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我在南京遭到了误会
艾天墨从南京回来后，瞟了一眼窗外明显已经变亮的天色，争分夺秒地入睡。
他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敲门声吵醒了。
“小墨！小墨！”艾天芹在房间外锤着门，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了！起来了！”
艾天墨听着妹妹大清早制造的噪音，认命地坐了起来，闭着眼睛挤按着睛明穴：“每天早上都是这样……我还想多少再睡会呢，已经一晚上没有睡了……”
“其实，换个角度看，你从晚上八点开始就睡觉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你需要的睡眠时间。”天小云忍不住指出。
“我不是行动了一晚个上了吗？”艾天墨困倦地费力睁开眼睛，“身体没有意识不算真的睡觉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天小云准备跟艾天墨解释以前的研究院告诉它的信息，“我……”
“小墨，你在和谁说话啊？”
艾天墨原本难以睁开的眼睛突然猛地瞪大了。艾天芹居然一直待在门外没有离开！
而他刚刚也忘记了监视门外的精神流！
艾天墨马上转向天小云，用口型焦急地说：
“现在怎么办？”
天小云则早就行动了。她在艾天芹的声音响起时，立刻反应过来，用爪子拨了一下翻译器的一个按钮。翻译器发出了一段经过放大后的音乐声，叮叮咚咚，婉转而凄美。
接着，天小云变了个声音，带着哭腔开口了：“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东西，我们的感情早就超越了种族……”
艾天墨还没有明白这是在做什么，艾天芹就在门外出声了：“大早上你在看动画片？你那边有手机和电脑？”
“呃……可能有吧……”艾天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还好，他感觉到外面艾天芹的精神流慢慢离开了。
艾天墨因此松了口气，打个哈欠对天小云说：“啊……行了，危险解除……”
天小云还在忘我地念台词：“嗷呜……嗷呜……”
……
和思想活跃了一整晚、身体从八点开始就入睡的艾天墨不同，天小云是实打实的熬了一整夜。
但是当艾天墨因为通宵达旦加班而心安理得地在课间（甚至课堂）睡觉时，它却还在指挥动物们为艾天墨整理证据、搜集白烟的线索并追查、思考帮艾天墨应付融雪中心的办法。
三条行动线在它的脑中不断交织。所以，当一只麻雀来报告第四件事的时候，天小云第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它说的是什么。
“（天小云大人，蒋思灿情况有点不对劲。）”翻译器另一边的麻雀汇报着。
“蒋思灿是谁？哦……小墨帮的那个受害者啊？”天小云有点疲惫地摇着脑袋，“她的事情跟小墨说吧，别麻烦我了……”
“（好的。）”
艾天墨经过了一晚的行动，此刻正在补觉（虽然他平时的课间差不多也是这个表现）。他梦见一个燃烧着的人影哇里哇啦地乱叫，在操场上愤怒地追杀着自己。
就在自己即将被抓住的一瞬间，他耳朵里隐形的翻译器突然发出了声音：
“（小墨，蒋思灿那边出了点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啊……”艾天墨意识模糊地嘟囔着。
“（她好像生病了，变得非常虚弱。）”
“哦……”
“（而且她好像又想要伤害自己了……）”
“那就让她去呗……什么！”艾天墨突然理解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惊得直接一抬头。
他的眼神与前面的雷晓胜对上了，后者也没想到艾天墨会突然醒来，厌恶地把目光移到一边不看他。
艾天墨没有想太多，同学们对他排斥的反应一天都有那么十来次，比上厕所的频率还高，他早就习惯了。
“怎么回事？”艾天墨小声问道。
“（她在拿剪刀刺自己的手腕……）”麻雀如实汇报着，“（不过好像是因为生病了没有力气，目前还没有成功……）”
汇报到这里就够了。艾天墨被惊到了，没有继续听下去，迅速通过翻译器控制了蒋思灿。
等接班了蒋思灿的身体，艾天墨马上就很明显地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四肢像接上去的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大脑里的又疼又混沌的感觉像是有人在里面丢了几枚烟雾爆弹，心悸的感受像潮水一样一阵接一阵地袭来……
艾天墨花了一段时间适应了一下现在的身体，然后才开始想该怎么知道问题所在。他拿出了蒋思灿的日记本，看看有没有什么留言在上面。
有。而且还是一大段话。看上去，昏沉无力的蒋思灿提笔写字似乎比平时费了一番工夫，写出的字漂浮而扭曲，淡得有些难以看清，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坚持留下这些留言的。
果子：我猜测，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的情况下，死就是意味着你我的共同毁灭。所以，你应该会在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压制着我强行冒出来。
