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我的融雪术正确用法
艾天墨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他几乎从来没有生过任何不好好上课的念头，不管是得到融雪术之前或是之后。
他上课睡觉，完全是因为控制不住。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能在自己的脑子里装个开关，随意控制自己的困乏与清醒就好了。
——那样一来他就能好好上课了。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实现，所以他现在还是每天（心里充满愧疚和负罪感）地上课犯困。他把能想到的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所有方法都试过了。
因此，现在每次他上课睡觉时，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站在座位上，太阳穴上涂着牙膏或风油精。
不过就算他上课不小心睡着了，他也不愿意趁这个机会用融雪术让精神溜出课堂。一方面是因为这样一来他就真正的属于“故意不认真上课”了，另一方面是他一旦睡着了就根本不会再想到这么多。
只有一次例外，就是9月18号他反反复复去南京检查蒋思灿情况的那次。他经过了慎重的思考后觉得，此次行动属于人命关天的大事，再无动于衷，可能会出人命……
还好，虽然艾天墨无法上课保持清醒，但是天小云在那次数学课，观察到了艾天墨站着控制别人时的身体平衡规律，从而帮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更好地听课的办法：
上课时控制别人，隔一段时间就转移三连回归本体控制身体平衡，下课后再转移三连回去本体，给原主留下记忆。这样一来，不管是艾天墨还是原主，都等于好好地上了一堂课。
这个星期五，可以说是艾天墨多年来过得最充实、最有效率的一天，尽管他的本体几乎一直都在睡觉。
上课时，他在同学的身体里，精神抖擞地听老师讲课，除了偶尔要注意闭眼矗立着的本体是不是快要倒下外，前所未有地顺利做着一名学子该做的事情，毫无阻碍。
到了课间，他则通过翻译器转移到了南京，蒋思灿的学校那里，准备着一样他谋划已久的“拯救”行动。他这一次并没有附身身心俱疲、失魂落魄的蒋思灿，而是控制了她的同学，计划通过他们彻底改变蒋思灿的处境。
他心潮澎湃了一上午，然后毫无进展——当他精神降临南京时，那些大学生大都在站军姿或走正步，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人群恐惧症也曾差点发作，再次坏事）。
不过，艾天墨起码完成了一件事：经过长期的观察和强迫记忆，他能够成功认出蒋思灿的几个室友了——其实很多时候只要认出一个就行了，作为人生地不熟的新生，在自由时间里这几个同宿舍的人都是聚在一起行动的。
当然，她们已经默默地把蒋思灿排斥在外了，都把尽量远离这个古怪的异类当做心照不宣的事。尽管蒋思灿本来就因为生病无法外出。
问题是，艾天墨并不能把她们的脸和各自的名字对应上。他甚至还没有记全她们的名字。在蒋思灿的五个室友中，有两个人名字带“zi”，带“xuān”的更是有三个。
“我的个乖乖啊……”
艾天墨最后只能按照他眼中的辨识度顺序，将她们分别命名为“1号”，“2号”，“3号”，“4号”以及“5号”。
而艾天墨还悄悄在自己的草稿本上竖着列下数字一到五，并分别在每个数字后面写上她们的名字，再极其简单地做上每个人发型、眼镜形状和高矮的标注。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学三年级认人的一件事。
当时，英语的练习和测验上都会引用教材上的人物图片和名字。sam和bobby这一猫一鼠就像如今的vivo和oppo一样，很容易区分开。但是几个人类角色就不一定了。
小老外家的三个金发孩子以及一对马尾辫双胞胎特征明显，倒也不难认出。剩下的人当中，女角色就只剩下一个圆框眼镜的女孩子了，想把她和其他人搞混，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问题在于剩下的男孩子有两个。
当时把他们——liutao和wangbing搞混的同学不止艾天墨一个，这导致好多人写作业的时候犯了不少非智力因素错误。
艾天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英语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对全班同学说：“我实在是感到无法理解啊！liutao和wangbing，一个刺猬头一个平头，差别那么大，怎么会有人认错的！”
然后，艾天墨就在自己的文具盒上做了标记。画一条波浪线，后面写个刘：再画一条直线，后面写个王。将两个人头发的形状和姓氏结合在一起。
现在，艾天墨感到历史似乎重演了……
到了中午，白白激动了半天，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的艾天墨，终于找到了机会。
