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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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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皇,皇上这是感染了风寒,加之平时……缺衣少食,以致身体孱弱,才会高烧不退。”院判把了脉当场跪在榻下,冷汗涔涔也不敢随意用手抹去。

    谁能想到这从未出现在人前的七皇子,睡一觉的功夫就成了南越新皇,更没想到身为皇子,往日竟连吃穿都成问题,手脚长满红肿不堪的冻疮不说,已有十三的少年甚至远不及寻常人家八九岁孩子的身量。

    这要是说出去,怕是没几个人能信,偏偏这种事还就发生在了南越皇宫中。

    “皇帝染病,你跪在这里有何用?下去开方子煎药,务必要让皇帝降下高热,如若不然……你这院判也就别做了。”南流景负手立在榻前,瞧萧七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满头冒汗难受极了的样子,没什么威慑力地睨了眼院判。

    跪在榻前的院判身子不禁一抖,连连点头称是,赶忙爬起来踉跄离开。

    “青白,派人盯着。”院判走后,南流景沉吟片刻,冲殿内沉声吩咐一句。

    周福正用帕子给萧七擦拭额角热汗,侧耳细细听着也只听到轻微的衣袍刮擦声掠过,心下一阵暗叹:国师身边这些脸生的侍卫只怕个个都是绝顶高手。

    暗叹过后,想起皇帝病倒前的事,压着声回头缓缓道:“南大人,逍遥王去了殡宫。”

    萧武帝的遗体入殓后现下就停放在殡宫,逍遥王身为皇子理应前去守孝,可有一点,周福不是很明白,国师先前不是不让逍遥王跑这一趟的么?

    “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好好服侍皇帝。”

    萧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听到南流景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想抓住那道身影,放在被褥下的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在心底大声地喊:不要去见萧彧,不要……

    睁了会儿眼熬不住沉重的眼皮,又慢慢阖上,眼前再次浮现萧彧抱着南流景尸体饮鸩自尽的画面。

    那时他也有二十了,又哪会不知萧彧对南流景的感情,他爱她,爱到甚至愿意和她一起死,可是南流景不爱他,她应该从未爱过任何人,所以萧彧既爱她又恨她,最后只能选择杀了她。

    那就是个疯子。

    以为南流景与他们是同宗姐弟,才会割不断那畸形的爱恋,可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前朝萧荒帝是个好乐怠政,甚至罔顾人伦,强/占亲妹的昏君,正因诸如此类的种种恶行,彼时还是荣亲王的萧武帝即便弑兄夺位,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和抗议。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是南流景的亲爹?

    他不信,本想再去查,然而没等查出点什么就被绞死了。

    重活一世,这件事势必是要查清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因他继位,朝堂动荡不安,他必须好好听南流景的话,尽早将局势安定下来,再在萧彧发疯爆出那件事前将它掐灭,亦或是……杀了萧彧!

    停放大行皇帝的殡宫内。

    萧彧神色如常地盯着萧武帝的牌位,没有大喜也无大悲,盯着棺椁看了会儿,驱动轮椅上前取了炷香点上,只是没等他插进香炉,那炷香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你以为萧武帝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南流景抱臂靠在敞开的殿门口,任由呼啸不止的冷风一个劲地往殿内灌。

    萧彧瞥了眼落到腿上的线香,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拾起断香,又重新取了三炷香,点燃后插进香炉。

    背对着南流景,再次看向萧武帝的棺椁,略微扬了下唇,知道又如何,知道,他现在也爬不起来了。

    转动轮椅缓缓转过身,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答非所问,轻声道:“你终于又回到棋盘上来了。”

    南流景转瞬抽出佩剑直指他的咽喉,脸上隐有几分薄怒,“只为了将我拉回至这盘棋,殿下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这样做,你会出现么?只有萧武帝快死了,你才会回来啊。”萧彧笑着说,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在慢慢收紧。

    她走了六年,杳无音讯六年,如果不这样做,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我不回来不是更好?”南流景始终无法看透这个萧彧,更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以你的手段,只等萧武帝崩逝,你就是新帝。”

    “如果真这么顺利,那就太无趣了。”萧彧抓着扶手紧了又松,松了又收紧,继续转动轮椅迎着那柄长剑过去,“你来,这棋才能一直下下去。”

    只有她,才配与他对弈。

    然而不等萧彧走近,一道黑影倏地落下,靠近南流景低语两句。

    南流景闻言轻呵一声,反手收起佩剑,看向萧彧的眼神冰冷至极,“我会让你后悔将我拉回来的这个决定。”

    说完大步离开,再没去管落下脸色的人。

    萧彧敛眸凝思须臾,忽地,一声淡笑隐约传出殡宫,敢拿棋子来牵制他,她手里现在不也有颗废棋?