如果你看到了这行字，那我应该猜对了。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经历过什么吗？
高考没考好，想要鼓励我的大家都葬身火海，被杀人凶手威胁，为了满足他们恶心的欲望没钱吃饭，被什么都不知道的家长误会，遭到周围那些“正常人”的排斥……
是，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但是你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感受过这一切！
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由我来承担！
我原本以为，你是我在逆境中孤立无援时无意中给自己创造的一个伙伴，用着我的身份，应该会理解我。
结果呢？你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吧？
把一切都丢给我，“让自己活着”其实才是你的唯一目的吧？
为了能够活下去，千方百计地阻止我和你“同归于尽”。通过日记让我知道你的存在，把我的药丢掉，告诉我有人还在关心我，陪我聊天让我相信还有人能理解我……
很好。如你所愿，我活到了现在，我们活到了现在。
但是，我不理解你有什么要用我这个身份继续生活的理由。你看看，你看看我面前的这个烂摊子！你说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说什么代替四十六个人活着，说得倒好听！他们会希望一个代表他们留在人间的家伙遭受这种种的一切，生不如死吗！
你只是另一个我而已，除非你有什么过人的聪明才智，否则身体和身份和我完全一样的人，说什么搞定了那些坏人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你——不好意思，我并没有从你那感觉到什么聪明才智。
你做过最聪明的事情，也就只是对我画大饼以维持生命了。原本你也几乎要成功了，只要不那么自作聪明地告诉我那些事情。你想让我得到更多的希望，但是这一次反而是弄巧成拙，还把我们搞病了，让别人更讨厌我们。
呵呵。
就算我现在不揭穿你，21号你说的鬼话也自然不攻自破。
算是看透你了啊我……
你要继续承受痛苦，我没意见。但是请不要拉上我一起！
我厌烦了！我受够了！
自从你出现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单独你的思想消失。以前是以为你可以当我的朋友，现在则是单纯懒得这么做——无论如何，最后谁都活不了。
除非你有办法消灭我的意志，自己占据这个身体，反正都是消失，什么方式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不然，我必然会顺带而无法避免地拉上你一起走向毁灭。
来啊！别再假惺惺了！让我的意识消失你就可以活下来了！再继续装模作样，同归于尽只是迟早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
让我看到你的态度吧，糖人。
……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句话，艾天墨还不会这么容易猜到这些话是写给他的。
他一时间还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需要依附蒋思灿才能活下来。后来再仔仔细细地把蒋思灿的留言读了一遍，才开始明白——蒋思灿以为他是自己的第二人格，她一旦死了，所有人格自然都会随着身体的生命而彻底消亡。
艾天墨揉了揉蒋思灿的太阳穴。
虽然显然是一场误会，但是蒋思灿情绪发生如此巨大改变，是因为她发烧后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这也的确是他犯的错误。
他当然也把造成蒋思灿不幸的白烟社摧毁了。但是凭良心说，他这么做的最初目的是给天小云赚钱，不能因此就抵消自己犯的错误，更何况蒋思灿根本不相信白烟社覆灭的事情。
他的一个失误，让原本逐渐恢复希望的蒋思灿再次对生活绝望了。不仅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心灰意冷的念头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内心，还让她不再信任“糖人”了。
不再相信糖人……
艾天墨突发奇想，提笔用同样颤巍巍的字迹在下面留言。
糖人：小果子，我并没有骗你，验证这一切其实非常容易。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问你妈妈有没有说过那些话。至于那些坏蛋，你自己联系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回复你。或者你一直等下去，直到确认他们再也不会发任何消息也行。
等到21号，你们约定的时间为止，如果在21号之前证明我说的是错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的。但是先别做傻事，在21号前。