在此之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艾天墨从来没有听课这么过瘾过，在出发之前，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大笔一挥，顺手刷刷地把课堂作业写完了。
后来也证实，难得完全认真听课的艾天墨确实可以把作业全做对。问题是艾天墨写作业时正控制着周岚宇，也写着周岚宇的作业……
当然最后他还是写好了自己的了。不过这个乌龙导致他降临南京时心情不是很好。
不过当他再度控制蒋思灿的一个室友时，她们五个正在食堂里，面前摆着各自打的饭菜围着一桌坐着。对于一个本体有厌食状况的吃货来说，这如天堂般的场面让他什么坏心情全部消失了。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饭菜都是怎么做出来的，只知道当自己随手夹起什么往嘴里塞时，牙齿咬下去的那一刻起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不知名的酱料配上鲜嫩的蔬菜或肉块本身的滋味在口中如烟花般爆开，刺激着他控制着的人的味蕾。
不同的菜肴，其味道也千变万化，各有其趣。艾天墨用转移三连来回控制着不同的人，尝试了每一盘对他而言史诗般的诱惑，狠狠地过了一把瘾。
心满意足后，他才开始了一直设想着的大胆的尝试。
艾天墨附身着2号室友，瞅准一个大家都暂时不说话的空隙，迅速开口道：
“你们知道吗？21号是蒋思灿——就是在宿舍发烧的那个人的生日。”
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答或做出其他反应，他又控制了1号顺着说：
“我好像也听过。那我们想个办法给她过生日吧！但是别告诉她。”
4号又迅速被艾天墨附身而开口了：“嗯嗯。我同意！”
每次控制都是转移三连，没有人昏迷或失忆。
大体而言，这就行了。
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而艾天墨此刻已经跨出了那大大的第一步。
作为公敌，艾天墨在得到融雪术、附身了其他同学后，渐渐发现了很多以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也渐渐明白了同学们自称的“正常人”，都有哪些特点。
比如说，他们通常都会跟随大多数。身边的朋友或关系近的人大都在做什么，只要不是对自己坏处太大，都会自然地顺应集体。就算不加入，也不会孤身一人地去反对。
比如说，他们希望保持自己在大多数面前的形象。凡事有可能会让人群感到诧异、不理解的行为，他们都会很控制地不表露出来。他们有可能会在对方是一个人时，做些什么让对方感到匪夷所思，自己却无所顾忌，但是对方变成多数人后，就绝不会这样。
因此，“发过言”的三人虽然可能会感到无法理解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行为，但是话毕竟已经说出去了，而且此刻也有了多个持着相同意见的认可者，这种情况下再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变卦，容易在大伙儿面前营造自己反复无常、莫名其妙的特点。
——每个人都想，怪人可以是其他任何人，但是绝不能是自己。
这样一来，就算其他人都反对，意见占比仍然是三比二，更不用说万一真的过生日，蒋思灿加入就是四比二了。倘若大家以后又真的开始默默站队，以后会怎么样不言而喻……
不过，蒋思灿毕竟已经被默认是异类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谁都没有真正开口实锤，但那多少只是因为大家都是新生，留个面子罢了。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因此，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人质疑。
“给她过生日？”五人之中平时最反感蒋思灿的5号，有点诧异地开口了，“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还说她有点……”
“嗯？”艾天墨控制2号表现得同样诧异。
然后他又马上转移三连控制了4号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真的这么想啊？”
5号被问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出口，却碍于会被其他人当做“不能跟上大伙频道的人”的风险而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再试图辩解，现在做出的最勇敢的行为就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两下。