    方才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侍卫是在向她汇报他那位好弟弟的事。

    下毒?看来,已经有人比他还要迫不及待了。

    萧七反反复复做着前世种种噩梦,从明里暗里欺压他的太监宫女,到朝堂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臣……没有一个人将他当成皇帝看待,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南流景把在手里的傀儡,就等着那一天被丢弃,可是到最后,却是他先丢了她。

    她恪守先帝遗嘱,辅佐了他七年,七年时间里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将他拉下来,自己去坐那张椅子,可她并没有。

    她不爱任何人,更不爱所谓的权利,只是在好奇,好奇这个国家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奇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像极了充满好奇心的孩童,等琢磨透了,发现事实并非所想,就会失望地随手厌弃。

    “老师……”萧七在梦中声声唤着南流景。

    不多时,殿门被人悄然推开,一身穿淡青色宫服的宫女端着药快步走来,冲守在榻前的周福欠身行礼:“周公公,国师大人请您去趟殡宫。”

    南大人?找自己做什么?

    周福有些疑惑但不多,既是南大人的吩咐,就得赶紧去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了眼高烧不退的小皇帝,将沾湿的帕子拧到半干搭到他头上,扭头叮嘱道:“皇上还未醒,等醒了你再进药。”

    额间陡然一冷,萧七瞬间从昏沉的噩梦中幽幽醒来,听见耳边传来嗡嗡聒噪声,半睁开眼正好瞥见周福离去的身影。

    连他也要离开自己了么。

    宫女低着头连声应是,目送周福带上殿门出去后,乖巧顺从的脸转瞬变了个样儿,悄然捏紧手里的托盘。

    回头发现小皇帝已经醒了,紧握托盘的手陡然一松,又变回温婉柔和的模样,笑意盈盈地迎上前:“皇上您醒了,太医刚熬了药,您趁热喝?”

    ……喝药!

    因这两个字,萧七彻底恢复清醒,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马脸宫女,这张脸他见过,同样也是刚继位不久感染风寒的时候,这个人端着药来给他喝,但还不等他接过药碗,这人便被匆忙赶来的南流景一剑斩杀在他榻前。

    那时本就对南流景怀有敌意,又见她在自己面前眼都不眨地杀人,对她越发不喜,直至后来才知那宫女端来的竟是碗断肠草!

    萧七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扶着自己坐起身,见她转身捧着那碗药递过来,垂落的眼帘深处遍布森然冷意,再抬头又换成了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笑着同她商量:“宫女姐姐,我怕苦,要不你先替我尝一口吧。”

    话落,宫女姐姐脸色瞬间一变,以为他没看见,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尽量放轻音量哄着:“皇上,这药不苦,是甜的。”

    萧七彻底落了脸色,反正现在没人,也懒得再跟她继续装下去,“朕命你尝!”

    好歹前世曾做过几年皇帝,还是有些帝王威仪在身上的,宫女被他冷不丁变脸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跪下,但一想他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冷哼一声将药碗往前送了送。

    半带命令的“喝”字刚出口,门外便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七转瞬换上一副备受欺凌的弱鸡崽儿样,猛咳两声委屈不已:“宫女姐姐你别生气,我喝就是,你别骂萧七。”

    宫女一听这话顿感不妙,正想放下药碗,殿门便“砰”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数十位带刀侍卫杀气腾腾地闯入寝殿,还没等她反应就从她手里夺过那碗药,将她压倒在地。

    南流景漫步走进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她心尖上,震得她不住发颤。

    “胆子不小啊,敢命令皇帝?”

    “我没有!”

    “没有?”南流景踱步走到榻前,转身假寐似的看着她,“那好,皇帝既然要你替他尝尝甜苦,那你就……好好尝尝。”

    “来人,掰开她的嘴给我灌,一滴都不准剩。”

    宫女彻底慌了神,她是清楚知道这碗到底是什么药的,别说全部喝下去,就算是喝一口都能让她穿肠肚烂,这不是让她死么。

    她奋力挣扎,然而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那碗药还是送到了她面前,另有两名侍卫强硬地掰开她的嘴。

    南流景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手,漠然瞥向被灌下那碗药,痛苦地在地上左右翻滚,很快便没了气息的宫女。

    “拖下去,曝尸三日,让宫里的人都去看看。”

    南流景擦完手,随手将帕子扔到那死不瞑目的宫女脸上,丝毫没有留活口审幕后凶手的打算。

    比起警示,到底是谁弄得这一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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