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消息
九州银行治下。
817号城。
一中，高二（6）班教室，英语晚自习。
学生们埋首于一篇接一篇的阅读理解中。
对有些人来说，英文和催眠符文没区别，路修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特困生”还在困意的浪涛间苦苦挣扎时，同桌的罗墙早已放弃了抵抗，睡得不省人事。
低沉而有节律的鼾声在平湖般的教室里荡起阵阵涟漪。
附近同学受到传染，纷纷打起呵欠。
得、得、得……
清脆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上传来，由远及近。
作为全校有名的美女班主任，29岁的何姗老师一向是走路带风，浑身充满了有志女青年的蓬勃朝气。
今晚的脚步声却有着几许沉重。
她走到讲台后面，一屁股坐下。
不过两位数的体重，这一坐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感受到沉重气氛，学生们纷纷抬起头来。
路修发现何老师的眼圈红着，似乎哭过。
想起刚刚是教导主任在门口叫走了何姗，难道他对她……
是了是了，那糟老头子长着一张痴汉脸，一笑起来满脸菊花开，看上去要多银币有多银币：
何老师，你也不想……
“同学们，”何姗的声音打断了路修的脑淫：
“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大家放下笔，五十束目光齐齐投向班主任。
就连昏睡中的罗墙都睁开了无知的大眼睛。
何姗嘴上说“好消息”，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语气活像是在念讣告：
“刚刚接到银行通知，今年817号城高中生夏令营，选中了我们高二（6）班。”
美女老师嗓音颤抖，已有了哭腔。
这个“好消息”像一滴冰水跌落热油锅，教室里瞬间炸了。
学生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讨论不停，不时有男生爆出几句粗话。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怀疑和悲哀。
“呜……”有女生捂住嘴巴，大颗泪珠滚落脸颊。
夏令营。
——这个词对于817号城每一个高中生，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人人都知道银行每年会选中一个高中班级参加夏令营。
也都知道夏令营绝不是福利，相反，被选中的人都是冤种、倒楣蛋。
里面具体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银行秘而不宣，坊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只有一点已经公认：
以前每年参加夏令营的高中生，没有一个回到817号城，音讯全无。
……
十二轮月亮高悬在城市上空。
从新月到弦月，再到半月、满月，它们分别显示着不同相位。
这个异象已经出现了十年，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原因，银行从来没有给过官方解释。
月光下的工业区一片岑寂。
五年前那场化工厂爆炸后，大部分居民都搬走了。
对此，银行照例没有发声。
但人们相信，这一带的环境已经被严重污染，再住下去指定要得那些个大病。
路修问过他爸不搬家的理由，路勇表示：
“有啥污染能比核辐射还严重？大家都被核污染上百年了，这点化学药品算什么。”
路勇这话说得振振有词，脸上表情却泄露了真实原因：
穷。
这个时代99的人都是穷人。
没有最穷，只有更穷。
拜“债务遗传”法令所赐，每个家庭都欠银行一笔巨款。
那是百年来四、五辈人未偿还贷款的总和，利滚利，像一座座沉重大山，压在每个家庭头上。
三大银行借此瓜分了战后所有城市的控制权。
小巷穿过密密匝匝的老式居民楼，是路修一行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月光映衬出三个年轻的剪影，路修英挺如树，罗墙壮硕如山。
两道身影之间，是小小只的尤雨童。
女孩说：
“我刚才听同桌说，九州银行设置夏令营是为了选拔人才。
“选中的班级，要被送到一个封闭空间里进行特训，训练完后考核评比，根据成绩淘汰掉一半人。
“胜出的那一半就分配进外地的‘白衣社’和‘铁浮屠’工作，不许和家人联系。是这样的吗？”
路修耸了耸肩：“母鸡。”
见尤雨童一脸紧张，他忍不住逗她：
“白衣社是城内的特勤部门，成员主要是战卒和巫。铁浮屠是城外的防卫部队，成员主要是金刚和巫。
“雨童你是巫，阿墙是金刚，人类三大修炼途径，你们占了两条。这次夏令营不就是你们的就业机会。”
“那你还是战卒呢。”尤雨童白了他一眼。
“谁说的？”
“你爸。”
“……”
路修他们是核战后的第五代人类。
如今，人类超凡者三大修炼途径早已被总结归纳：
战卒。
金刚。
巫。
战卒主修技击和行动敏捷度，金刚主修力量和抗击打能力，巫则主修灵识和法术。