她用隐隐懵懂又带点求助的目光，看了看身边刚刚一直没有发言的3号，但是后者却（在艾天墨的附身下）皱眉看着她，一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面又稍微地把位置朝远离5号的方向挪了一点点。
这个神情和动作是艾天墨向把他当做公敌的那些同学们学的。
他原本担心自己模仿得不像，但是当他再次悄悄环顾其他所有人时，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套“组合拳”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显然，现在在场所有人都开始以为，除了自己和蒋思灿外的所有人都早已有了给脸色阴沉、令人捉摸不透的蒋思灿一个惊喜的想法，但是自己没有领会到，还以为大家真的有点排斥蒋思灿。
要不是自己机灵，没有失言过多，可能差一点就成为真正被排斥的那个了。
现在艾天墨仍然控制着3号，4号在没有被附身的情况下开口了：“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听见蒋思灿的几个室友开始在自己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制定所谓的“秘密惊喜计划”，还以为是在顺应着集体的行动，艾天墨知道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个转移三连悄然离开。
蒋思灿的身份，已经开始慢慢地从公敌变成了团宠。
……
直到这一次行动结束，艾天墨才真正开始理解，为什么那天神秘人会说融雪术是一件专门对付人数主义的武器。
在几乎所有人都保留着自己意志的情况下，不诱惑不强迫不欺骗，悄然操控着集体。这种掌握着人数的体验真的会让你感觉无所不能。
艾天墨原本以为，对于他这样一个公敌而言，融雪术的最大意义只是潜伏、探听情报、制造信息差。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甚至可以用它任意把集体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而在自己操作过的一个集体中，不顺应自己想法的成分，他们将作为毒瘤被大家排斥，真正顶替自己的公敌位置。
智力、武力、权力、财力……不管是什么力量，一旦激怒了人数，在人数主义团结的力量面前，都会露出吓人的破绽而变得不堪一击。拥有这些力量的人，连用手头的资本控制人数，都面临着被人数吞没的风险，更不用说正面对决了。
而融雪术，只要没人心里拥有它的具体概念，似乎永远也没有败于人数的理由。而被人知道了也依然可以高枕无忧——人数的本质注定了其一定是一个集体，他们之间不断的怀疑和猜忌会自己打垮自己，所有正面对决的想法都是把自己拖向毁灭。
“实在是恐怖啊……”艾天墨一下午想了很多，他如此感叹道。
但是艾天墨没有更多时间去感慨了。自从定河本土的研究院说了南京异文明研究院的异况后，天小云就一直有派人（或派动物）进研究院的想法。
然而，既然动物们之前没有亲自潜入定河市的研究院偷翻译器，现在也当然不可能进理论上更先进、更危险、更守卫森严的南京研究员。
至于艾天墨……
他没有南京市哪个异文明研究员的电话号码、社交软件账号，也没有在哪个研究员身上放翻译器！
说白了就是，他用融雪术去不了！
因此，天小云和他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艾天墨带着本体，和天小云一起亲自出发行动！
下午，艾天墨回家后把书全部倒在床上，往书包里装上一些必备用品，又把储蓄卡放进了口袋里。
“爷爷奶奶，我的同学邀请我去外地玩，明天回来。”艾天墨说着他和天小云早就确定好的说辞。
“你去吧，注意安全啊。”爷爷坐在沙发上，碎碎念的声音传来，“你终于知道要出去了，我早就跟你说不要整天窝在家里，你小时候居然连游乐场都不肯去玩，这样闷着，难怪你一吃东西就吐……”
“你快点走啊！”天小云在翻译器另一端催促艾天墨。
“不行，爷爷的话还没有说完。”艾天墨摇头。
“嗯？你怎么还不走？”说了五分钟后爷爷累了，一回头发现艾天墨还站在门口。
“您不是还没有说完吗？”
“说完了——快走快走。”爷爷叹口气挥挥手。
他想，这个孙子怎么就是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一样呢……
“再见！”
凡事都有两面性。全校同学讨厌艾天墨表面上看是一件坏事，但它也有好的一方面，比如说没有哪个同学会把艾天墨当成一个女孩子。然而讨厌艾天墨的仅仅是全校同学而已，其范围并不是定河市全体市民。这就使得艾天墨……
从到车站开始就被别人当成了女生。
时不时纠正别人的误会，如此反复，艾天墨最后也有点累了。
售票员：“小姑娘，怎么付钱……”
艾天墨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放弃辩解，拿出研究院给他的储蓄卡。
拿到车票后，艾天墨坐上客运车，感应着车顶上天小云停留在那的精神流，踏上了用身体前往南京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