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山头
路修自认为忍受无聊的功夫还可以，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斗大的囚室岑寂如墓，只有偶尔从隔壁传来冲马桶的水声，更多的时候，是用挖耳勺刮马桶的细碎声响。
喀喀……
喀喀……
犹如细小昆虫在啃咬着什么，孤单和寂寞啃噬着少年的心。
无聊和空虚像无边无际的水，时常会令人窒息。
路修原以为精力旺盛的老囚犯们会像笼中困兽般狂躁不安。
事实上，他们在囚室里几乎一言不发。
长期的铁窗生涯使他们学会了安静，一个个如老僧入定。
即使同处一室的狱友也没话讲，能聊的天、能装的13，早在n年前聊过了，装过了。
高墙之内，并无新事。
像女人一样哭泣的，像小孩一样尖叫的，都是和路修一起入狱的新囚犯。
他们闹腾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在老囚犯的拳脚下发出动物一般的惨嚎，无一例外。
然后，风平浪静。
睡觉吧，既然无聊。
路修入狱第四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变得和老囚犯们一样，白天坚决不阖眼。
因为白天睡了，晚上就会睡不着。
在万籁俱寂的深宵，圆睁双眼，视野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人很容易被消极阴暗的情绪打败，想到茫然无望的未来，甚至会萌发轻生之念。
入狱了路修才知道，永远睡不够的高中生，竟然还会有失眠的一天。
哗啦啦！
每晚入睡前，楼上囚室都会传来大量金属小物一起落地的声响。
一打听才知道，上面住的是炮灰大狱最老的囚犯——90多岁的老赵头。
他这把年纪，即使白天不睡，晚上也很难入眠。
他准备了100枚硬币，撒在地上。一个人趴在地上摸黑去找，等他找齐硬币，人就乏了，可以安眠三四个小时。
每天下午三点全员放风一个小时，仅限在室内天井活动。
这时候全体囚犯在天井内都会变得极端活泼，嬉戏打闹，尽显兄弟情谊，情到浓时甚至真的对殴起来。
不过，只要不是大规模械斗，通道口的狱警一般是不管的，顶多吼一句：
“打完自己把地上的血拖了，别来麻烦老子！”
人在天井内，从碗口大的铁窗看出去，外面偌大的运动场上，永远看不到人。
路修听撒币的老赵头说：
“20多年前放风是可以去院子里的，后来有人从院子里越狱出去。霍头儿才取消了外出放风。”
被囚犯们称为“霍头儿”的，就是炮灰大狱的典狱长——霍长山，战卒五境【钟气】颠峰的高手，离战卒顶尖只有一步之遥，专治各种不服。
只要放风，麻家星就像影子一样粘着路修，主动给他讲大狱里的种种八卦。
小麻说：
“范老大和霍头儿关系好，负责监狱的工厂，天天出去干活，天天都有机会经过院子。谁想去工厂干活，都得要范老大点头。”
路修恍然大悟：
难怪每个囚犯见到范老大都点头哈腰，再吊的毛在他面前都是谄媚兮兮的。
原来这人掌握着囚犯们最渴求的资源——自由，尽管是时间、空间都有限的自由。
另一方面，范老大还负责囚犯们的网购，把他们的钱和购物清单交给胖狱警阎东，让后者帮忙下单，两人里应外合吃钞票。
入狱一个月，路修基本搞清楚了，大狱里各种山头林立，老囚犯们抱团取暖。
有的基于战友关系拉帮，有的基于同乡关系结派，就连阴杉这种变态，都组了个同志哥的快活群。
但最大的山头只有两个，一个是范准，一个是王遇春。
范准入狱八年，犯罪前为银行鹰犬，上校军衔，在十年前的人兽大战中功勋卓著，被九州总行蔡行长亲自授予“特级英雄”称号。
入狱罪名当然不是什么“得罪领导”，而是“反银行”。
——资历足。
范准拥有战卒四境【聚精】颠峰的修为，在上千人的炮灰大狱中，单挑能胜他的，不出一掌之数。
——拳头硬。
他左手工厂，右手网购，自由、需求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路子广。
所以范准能当老大并不意外。
小山头们纷纷投靠范准，他也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然而，王遇春作为三个月前才入狱的新人，手下不过七八个兄弟，居然能和范准分庭抗礼，简直不可思议。
王遇春的红囚衣，来自他的战卒五境【钟气】修为，这确实是大狱囚犯中的头一份。
王遇春的出身，全狱第一八卦男麻家星也搞不清楚，还硬要在路修面前瞎侃。
今天说他是横行九州辖区的连环杀人犯，明天说他是白衣社史上最大的反骨仔，甚至说他是赤县银行派过来的间谍。
一天一个说法，路修懒得理他。
要论个人战力，王遇春的确比范准强，但范准手下八百多个超凡者，要是一起上，送走王遇春毫无难度。
用麻家星的话说：
“大家都是囚犯，又不是什么大侠，真打起来，能以多欺少，干嘛跟你单挑？傻啊？
“不过我听说啊，春哥敢和范老大叫板，不是靠自己，主要靠商老七。
“七哥这人邪乎，上个月进来时，范老大给他安排的新人礼，高境界战卒、金刚、巫轮番上阵，一招未出，全部倒地睡着，醒来就是一场大病，莫名其妙的，现在还有人躺在床上起不来。
“所以没人敢和这瘟神作对。
“还有啊，这一个月来，范老大的生意还被七哥抢了不少。
“范老大和阎东合作搞网购，买的都是合法的生活用品，即使被上头发现也能摆平。
“七哥弄的全是违禁品啊。
“更邪乎的是，他都不跟狱警们接触，他是怎么搞到那些玩意儿的？他能出去？
“既然能出去，怎么还回来？想不通……”
除了放风，大狱还有个自由活动时间，就是三天一次的洗澡。
洗澡号一响，大家趋之若鹜，动如脱兔。
老囚犯都知道，洗澡要快，姿势要帅，淋浴隔间不到一百间，入浴成功率不到10。
每次洗澡限时30分钟，时间一到，哪怕你身上抹满了肥皂泡，也会被狱警们强行拖回囚室。
这一个月来，路修只成功抢到两次隔间，大夏天汗流如浆，身上囚衣都快馊了。
今天听到洗澡号，他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抢，终于抢到一个隔间。
淋湿了身体，正准备拿肥皂搓，肥皂自己从盒子里跳出去，掉进了排水沟。
路修弯腰就要去捡，然后他猛的一停，意识到危机。
徐徐回望，灰色浴帘下方，赫然多了几双脚。
“桀桀桀……”
阴杉的狞笑声从左边隔间传来。
“嘿嘿嘿……”
右边隔间也传出一阵奸笑声。
“嘻嘻嘻……”
应合他们的，是浴帘外面的淫笑声。
面前是墙，四面堵死，路修剑眉一皱，下意识仰望，只见阴杉苍白的笑脸赫然出现在隔墙上方。
两人四目相对，路修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不能动了。
“办他！”
阴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