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我与融雪者的较量：33伤
深夜，夜空下定河一中的操场上，飞雪和众人讲述她的亲身经历。
夏昕颖会被那些找另一个夏昕颖的人盯上，无非就是因为名字相同，外加其他身份细节有些许巧合。比如住址边景观很像、电话号码有连续两个数字的组合一样、生日在相邻两个月、两人挡住两侧后发型细节类似等，简直可以说是强行挂钩。
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心理暗示让人们觉得找对人了，还是有几个找夏昕颖的人失去了耐心、暴躁地揪了一个替罪羊过来发泄怒火、并无意中带动了众人的节奏。
事情发生后，夏昕颖一家人通过各种渠道出面，在狂暴的公众面前拼命解释，说大家其实骂错人了，夏昕颖根本没有做那些事情。可是根本就没有多少人会买他们的账。
在大家眼里，这只不过是夏昕颖同全网玩了两年不自量力的躲猫猫，被发现后垂死挣扎的狡辩罢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敢胆挑衅激怒群众，不管能藏多深、多久，到头来都必须承受他们的愤怒，付出相应的代价。
于是，网上的骂声铺天盖地，朝夏昕颖甚至她的家人袭来。
“隐颖丁真，鉴定为：躲不下去喽！”
“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直接弄死她真的太便宜她了。”
“666。”
“恭喜你夏婊，终于被众多网友逮到了！”
“认错人了？呵呵，当然认错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人！”
“躲这么久，你怕不是要全家祭天。”
“躲去地狱吧，那里适合你。”
“有病吧，上个吊的事，非要浪费大家那么多精力，跳出来脏了别人的眼睛。”
“别骂了别骂了，我点赞手都要抽筋了。”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楼上的，别在这个小脑癌晚期面前提自己的名字，很危险。”
网上的人结合自己动用各种手段搜索的资料，外加一些天花乱坠的分析推理，竟然罗列出种种反驳夏家澄清、证明夏昕颖就是之前的那个主播的证据。一篇篇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小作文广为流传，并迅速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在了解到误会的源头居然是名字相同后，夏家一开始并没有给夏昕颖改名。因为他们都知道，夏昕颖叫这个名字根本不是她的错。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也没有改，是因为有那么多人盯着，一旦改名，在他们看来，就可以完美印证他们“夏昕颖试图隐藏身份”的想法，证明自己是心虚、是试图掩盖事实。
“这家人好玩吧？一边看着铁证一边嘴硬？”
“他们的嘴，比太阳系最坚硬的物质还要硬上百倍。”
“还说找错了，你怕不是当我们瞎。”
“呵呵，就硬狡辩呗！”
“自己做的事，你否认得了吗？”
“到底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有数，下次记得露出破绽少点。”
“你提醒她没用的，她要露出，前几年早就露出惯了。”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
她妹妹夏昕颖的校园里，还流传着几个热门的说法。这些当然一开始都是猜测，时间一久，流传人数一多，同学们就都把它们当成事实了。
在他们已经确认夏昕颖确实在他们学校上学的情况下，有人说她就是一个九岁就开始学坏拿身体做交易的货色，有人说她其实是一个来高中避难的坏事做尽的中老年女人。同学之间虽然持着不一致的说法，但面对孤立夏昕颖的问题上，却惊人的团结，求同存异。
夏昕颖在事情发生前，也曾经是个人见人爱的、像孟涵诗那样的团宠。而当她的同学们知道了网上流传的言论后，就感觉自己突然看透她的本质了。
再结合夏昕颖平时受欢迎的处境，她的同学们得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夏昕颖东窗事发后依然死性不改，即使藏在学校里，也要过受追捧的生活。
“老天，一想到我以前和她坐一起我就犯恶心。呕！”
“以后看人要小心点，指不定又遇上她这样的玩意。”
“有她这样的人吗？她这么恶心，连碳基生物都算不了。”
“她来了，快，走走走，离她远点！”
“早点滚出学校吧还是。有这种人在谁还能好好学习？”
……
原本和夏昕颖关系再近的人，也都避她避得远远的，急于和她撇清关系。试想，和获得群体无数人的认可与赞同比起来，只与夏昕颖一人决裂算得了什么呢？傻子才会只为了一位朋友，而失去其他所有人的好感呢！
还有不少同学受校外的媒体之托，在学校里全程监视夏昕颖，收集她的一切□□。跟踪她、翻她的物品、诱导她说错话或情绪爆发……
在那些同学们的眼里，这些行为毫无疑问都是正确的，因为校内校外的人都说这样做没错，而她只是活该遭到这些报应罢了。小道消息传出去后，再进行一点点加工和丑化，就能发上网给所有人看了。
那段时间，她所有的同学疯狂地起哄，跟踪、诱导、抢夺、拍照，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时间，连夏昕颖的字迹比较潦草，都能被推理出她狂荡的性格和经历；连她上厕所的某些细节，都能被脑补为她身体被玩脏的证据……
