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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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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涟要来裴府那天,果然天晴日好。

    裴君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摇椅,一大早便从屋里出来,躺在摇椅上看书。

    她也不是专为了等谁,就是阳光好,风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阿酒和裴婵两个年轻姑娘凑在一起,鬼主意极多,于斗智斗勇中屡屡有奇思妙想。

    裴君不喜欢穿浅色衣衫,两人一合计,偏和侍女一同缝制了好几件白色的棉布长衫,夏日衣衫薄,她若是伤口裂开,甫一走过便能瞧见。

    那衣服形制、颜色,裴君穿在身上,刀再留在屋里,瞧不见掌上的厚茧,更像个书生。

    侍女们来回走过瞧见院中人,总忍不住再多看几眼,然后凑在一起悄悄说些女儿家之间的话。

    裴婵趁着客人没来,拉老太太在这儿陪裴君片刻,还玩笑似的说:“从前阿兄问我喜欢什么样儿的郎君,我说不出来,如今看见阿兄这身打扮,倒是清楚了,若早见着个和阿兄差不多的书生,断不会说不出。”

    老郭氏戳她额头,笑骂道:“你都是订婚的人了,怎么反倒没羞没臊起来?若教康裕听见,还不得生恼。”

    受宠的人总要骄纵几分。

    裴婵听了祖母的话,也不虚,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我有阿兄呢,我可不怕。”

    裴君纵容地笑,抬头看了眼天色,催两人去隔壁看三郎。

    裴府和隔壁公主府的门已经建好,就在后院,平时只老太太和裴婵会走,公主府的下人不经同意,从来不会越过一步。

    若是礼数周到,客人登门拜访皆要先拜见一下府里的老夫人,但裴君不打算让谢涟拜见老太太。

    老郭氏和裴婵回后院去之后,没多久,护卫便将谢涟带到裴君面前。

    还未到仲夏,阳光不刺眼,但谢涟进来的时候,裴君微微眯了眯眼,方才笑道:“谢少卿,不介意裴某不起身迎吧?”

    谢涟不以为意地摇头,坐到她手指的藤椅上。

    侍女端茶和糕点过来,裴君惬意地摇,温声道:“谢少卿头一遭来我府上,尝尝我府里厨师的手艺,晋州口味儿,跟扬州不同。”

    谢涟取了一块,一小块儿糕点,他分两口优雅地吃完,慢条斯理地称赞:“别有一番风味。”

    他又去喝茶,品了品,问道:“这是扬州的茶?”

    裴君点头,“是,颜公送的。”

    茶只是寻常,但送的人特别,便显得茶有了不同寻常的好。

    读书人没有不敬重德高望重的颜相的,谢涟亦是,沉默半晌,又抿了一口,方才道:“我父亲亦收到过此茶。”

    裴君心头忽然有些好笑,深觉她认识颜相之后,他虽一直病在榻上,老顽童的促狭却没有减,估计年轻时也是个风流肆意的人物。

    谢涟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远处候着的侍女,从谢涟进来,眼里便没了她们将军,又被他的清隽之姿迷了眼。

    裴君侧头瞧向谢涟,视线在他眉眼上描摹,若单看三郎,没什么,可跟谢少卿摆在一处,这血脉相连的父与子,颇像。

    尤其是谢家一脉相承的出色相貌,许是要不了几年,京城里听说过四公主和谢少卿之间纠葛,见过谢少卿和三郎的人,都要生出些揣测来。

    而期望三郎长大后像四公主,属实是逃避。许是已经想明白,裴君再次见到这位谢少卿,他身上竟是从前未有过的从容。

    谢涟没直接问裴君,四公主所生的孩子是不是他的。裴君更不会直接挑明,只闲适地聊聊朝事,聊聊民情,或是聊聊她先前在读得书。

    谢涟博览群书,声音清朗,与他交流十分舒服。

    直到几近晌午,谢涟告辞,两人都没提起四公主和三郎只言片语,他只从袖中沉默地取出一只木盒,放在藤桌上。

    裴君什么都没说,抽出夹在书中的厚信封,推过去。

    谢涟拿起,放进袖中,冲裴君一拱手,离开裴府。

    阿酒这时才端着药过来,瞥了一眼藤桌上的木盒,问道:“将军,您打算怎么送过去?”

