不同寻常。”
五体投地间，朱骏举杯，向对方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你听进去就好。我手上现在有一些关于指控你的证据，但我不想闹得鸡犬不宁，如若可以合作，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宋屿与他碰杯，镜片倒映着窗外打来的光，将眼底的颜色遮了个一干二净。
“我明白你心有不甘，有野心和冲劲，为此我打算日后各项总部的会议都举荐你出席，但前提是你要洗白自己。”
给市场部所在的楼层熄了灯，营造出一种人去楼空的既视感。
借由楼外的光源，姜月摸黑走到了一张办公桌前，趴在桌面静静等待着段意霜的消息。
期间，手机屏幕弹出的对话框吸引走了她的全部视线。
[佟雾：(-w-)姐姐今天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吧？]
[姜月：什么影响？]
[佟雾：(つ﹏つ)你没看到么？]
[姜月：看到什么？]
姜月明白佟雾说的是热搜的事。
闹得那么大，沸沸扬扬的，她又不是隐居人士，自然会知道一二。
况且这件事的确没有对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她也不想让佟雾分心，之前耽误了他那么久的时间，他应该好好拍戏才对。
对于姜月装傻的行为，佟雾显然信以为真。
[佟雾：:-d没什么！]
[佟雾：(＞﹏＜)进展如何？需要我帮忙么？]
[佟雾：〒_〒姐姐，我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才离开你不到一天，我就忍不住想你啊？]
[姜月：好好拍戏，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佟雾：\(≧▽≦)/真的吗？]
[佟雾：(/▽╲)舟车劳顿，姐姐一路辛苦，到时候我必须亲自下厨犒劳姐姐一顿！]
看着颜文字，姜月似是一下就能想到佟雾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
刚想回复消息，不料段意霜的电话打来。
姜月以为有了进展，二话不说接起电话，却听到了电话对面的一阵抱怨。
“我看聚餐都要结束了，怎么还没见那老女人来啊？”
此刻，坐在总控室的段意霜声音闷闷地，听起来特别不开心。
鱼也不是一下就能上钩的。
姜月明白这个道理。
“没关系，那就等下一次。”
这次没上钩，大概是诱饵不够，看来还得继续加码才行。
她安慰了段意霜一句，在脑内盘算着接下来应对的策略。
“可……”
段意霜明显不服气，想要痛骂韩琇一顿，却不想总控室外传来了电梯抵达的铃声。
“等一下！有动静！”
通知姜月期间，她迅速与总控室的保安交换了眼神，随即拉开极窄的衣柜门，吸着肚子钻了进去。
电话保持着畅通，姜月知趣地保持沉默，注意力集中在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上。
“师傅们辛苦了，今天公司聚餐，我给大家带了些零食酒水，都来吃点。”
这声音就算隔了十万八千里，她和段意霜也绝对不会认错。
是韩琇！
鱼上钩了！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就是就是！”
总控室里值班的保安连连摆手，似是推脱着韩琇的好意。
奈何韩琇实在热情，直接将买来的东西往保安手里塞。
“别客气，这都是顺手的事。”
“那我们躲角落吃点，你帮忙看一下监控。”
被提前知会过的保安们假意离开，拎着韩琇带来的夜宵走出了总控室。
“好，去吧。”
韩琇目送他们走远后，迅速踏入了总控室的门槛。
之后，姜月就在语音通话里听到了一阵霹雳哐啷的动静。
而此刻，段意霜紧张的呼吸声占据了大半。
担心着她的处境，姜月紧张地蜷起指尖，仔细聆听着话筒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