“呸！”说到这，飞雪握紧拳头，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夏昕颖被众人误会的那一年，飞雪正在上大四。受妹妹的影响，她的生活也一下子变得十分艰难。不过，她也只是同样被孤立、被疯狂地传谣言、外加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在校学习和找校外兼职屡屡遭遇不公罢了。
她至始至终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妹妹，因为她清楚妹妹是被冤枉的。夏昕菲夏昕颖姐妹的母亲前几年病逝，父亲作为当地的官场要员，工作繁忙，没有足够的时间亲自照顾姐妹俩。
所以，姐妹二人甚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飞雪清楚，妹妹在这种情况下，最需要的是家人的理解与关爱，而不是连最亲的人的恶意都要承受。
当然，在此事件发生时，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她们的父亲。在人们通过人肉等手段查出夏昕颖的父亲是位为政官员后，所有关于夏昕颖隐藏身份戏弄众人的阴谋论中，都出现了重要的一环：她的父亲滥用私权、暗箱操作。
悠悠众口齐心谴责，必有其理。夏昕颖出事后，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家一致认为，夏昕颖的父亲为了女儿，一定动用过自己位置所能找到的关系来达到目的。
“妈耶，真特么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家人都一样恶心！”
“我错了，我不该让夏婊独自去死，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才对。”
“这还不得快点关起来？那边的警察什么效率哪？”
“你傻啊？他那边的地方不得被他这种猪狗不如的人拿捏得死死的？”
“别侮辱小动物！”
“社会的蛀虫也该清理掉了，gkd！”
“她老子还能牵扯到这么黑暗的政场，woc，我人傻了。”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甚至还有在网上传疯的几篇文章，比如“关于夏昕颖隐藏身份的几大铁证”，诸如此类。
说是“铁证”，但里面还是充斥者主观臆断的猜测，其中对夏昕颖父亲的一系列操作分析得头头是道，顺便加上几个人肉出来的家庭信息和过往经历来唬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指出里面的内容纯粹都是脑补。大家对里面描述的、为女儿的一厢情愿而抛弃规矩的行径深信不疑。
不过面对自私的强权，群众团结的力量可不会怕。于是在民众的强烈要求和组织抗议之下，夏昕颖的父亲被暂时停职，接受审查。
关于夏昕颖事件的真相，也由当地警方专门调查过了。一开始通报了调查的结果，即：此夏昕颖非彼夏昕颖，请广大民众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云云。
可是群众不买账又有什么用呢？有了夏昕颖完美隐藏的前例，大家还是觉得调查结果有暗箱操作。这里面一定有腐败、利益交易等元素暗藏其中。负责调查的办案组也被人数几十倍于他们的人群人肉。人们一查，他们的秘密也悉数公之于众。
这看上去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是闲得发疯又气得发狂的人一旦有足够的数量联合起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到，甚至是造出一颗他们举不起来的石头都行……
其实找到的秘密大都无伤大雅，无非就是办案警员中，有谁某天不小心停错车位违规，或者有谁的妻子比自己小十来岁等。最严重的也就是婚外情（而且被人们发现的和那人逛街的女人也不是情人，而是和他恰好走在一起的女儿。但人们不知道真相全貌，就兴冲冲地传开了）。乍一看与夏家的暗箱操作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人们觉得很能说明问题，这就够了。
“这种素质，你跟我说没有收贿，我是不信的。”
“他们说：我们人民警察，已经被夏婊她爹收买了。”
“夏婊果然不是一般的婊砸啊。”
“哇，那里原来早就被臭虫蛀得干干净净了。”
“这是警察吗还？做这种事情，要我如何相信这是人？”
“果然，父亲女儿和这家养的狗，一群人都是一个德性。”
“笑死。相亲相爱一家人啊。”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换一组人调查，调查结果一样，那些警员的遭遇也一样。人们在网上看到接连几次的调查结果都指向他们找错人了，其实也该意识到问题了。
但谁都不愿意相信，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居然成千上万的人都还能冤枉一个无辜的女生了。特别是那些已经说出严重言论的、做出人肉搜索等过分行为的、或者问候了夏家祖宗十八代的人，可能是觉得如果承认自己就太丢脸太社死了，带头承认的话也有被众人群喷的风险。
所以，他们的选择，仍然是惊叹于夏家的关系网之可怕，连警方调查都能用关系控制。人们的反应更加激烈了。要求制裁这无药可救、恶贯满盈的一家的声音越发强烈。
“这能忍？还有人能管管这一家吗？”
“草率了，夏某人当年把自己身体搞烂，跟这比都不算什么。”
“集美们，我现在更坚定了这种人不能活着的想法。”
“活着就祸害其他人，上帝造出你们家时是脑抽了吗？”
“真就印证了那句话：一家子都是狗！”