    裴君单手打开盒子,瞧见里头的平安扣,随意道:“一个礼物,送便送了,何须再找个理由。”

    “过两日就让人送过去。”裴君扣上盒子,端起药碗,一口喝完,对阿酒道,“我安排好了,你明日和云娘见面吧。”

    阿酒答应下来,坐在原先谢涟坐的藤椅上,“方才听谢少卿说,江南还在下雨,今年还会有水患吗?”

    “去年才修过河堤……”裴君顿了顿,道,“希望无事,否则是百姓受苦。”

    ……

    第二日,阿酒先坐马车回医馆,而后换了身衣服,又从医馆去到金吾卫衙门附近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那里早就有人等候。

    “阿姐。”

    云娘一身低调装扮,迎向阿酒,关心道:“九娘,多日未见,你瘦了些,裴将军被刺杀,可是受到了惊吓?”

    阿酒摇头,一顿,又点头,“当晚的刺杀,我都无知无觉,只是醒过来担心将军会出事,怕极了。”

    云娘摸向阿酒的脸,一双美目闪过凛意。

    阿酒以为姐姐会问一问刺客的事儿,但她没问,便微微咬住嘴唇,克制心中的不安。

    为什么不问呢?阿姐,你到底在做什么……

    云娘回过神,就见妹妹眼里满是惶然,很快就要哭出来似的。

    “大邺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军医阿酒,怎么到阿姐面前,这般爱哭?”云娘挽起她鬓角垂落的发丝,笑道,“幸好阿姐亲手做了你爱吃的糕点,正好哄你高兴。”

    她说着,牵着阿酒的手去桌边。

    阿酒跟着她,顺着两人相牵的手,看向姐姐的侧脸,忽然问:“阿姐,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云娘笑盈盈地拉她坐下,递给她一块儿甑糕,“快尝尝。”

    阿酒拿着,轻轻咬了一口,弯起嘴角,“好吃。”

    云娘拿起帕子,轻柔地擦拭她的嘴角,“我做了很多,带回去吃。”

    阿酒欲言又止,低下头,味同嚼蜡。

    云娘叹气,“九娘,不能安生做个大夫吗?为何非要掺和进裴将军的事?”

    阿酒放下手,低声道:“阿姐,将军主动和柳家女牵扯更深,我却避之若浼,能心安理得吗?”

    “他若真心对你好,如何会介意?”

    阿酒摇头,“我与将军,情同手足,怎能算得那般清楚。”

    “所以,你就能为了你的将军,暴露阿姐吗?”云娘面上无波无澜,一针见血地问,“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阿酒抬头,愧疚道:“对不起,阿姐,其实是将军告诉我,你跟柳家有关系。”

    云娘眼神一闪,她忽然收到信儿来此,便猜到裴君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没想到竟是她先暴露在裴君面前。

    “阿姐,将军是正人君子,她不会拿柳家的事要挟你,是我,我不希望你陷在柳家旧事之中。”阿酒攥住她的手,劝道,“柳家是罪有应得,旁人做错事,早晚也会付出代价。无论你在做什么,抽身好不好?”

    “我们两个隐居,我们离开京城……”

    “你舍得?”云娘讽刺地笑,“那鲁将军钟情于你,甚至放得下身段,你舍得他?还有你情同手足的将军,你也舍得?”

    “我舍得。”阿酒肯定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云娘一怔,尖锐的神色缓和下来,恢复平静。

    但她还是吃味,嘲讽道:“你倒是信任裴将军,若他存心算计于你,你还能逃脱?”

    阿酒信任道:“将军就算有算计,对我也没有恶意。”

    云娘无言以对,良久方才道:“你今日见我,难道只是为了劝我抽身吗?那我告诉你,我走不了。”

    其实早就知道的,只是还不甘心罢了。阿酒眉眼颓然,默不吭声。

    好一会儿,阿酒收拾好心情,问道:“阿姐,你能跟我说说吗?为什么金风玉露楼会到姬家手中,你……是在为姬家做事吗?”

    云娘探究地看她,随即撇开眼,模棱两可地说:“既然你不听我的,我又何必回答你?你的裴将军那样厉害……”

    “裴将军不是我的……”阿酒正儿八经地申明,“阿姐,我是敬重将军,你若与将军接触多些,也会如我一般的。”

    云娘再次无言,她彻底看清了妹妹对裴将军信赖,已经到了盲从的地步。

    阿酒两只手再次握紧她的手,声音放低,软和地说:“阿姐~”

    云娘不太用力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哼道:“莫要冲我撒娇,你还是小姑娘吗?”

