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实？
原来……历史的真相，是这样的吗？
周志远坐在颠簸的驴车上，脑袋微微晃动，不知是驴车的原因还是自身不自觉的颤抖。
刘兴民短短几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所谓满人之中最尊贵的人，不就是皇帝么？只有皇室才可以学习的知识？
那刘兴民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恐怕不会是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吧？
帝师？神秘读书人？隐世扫地僧？
算了，周志远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还是不要猜了，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肯定也是有理由的。
按照刘兴民所说，以及他的年龄推算，原来清朝皇室子弟学习这种学说，时间已经这么久了么？
这么长的时间，要是真的想在民间推广，再怎么样都已经推广开来了，甚至于压根不必推广，海禁一开，大航海时代的红利摆在人们面前，他就不相信没有人不心动。
那样自然而然就能形成全国迈向近代化的浪潮，而不是现在仍旧在封建王朝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那么，为什么呢？
真的就是这种只有满人才可以学习的可笑而又荒谬的言论么？
“你还是很怀疑么？”刘兴民看着周志远默不作声的模样笑了笑，“是不是怀疑我说的真假？因为一个王朝的统治者，怎么会不想国力蒸蒸日上呢？”
“是的，”周志远点了点，接过话，“你说的那些，从逻辑上来看，根本就不合理啊，就像你说的，一个王朝的统治者，怎么可能宁愿目睹自己王朝一步步走向衰落，也不愿意放开这种新的知识呢？”
“你说的很对，说的太对了，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在如今这个末法时代，顺应时代的潮流才是正确的选择。”
刘兴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言的无奈，“但是这种想法在我看到满人权贵的仓库里堆着数不尽的西洋大炮和枪械之后，就彻底扭转了。”
充斥着皱纹的脸就像是一张纸折旧的纸，将当时刘兴民眼睛看到的一切完美诠释。
“他们只是不想让汉人得到这种知识，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统治地位不保，担心自己的江山被汉人所窃取。”
刘兴民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点烟丝，放进了烟斗里，不知为何，这会他的烟斗似乎燃烧的特别快。
“其实这么一想，一切就都想的通了，为什么这个朝代自立朝就开始的文字狱可以大搞特稿几十上百年，为什么焚毁的书籍成千上万，这是连上古秦朝所谓焚书坑儒都远远不及的程度，却被那盛世胭脂粉红所掩盖，为什么一定要让人们剃发留辫，奇装异服。”
“原来啊，原来都是为了自己的统治罢了。”
刘兴民的声音渐渐低沉，“你明白吗？年轻人，我们这个民族，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是……是什么？”周志远有些结巴，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脑子里面还在不停的旋转，就像是一场风暴在这个圆圆的脑袋里诞生，将听到的一切塞进里面，压根不管他能不能消化。
“是传承！”老人的声音异常坚定，吐字清晰。
“自遥远的秦汉文明开始，就有无数大儒炼气士诞生，甚至是在更加遥远的上古商周年代，传说炼气士可以飞天遁地、搬山填海，他们总结出来的修炼手段和各种传承，是我们这个民族无上的珍宝。”
“然而，这种传承是在一步步衰落的，不过现在天地间灵气确实是在减少，我能理解这种自然衰减下，我们这些修炼者的力量逐渐弱化。”
“但是我以前在一篇古籍上看到，前朝的修炼者压根不是我们这样的，炼气士可没有道士和炼气士之分，他们可都懂。”
“大儒所研习的学问，你能想象吗？前朝，一个两百多年的王朝，居然除了阳明先生的心学理论之外，基本没有传承下来的，况且就算是心学法门，也被朝廷死死管控，民间根本见不到。”
“因为缺失了相应的法门，这就导致了我们这些读书人，虽然能够阅读那些遗留下来的文献，但是完全看不懂文献之中讲些什么。”
刘兴民的脸上露出些许悲哀之色，“就像我们现在学习的书籍，仍旧是用自上古传承至今的四书五经，难道在这之间的时代真的没有过精才艳艳之辈创出令人神往无比的书籍么？不是的，只是啊，都被朝廷消灭了。”
“怎么……怎么会？况且焚书坑儒这种事情，放在秦朝可是会遗臭万年的事情，在现在怎么可能会再发生呢？”周志远现在分不清这究竟是魔幻还是现实了，反正他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是啊，是遗臭万年。”刘兴民点了点头，赞同道。
“对啊……可是清朝……至少之前，不都是盛世么？比如什么……康乾盛世，还有什么下江南的美名，什么文治武功十全老人……还有四库全书，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呢？”周志远死板的按照自己之前从电视剧以及历史上看来的零星知识，奋力的辩驳着。
