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觉知真相（上）
初夏时节，既不像春天那般娇柔，也不似盛夏那般热辣，而是美得刚刚好。
李芹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她在陈泓业的陪同下，坐着马车来到隆兴寺祈福。
隆兴寺内，人山人海，香火旺盛，许多人都拼命往庙内挤。侍卫纷纷上前开道，才勉强开出一条可供他们通行的道路。
陈泓业挽着李芹芹的手，从寺庙正前门进去，几位身着明黄僧服的老和尚匆匆从庙内躬着身前来迎接。
进了庙里，一行人在一众僧人的带领下，自一条清幽的小径向内走去。过了两重门，身后的院门缓缓关上，想来这里面的大殿是专门给皇家贵族们朝拜的。
入了大殿，年逾七旬的寺庙方丈亲自相迎。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向陈泓业和李芹芹款款施礼。
陈泓业和善地笑道：“方丈大师，本王今日来此处叨扰，就想烧几炷香，一来为爱妃腹中胎儿求平安，二来为家里人求福寿。”
方丈口诵佛号，低眉慈祥笑道：“王爷与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定能得福报。”说罢，他即刻命小僧奉上优质的清香，以供二人朝拜之用。
李芹芹双手捧着清香，在佛前跪拜叩首后，就恭敬地将清香插在香炉之上。陈泓业与方丈攀谈一阵后，又捐了许多善款给寺庙。方丈连连称谢，并许诺会时常在佛祖面前替陈泓业祈福。
由于孕妇不宜闻寺庙内的香灰，两人便不打算在此久留。正要与方丈告别，殿内某个角落却传出尖锐嘲讽之声，听之使人不悦。
“佛前一炷香，能解世间愁？白骨露于野，无人肯相帮。大军过境时，留下万民伤；若论功与过，公道在人心。”
闻言，陈泓业一阵蹙眉，脸上的祥和之态瞬间化成狠厉之色。
李芹芹循声望去，见一个瘦削的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脖子上套着一串漆黑的佛珠，正仰天喝着手中的酒壶。
竟是个酒肉和尚！
见此情景，方丈一下子不淡定了。他立即横挡在此人面前，向陈泓业躬身请罪道：“王爷息怒！此人是老衲的师弟觉明法师。他道行颇深，是寺中的老人了。
“虽然，他性情乖张、举止失当，但他本性纯良、热衷佛法，还能降妖除魔。今日无意冲撞王爷，还请王爷看在老衲的薄面上，切勿怪罪他。”
陈泓业一言不发，面色暗沉，心中似有一团怒火，欲喷涌而出。
李芹芹见状，忙拉过陈泓业紧握拳头的手，将它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柔声道：“看在孩子的份上，算了吧。”
感受到孩子的气息，陈泓业的拳头缓缓松开了，面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不少。深吸一口气，他淡然道：“无妨。”说罢，他拉着李芹芹转身就往殿外走去，没有多余废话。
不想，那觉明和尚竟是个浮行任性、恣意妄为之人。险象环生后，他仍不知收敛，而是歪着身子倚靠着一尊佛像，继续喝着手中的酒壶，然后朗声道：
“身是今世人，梦断何处寻？心是穿世魂，扶摇九万里。来此走一遭，福祸总相依。若问来去因，往南是正途。”
闻言，李芹芹顿时心生感触，不禁回头望了他一眼。可他正被两名强壮的僧人缚了手脚，用布捂住嘴巴，准备抬出殿外。
刚走出殿门，李芹芹就听见殿内传来方丈的训斥之声：“他又犯病了，快把他关进柴房，好好看管！”
……
回到王府后，李芹芹仍回想着觉明和尚说的那番话，整个人看上去心事重重。
陈泓业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这不过是，疯和尚借着酒劲胡言乱语，你别想多了。”
他明知觉明和尚想对他说些什么，可他岂会任凭一个和尚摆布！何况，他也有很多不得已之处。所谓政治博弈，都是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的，不能仅凭一腔热血行事。不然，他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被对手扳倒。
一个和尚，岂懂这些？
可李芹芹不这么想。她惊讶于觉明和尚竟能一眼看出自己是个穿越者，心中倍感神奇。
这不是高僧，是什么？
她仔细品读那段诗文，觉得其中必定有深意，可她一时间又琢磨不明白。想了良久，她决定再去会会这个觉明和尚。
然而，当她再次赶到隆兴寺时，方丈却推说有事不能相见。她只能询问招待她的僧人，可得到的答复是，觉明法师已云游四海去了。
她一阵失落，只能怏怏而回。
坐着软轿行进在大街上，李芹芹漫无目的地看着街上的景色。忽然，那段诗文竟在她耳旁再次响起：
“身是今世人，梦断何处寻？心是穿世魂，扶摇九万里。来此走一遭，福祸总相依。若问来去因，往南是正途。”
“停轿！”她当即喝令轿夫停下，然后急切地走出轿门。
四下一张望，她发现声音是从对面的客栈传出来的。那客栈样式普通，门面陈旧，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吃饭歇脚的地方。
她不顾身份，也不听劝阻，执意要进这家客栈用餐。小青和小强只好扶着她，缓缓步入大堂。
见有贵妇进门，小二忙热情相迎，并推荐了一桌上好的饭菜。周围的客人，也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她，然后窃窃私语一番。可时间久了，众人便习以为常了，各自聊天喝酒吃饭。
李芹芹在王府吃惯了山珍海味，以及各种精心熬制的滋补汤，对眼前小餐馆的饭食自是提不起兴趣。正百无聊赖之时，一句刮入耳旁的话，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倦意。
“听说，南川那儿不行了，都成人间炼狱了。”隔壁桌传来陌生人的闲聊声。
她一阵警觉，连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可不是嘛，听说都出现人吃人的惨状了！”另一桌的客人接口道。
“怎么会这样？”店小二有些不明所以。
“还能怎么回事！强盗肆虐，军阀混战，洪水泛滥，粮食欠收……百姓民不聊生，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实在是惨不忍睹啊！”大堂内的一名客人出言解释道。
“都这样了，朝廷怎么不管一下啊？”堂内众人都加入了讨论，纷纷鸣不平。
其中一人义愤填膺，呵斥道：“哪个朝廷管？南川以前虽属于南国的领地，但其实跟国中之国差不多；现在虽然被咱们北国攻克了，可北国对它几乎是放任不管。据说，上任的官员，整日待在府衙内不敢出门，就怕被人暗杀了。……”
听到这儿，李芹芹的脑子瞬间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被怒火包围了。
“啪！”她猛拍桌面，愤然而起，浑身上下斗志昂扬。
南川百姓将她奉若神明，她岂能坐视不理！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的小腹竟第一次隐隐作痛，可她已被恨意席卷全身，全然没有知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