    “阿姐~”

    云娘又心软又气愤,“我在你心里,早没裴将军重要了!”

    阿酒的手攀上姐姐的腰,靠近姐姐的怀里,“阿姐和将军在我心里,都是不可替代的。”

    云娘垂眼看她的头顶,下撇的嘴角渐渐上扬,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姐妹俩亲亲密密地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依依不舍地分开,阿酒便坐马车赶回医馆,第二日才去裴府。

    裴君趁她不在,早起打了一套慢拳,筋骨舒畅,见到她过来,笑着问:“回来了?听说你们昨日聊了许久,高兴吗?”

    阿酒嘴角上扬,“尚可。”

    “口是心非。”

    阿酒抿嘴,须臾,笑容展开,高兴地说:“阿姐说想为将军引见一个人,她说是将军想要的人。”

    裴君眉头一动,抬眼,“哦?她如何说的?”

    阿酒将她和云娘的对话,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末了还回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才点点头,问:“将军,您要去吗?”

    裴君挑眉看她,反问:“不是应该问你吗?你准我出去吗?”

    阿酒:“……您逗逗七娘也就算了,您若是不愿意,谁能管得了您?”

    “那就是说,我能出去了?”

    阿酒轻瞪她一眼,“您若是做正事,我还能强硬地拦着您?注意些便是。”

    裴君闻言,露出个得逞地笑,也不等阿酒反应,道:“我明日开始回金吾卫坐值。”

    阿酒睁大眼睛,气道:“将军!”

    裴君哈哈大笑,冲她摆摆手,大步走回书房。

    阿酒下意识追了两步,停下来,反应过来啼笑皆非,也知道将军憋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便转身回了药房。

    许久之后,阿酒端着药找过去,问起她:“将军,您打算如何与阿姐引见的人见面?可需要我递消息?”

    裴君摇头,“你不必管了,我的人会处理。”

    阿酒便真的不再关心,只说方便的话,想要私下里再跟姐姐见面。

    裴君答应她会安排。

    隔日,裴君穿上金吾卫军服,前往金吾卫衙门。

    她来的突然,马车停在衙门外,守门的金吾卫先呆了一瞬,才惊喜地喊道:“将军!您好了?”

    以前裴君都是直接利落地跳下马车,今天她老老实实地走下脚踏,冲他们颔首示意,又看向门里匆匆赶出来的人们。

    郝得志日日都能见到他,曹申也每隔一两日便会到裴府汇报,其他金吾卫们倒是自她回府养伤,就没见过了。

    宋乾和罗康裕都在外头巡防,校尉只有鲁阳一个在金吾卫衙门,夹在一行金吾卫中间,随着众人关心裴君,眼神既关心又带着几分别扭。

    裴君扫了一眼众人,道:“没痊愈,不过能够出来走动走动。”

    众金吾卫七嘴八舌地说话,鲁阳看向门外的马车和护卫,拉下脸不高兴道:“将军就带这么几个护卫?好歹是从二品的上将军,不能太寒酸。”

    “青天白日的,歹人不会那么嚣张。”

    况且,她府里的护卫实力不俗,经了先前一次事,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谨慎极了,不会再出现之前刺杀一样的情况。

    这点自信,裴君是有的。

    众人的关心,裴君一起回应了,便教他们各自散去。

    随后,她转向曹申,问道:“地牢建的如何了?”脚下则是直接往后头走。

    曹申陪着她走到金吾卫后头的宅子。

    院内已经大变样,原来的小花园消失,全都是土和砖,颇有几分荒凉。走进正屋门,便是一个深坑,延伸下去,站在边缘,能看见昏暗的灯光和一摞摞堆放的砖,还能听见里面干活的各种声音。

    “将军,还未完工,您身体未愈,还是先别下去了。”

    裴君俯视下方,并没有坚持下去,点点头便转身回去,随口问道:“这两日有什么事儿吗?”

    曹申跟在她身后,低声回道:“将军,今日寅时末,有驿官从江南快马加鞭进城,进宫了。”

    “这两年多次修缮的河堤,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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