……
颤抖的手丢下笔，艾天墨又把自己的留言读了一遍——基本很满意。
只是艾天墨也深切地感受到了用这样的身体写段落是多么困难。他还是不太明白蒋思灿是怎么做到写下那么多留言的。
或许支持她的是愤怒和绝望吧。
这一次离开前，艾天墨特地直接让蒋思灿醒来。
……
艾天墨回到教室，准备重新入睡。
“小墨，小墨！”
是翻译器里天小云的声音。
“怎么了？”艾天墨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放低声音，“蒋思灿是不是又拿一把铅笔什么的在扎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天小云有点怀疑艾天墨还没睡醒，“我是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的两个行动准则？”
“行动准则？”艾天墨不明所以。
“就是两张王牌啊！”
“哦，记得。好像是……”艾天墨回忆着，“第一，呃，是……”
“我就知道……”天小云嘀咕着，然后又迅速调整语气，耐心地说，“第一，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冷静下来，不要冲动、不要惊慌；第二，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
“对对对……”
“现在给你再加一条。”天小云语气认真道，“行动中不管你听见什么、看到什么，都一定要信任我。”
“啊？”艾天墨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为什么？”
“意思就是说，你可能会听到一些感觉和我有关的传言什么的，说我曾经待在大集合，或者做过其他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天小云努力寻找合适的说法，“……相信我……不是坏人。”
“我相信你，你本来就不是坏人啊。”艾天墨理所当然地应下，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那你这些天准备通过融雪术潜入大集……”
“（小墨！小墨！）”麻雀的话又中途插入了翻译器的频道，打断了天小云的话，“（好像又出事了……）”
……
蒋思灿手里捧着自己的日记本，看着上面新留下的留言。
她在除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持续发出一阵阵有气无力的绝望笑声。
那个闯入她世界的不速之客，那个明明和她待在同一个位置却固执地让他留在无边痛苦中的家伙，又一次展现了ta喜欢自作主张的个性。
“呵呵……打电话确认说了什么话？”她由于发烧而面色通红，脸上挂着并不快乐的笑意，盯着那些字迹，“这是嫌我被误会的还不够吗……”
“一直等下去……”她眼中的阴霾越来越重，“联系不上那些残忍恐怖的家伙——ta是给我的手机做了手脚，指望能骗一会是一会吧……也罢，反正他们找上来时倒霉的只有我一个……”
她把目光投向了留言的最后。
“等到21号……”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眼睛里起了层雾，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突然，她不顾沉重的脑袋，猛地一抬头，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那我就等到21号！一切结束之前，这种感觉多少也该让你体会一下！
“但是在此之前……”
蒋思灿将日记本后面仅有的页数全部扯下，以一个病号所能爆发的最大的力气撕成了碎纸片。手一扬，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到地面上。
“我不想再看到有关你的任何信息了！”
……
再次来到蒋思灿的宿舍，艾天墨看着满地的碎纸屑发呆。
“你确定她真的说等到21号了吗？”已经没有日记本留言可以看了，艾天墨只能对着窗外戴翻译器的麻雀确认情况。
“（千真万确，我听见她这么说的。）”麻雀笃定道。
“哦……”
艾天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蒋思灿的一个室友就开门进来了。
室友看了看地上纷乱的纸屑堆，对着艾天墨皱着眉，语气难掩疏离之感。
“发什么疯。”她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书桌，再没有看艾天墨，只是又冷漠地补充了一句，“自己弄好。”
室友找到了落下的东西，出门了。
虽然这种态度是艾天墨经常遭受的，但是每当控制别人时，自己的身份一旦成为了“非艾天墨”，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十分友好。现在在控制别人时又遭受了这种待遇，竟让他一时之间很不习惯。
“已经不太可能通过白烟社让她相信‘糖人’了……”一个想法突然在艾天墨心里成型，“如果换成她的室友们呢……
“我记得，21号还是蒋思灿的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