目前公认，金刚和巫是天生超凡者，即核辐射引起基因突变的人类。
金刚天生神力，巫则从小身具灵识，凭意念掰弯勺子之类属于基操。
路修听尤雨童妈妈讲，雨童这丫头两岁断母乳时，为了抵制奶粉，曾用目光在家里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奶尘暴”……
至于战卒属不属于异变者，目前尚无定论。
毕竟较之金刚和巫，战卒的数量实在少得可怜。
然而，把孩子送进普通高中的大人，都是不愿意子女加入白衣社或铁浮屠的。
考个正经大学，毕业赚钱，帮家里还贷才是正途。
加入银行暴力机关，工资不见得高到哪儿去，工作危险性却高得离谱。
万一哪天人没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债务分摊者，得不偿失。
路勇却很怪。
既已送了路修进一中上学，又对训练他成为战卒这件事迷之执着。
罗墙瓮声瓮气地说：
“雨童你说得对。我听我妈说过，夏令营就是把一个班的同学全部送到荒岛上去，自相残杀。
“杀完一半人才能停。没死的一半人进白衣社和铁浮屠上班。”
尤雨童：(_)
路修笑了：“阿墙你说话前要不要先过过脑……”
“喵——呜！”
凄厉的猫叫撕裂了静夜。
路修神经一紧。
别人听来这只是一声猫叫，在他的耳朵里，分明就是一声呼救：
“救命救命！”
能和动物对话，是路修身上唯一的超凡特性。
至少，他自己只发现这一点。
“是胖橘。”路修剑眉紧皱。
胖橘是厂区的流浪猫，刚刚产下四只小猫。
猫叫声来自旁边一栋废弃的居民楼。
透过楼梯间的花墙，隐约可以看到火光闪动，还能听到男生的笑声和欢呼。
巷中三人和居民楼之间，隔着一堵高达三米的围墙。
墙顶倒插着碎玻璃。
“阿墙。”路修看向同伴。
罗墙点点头。
“雨童退后。”路修一声令下，女孩向后退去。
梆！
罗墙双掌平推，围墙瞬间坍塌，烟尘四起。
路修身形如箭，消失在烟尘之后，罗墙大步跟上。
楼道口，橘猫飞扑而下，落进路修怀抱。
“路修路修，好痛好痛……”胖橘一脸痛苦，咋咋呼呼。
猫的整个下半身都在熊熊燃烧，空气里有汽油味道。
路修撩起校服包裹胖橘灭火，罗墙已一步三级地冲上楼梯。
“抓住那猫，别让它跑喽！”上面有男生大叫。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两串脚步声急如擂鼓，猛然对撞。
罗墙二话不说，一个势大力沉的冲拳，直取虐猫男生胸口。
那男生灵巧地一侧身，避过拳击，反身提膝，膝盖正中罗墙下巴。
大个子身体倒飞，撞破十字镂空的花墙，消失在楼外。
匆匆赶上来的路修见此情景，眉头紧锁，一跃而起。
脚掌在铁艺扶手上一蹬。
嘣。
扶手震颤嗡鸣。
利用反弹之势，路修仿佛变作一枚炮弹，合身射向男生。
男生再度侧身，竟连续躲过路修一左一右两记勾拳。
路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膝盖顶中男生的下巴。
左、右勾拳都是虚招，这一招膝顶才是硬菜。
喀啦啦啦。
颈椎碎裂声中，男生身体撞上墙壁，像一张没粘牢的画报，轻飘飘滑落下来，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和男生击飞罗墙不同，路修膝顶的力道完全吃进男生体内，旨在碎骨断筋。
是为暗劲。
路修落地站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骂声便从右侧传来：
“你他妈……”
嘣。
左侧铁艺扶手作响。
“……找死！”
另一男生，采用和路修同款的反弹策略，同时启动嘴炮，声东击西。
颂！
铁棍般结实的长腿，已扫到路修脸前。
路修冷哼一声，出手如电。
左爪如恶狼，咬死对手足踝。
右臂如毒蛇，缠紧对手膝弯。
拧腰。
躬身。
松手。
男生身躯如时针旋转，重重砸在梯级之上。
水泥楼梯拦腰折断。
“呼。”
路修轻轻吐息。
世界清静了。
楼上平台，一个中年男人抱臂靠墙，嘴上叼着一点红星，默默观望打斗。
两个男生被放倒后，男人双眼盯死了路修，一步步走下梯级。
沓，沓，沓……
劣质香烟气味。
粗壮的身影。
这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路修拧紧的眉头骤然松弛。
“害。”
背对梯级的他一声叹息，双手平摊。
像蹦极一般，他的身体直直地向楼梯下方倒去！
路勇傻眼，嘴里半截香烟落地。
……
利用失重感摆脱梦境，路修在高二（6）班教室醒来。
同学们望着他，幸灾乐祸地窃笑。
何姗拎着他的耳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由于俯身，白衬衫领口大敞：
(╰y╯)
路修眼晕：
被老师信任的感觉真好……
等等！
路修再看了一眼，对何姗说：
“爸，别闹了行吗？”
何姗愣住。
桌椅、讲台、教室四壁开始摇晃，崩塌解体，宛如10级地震来袭。
窃笑的同学们静止不动了，一个个像被炙烤的蜡像般扭曲变形，熔化成液体……
何姗俏脸液化滴落后，露出里面中年男人的脸。
黝黑。
油腻。
饱经沧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