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王子亥之尸
老赵头说：
“那不可能啊后生，监狱比铁浮屠军营离城墙还远，妖兽首先遇到的人类就是囚犯。
“囚犯要是后退，身后就是铁浮屠的枪口和大炮，往前则是妖兽们的尖牙利爪。
“说到底，囚犯也是人，谁也不愿意死在同类的手上。
“最重要的是，只要勇敢前进，抗击异类，一旦从妖兽们的爪牙下逃出生天，以前的罪名刑期全部一笔勾销，自动成为铁浮屠的士兵。
“不但重获自由，还能吃上皇粮，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成了妖兽的盘中餐，被它们拉成粑粑，也比在这里当造粪机强吧？”
说到这里，九旬老人颇有愤激之词：
“呆在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无生趣，毫无希望，还他妈不如战死沙场呢！
“所以啊，在炮灰大狱里，每个人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妖兽来袭呢!人人都巴不得当炮灰呢！”
路修心说，你说得我都想当炮灰了。
“不过，赵爷爷，咱们这个小岛上就只有这座监狱，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又没有城市，怎么充当抗击妖兽的第一道防线？”
老赵头说：
“傻娃儿，妖兽就只有飞禽走兽吗？水里就没有妖兽啦？
“妖兽跟人族一样，不光有陆军、空军，人家也是有海军的。
“老头子我啊，年轻时在南边851号城做事。
“城外有条河叫习水，我就亲眼看到一条老大的鱼从习水里飞出来袭击铁浮屠当兵的。
“那鱼啊，足足长了十只翅膀，上面生着鱼鳞，亮闪闪的，一振翅膀，鳞片就跟刀片似的，哗啦啦飞出来伤人。
“那大鱼虽说是条鱼，却长着一颗鸟头，跟喜鹊差不多，叫声也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的。
“只是那帮当兵的可倒了大楣了，那鱼先用鱼鳞割了几人的喉咙，当兵的用喷火器还击。
“那鱼‘嗬’的一声，把火焰全吸进肚子里，然后一下全吐出来，大火轰的一声，把那几个当兵的全部烧死，然后一振十只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路修心中暗道，习习鱼，出自《山海经·北山经》，不过嘴上没说。
现在他知道人类对妖兽的态度了，在人前炫耀妖兽知识，只怕招来杀身之祸。
老赵头说：
“你瞧，妖兽不但有海军，还有海、空两栖部队，比咱们人族还先进！
“习水是内陆河，就有这么厉害的妖鱼，大海里的妖鱼只怕更加厉害。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嘛！”
晚上，路修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越狱的事。
而楼下的范准，应该正在积极行动。
商老七说王遇春是越狱技术专家，他一定能逃出大狱。
为了自由，要不要委曲求全，答应他的要求呢？
路修想想还是算了，既然已经在对方面前昂起了高贵的头颅，现在已经低不下去了。
如果范准打通了通往外界的地道，自己只需要在狱卒发现之前，顺着他留下的地道跑掉就是了。
没听说有人越狱之后，还有空回头封闭地道。
每天下半夜狱警会犯囚偷懒，巡逻得没那么认真。
换班的狱警要在早餐时间才出现。
夏天天亮得早，阳光射进囚室后，狱警出现前，路修有一两个小时能看清111号囚室内的光景。
如果室内无人，那范准准是跑路了。
目前面临的问题只有两个：
一是逃出大狱之后，怎么逃出这个小岛？
躲过哨塔上的卫兵后，还得考虑航海的装备。
地道可以捡范准留下直接用，船只或者潜水设备可没有现成的。
二是早上非放风时间，怎么离开259号囚室，进入范准所在的111号囚室？
炮灰大狱的铁门铁窗和以前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它们并不是圆钢管或方钢管组合而成，而是一根根粗如儿臂的十字形钢管，“十”字四面的钢板边缘呈锯齿状，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
钢管内部还装有小钢珠之类，关门开门都是哗哗作响，是一个朴实有效的报警装置，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安防专家设计的。
路修支起上身，看向固若金汤的囚室铁门，心叹：
“想怎么逃出小岛还是太早了，先解决出门的问题吧！”
正要收回目光，路修突然感觉……
门口有人。
可刚才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个人就像阿飘一样，突然就飘到了门口。
不是狱警，狱警头戴夜视头盔，身上有枪，有恃无恐，都是大大咧咧地巡逻，从来不会蹑手蹑脚。
这不速之客让路修心生警惕，汗毛直立。
他从枕头边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
这是之前去233号囚室借书时，商老七送他的，说如果不怕被狱警发现关禁闭的话，晚上可以在被窝里偷偷看书。
王遇春的书枯燥无聊，路修根本没有挑灯夜战的念头，所以这小手电一次也没有用过。
眼下感觉生命受到威胁，路修大着胆子在薄被下拧开了小手电。
小手电的光本来就弱，再经被子一遮，透进囚室的光更加微弱。
但因为黑暗太过浓郁，即便是这么微弱的光，已经足以在路修眼前勾勒出门外之人的轮廓。
——商老七。
准确地说，他不是一个人。
只不过路修现在才知道。
路修能够视物时，铁门栏杆外就已是一具无头尸，商老七的脑袋掉在地上，下巴脱落，上半个脑袋不错眼珠地望着路修。
然后，路修眼睁睁地看着这尸体当胸折断，一分为二。
上半身继续解体，双臂脱离，十指在地上摸索，带动臂膀爬进铁栏之间的空隙。
进来后，双手调头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拖进来。
孤零零的下半身双脚脱离，各自单足行走，挤进铁门。
最后，两半身体合二为一，四肢回归躯干，重新组合成一具无头尸。
这诡异恐怖的一幕，普通人看到不被吓死也会被吓晕，路修也是胆战心惊，但他好歹稳住心神，只是尿意澎湃。
一段读过的古文闯进少年脑海：
[王子夜之尸，两手、两股、胸、首、齿，皆断异处。]
——《山海经·海内北经》。
这是路修印象很深的童年记忆，也是他的童年阴影。
老爸路勇曾经解释过：
“这具神尸生前是夏代商国第七任国君王亥。王亥，王氏，子姓，所以又叫‘王子亥’。”
路修嘀咕：
“书上明明写着‘王子夜’……”
他对“人为刀且”的老爸的文化水平，从小就不信任。
路勇大手一挥：
“书是错的。要么是传抄《山海经》的后人马虎大意，抄错了，要么这部分应该是禹写的，写错字了。那家伙治水是一把好手，搞文字工作差点意思。”
路修：“……”
路勇说：
“当年，还是凡人的商国领袖王亥带着商国过剩的牛、羊来到有易国销售，与有易国的王后看对了眼，趁有易国国王绵臣醉酒，当了一回隔壁老王。
“绵臣发现后，将王亥杀死后肢解为八份，头部从颌骨裂为两半，四肢皆卸，胸椎上下截断。
“王亥因此化为王子亥之尸，归于北方天帝颛顼旗下。”
路修想，王子亥生前是商国第七任国君，所以化名“商老七”。
少年陷入回忆这段时间，商老七已经把上下两半脑袋从囚室外拿了进来，拼好后再接回自己的断颈之上。
杀人的经历使路修沉稳了不少，虽不能完全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也懂得隐藏自己真实情绪。
他淡淡道：
“王子亥之尸。”
商老七微微动容，似乎一瞬间深受感动，他双手横叠，躬身对路修行了个古老的礼节：
“陆吾大人安好！亥以为，全天下都以讹传讹，都不记得亥的真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