“夏昕颖早晚没妈。”
“好消息，她妈2020年已经死了。”
“是吗？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她家其他人应该去陪陪她妈老人家啊！”
“去不去死？夏同学，爷就问你们去不去死？”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网络世界人人都能隐蔽，又哪里会有真诚的善意。
迫于舆论压力，再加上有前车之鉴，最后的调查结果，实锤了夏昕颖隐藏身份的事情。这才是人们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最后她们的父亲就是：免职、入狱。
网上的那些人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真正做了什么。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自己所做的就是用群众团结的力量惩治了隐藏的阴暗，让恶人罪有应得。
“大快人心！”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腐朽统治得不到制裁吧？”
“魔都发来贺电，祝贺姓夏的漏水公交成功坑爹。”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晚安集美们，现在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一直以来，我父亲一心为了群体着想，始终问心无愧公正廉洁，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下去，把人们的想法当成自己的工作目标。”飞雪神色黯然道，“2020年疫情爆发时，我的父亲为了当地的疫情防控、为了保障所管辖地区人们的健康安全，几个月来疲于奔命地进行一项项辛苦麻烦的工作，连自己的妻子病逝、两个女儿独自在家无依无靠都抽不开身回家一趟。可是你们看看，他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守护了罪恶的人数一生，最后却毁在了这玩意手上。
“不久，监狱里就传来了父亲暴毙的消息，我不想去猜测他最后遭遇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是被该死的人数主义害的。想想看，他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到头来却不仅连自己的妻子都没保住，自己还不小心摔入人数主义的深渊。就连他死后，人们也不放过他的两个女儿。多么讽刺啊。”
在父亲去世之后，飞雪顶着舆论压力，历经千辛万苦才成功让已经崩溃了的妹妹暂时休学。
她担忧地注意到，妹妹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垮下去的样子。而且喜怒无常，时不时发出歇斯底里、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或者傻笑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夏昕颖没有参加高二的期末考试。过了一个暑假，她也依然在家休整。刚刚大学毕业的飞雪因为担心妹妹，也没有出去放心地找工作。夏昕颖高三时候的课本，也是飞雪在众人的目光和摄像头中去学校帮忙领的。
那段时间，为了避免刺激到妹妹，她从来没有让妹妹看网上的消息，也一直把她关在家里。但是即便如此，诸如楼下围堵谩骂的人们，或者精准丢进窗户的纸飞机这些事情，都一直挑拨着姐妹俩脆弱的神经。更别提被恶意喷漆和砍划的门了。
通过网络了解到外界讯息的飞雪，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人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拍下了她们家所有窗户后面紧紧拉上的窗帘。她想过报警，想过寻求帮助。可是没有受到实际损失，再加上妹妹已经被人山人海给默认为“公众人物”，她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看看，天天拉窗帘，一看就不准备做什么好事。”
“坏事做尽还好意思一直拉窗帘，要不要脸？啊？”
“要我说，我会一jio直接把她们家窗户玻璃踹碎。”
“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开窗户，让各位看看她们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别担心，亲爹坐牢后，现在她们可是一点都不得安宁。这都是报应啊。”
“辛苦守在那边的兄弟们，为你们打call！”
“夏女士估计现在都悔死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浪。”
“什么？她还有房子躲？哦，房子下天天围着人啊？那没事了。”
“你气到葛展铭了，葛展铭也要气你。”
同时，飞雪紧张地发现，夏昕颖在整天说胡话的同时，越来越频繁地无意中表现出要轻生的念头。飞雪一边丝毫不敢懈怠地做着心理疏导，想尽办法哄她，一边又抱着飘渺的侥幸心理自我安慰。
然而，悲剧总是发生得那么突然。
对于飞雪来说，2024年9月13日，那个黑色的星期五，是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