这不应该啊，这不应该的，书上说这个朝代只是后面腐朽，但是前期并不应该这样。
刘兴民听到这话并没有急着反驳，他从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是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错事，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会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但是这个时候，你突然发现只要杀掉知道这件事的人，那么就不会发生此后种种恶果，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我……我不知道。”
周志远的内心隐隐浮现某种猜测，但是他不愿，也不敢去这么想。
“既然犹豫，那么就代表肯定也是纠结过的吧？”刘兴民微微颔首，“毕竟行恶带来的成果太大了。”
周志远沉默下来，确实，有纠结过。
“是我错了。”
刘兴民又是摇摇头，“无妨，君子论迹不论心，纠结过又怎样呢？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污秽，但是只要没有做出来，那便是心善的。”
随后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悲伤，“但是同样的事情，当朝是做了，他们杀光了所有反对他们的人，然后大肆修编独属于他们的历史与文化，输送着野蛮与血腥。”
“那真是……死了好多人啊。”
刘兴民的烟斗上，火星四溢。
……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又爬上了天空中央，队伍也到了休息的时间。
“是时候可以去看书了吧？现在时间可过去不少了。”刘兴民无奈的对着仍旧坐在驴车上的周志远说道。
自从上午自己讲完之后，周志远就一直待在驴车上了，如同失了魂，这也让他对内心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
“没事，就按照你们这个行进的速度，我还不着急。”周志远挥了挥手，一上午他都荒废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更何况走的确实很慢。
对于上午刘兴民说的那些话，他基本上是初步相信了，虽然很多事情历史书上没有书写，但是确实发生了文字狱，确实发生了剃发留辫，自己脑袋上还留着一个丑陋的凸起，虽然不怎么明显。
而那些消失的其他事件，恰恰证明了清朝对历史的毁灭和篡改。
可是，他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防备呢？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边疆民族统治过中原，元朝不也有兴盛的文明吗？”
刘兴民的脸渐渐变得严肃，古板的表情甚至让周志远想起了初中时的教导主任。
一样的认真、一样的……让人畏惧！
“因为啊，不管哪个辉煌朝代，至少在开国初期，都是远远压过前朝的，有的是军事实力，如同你刚刚说的元朝，也有的是文化，就像是宋朝，还有的是顺应天下正统，得民心，就如前朝一般，恢复中华大地，得国之正，堪比汉唐。”
“这就叫自信，一个朝代的自信，那种我远远压过你的自信，因为比你强大，所以取代你理所当然。”
“然而清朝有什么？一开始只是前朝边将蓄养的家犬，他们恐慌，因为不仅仅是前朝，就连蒙古人，都比他们强大。”
“然而这样弱小的朝代，因为运气好，竟然窃取了国运，摇身一变，入主中原。”
“你知道如今威压天下的朝廷啊，在当初，只是关外雪地里一游牧民族，人口最多一两百万，带甲之士撑死三十万，然而中原有多少人呢？”
刘兴民顿了顿，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大大的一——
“起码有一万万人！”
“我中原神州地大物博，物产丰饶、文风鼎盛，如此之伟岸，骤然被一弱族窃据高位，他们怎么会不害怕？怎么会不恐惧？”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恐惧的产物，因为元朝的例子已经告诉所有人，武力和暴虐没有办法压服所有人，野狼囚禁猛虎最好的办法就是敲掉它的利爪，拔掉它的尖牙。”
“而一个民族，统治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毁了传承、绝了文化，断了根，就是任人宰割了。”
刘兴民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仰起头，他眯起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前半生遇见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一惨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今天的太阳太大了，赶紧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