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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里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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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揭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中国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全新时代。

    改革开放的春风首先吹遍中国的沿海大地。中国沿海大地上的这卷春风,像春分后的惊雷炸开大地的一道裂缝,喷射出一股巨大的新绿流。这股新绿流迅速浸染、蔓延沿海各地,到处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盎然春意。

    对于海洲市的沂山县,这卷春风十多年间也没有吹进来。原因是这沂山县的山太高,高得狂风翻不过;这沂山的土太贫,贫得挂不住绿色。

    山里的人急想把大山凿开条缝,让风吹进来,可钱在哪?山里有点思想的老人,站在山巅高喊着:“让风吹进来吧,我们不怕夹杂进来的苍蝇、蚊子和跳蚤。我们现在更需要生存!”

    1999年6月3日,清晨,沟下村里平平常常的一个日子。天还是湛蓝的天,地还是葱绿的地,房屋还是依然土墙、草顶、破旧;人还是依然贫穷。

    沟下村,最东北角的丁余富家有了希望——他家的第三个姑娘丁楚禾今年高考。考上大学,就是这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是四村八乡第一个上大学的人。丁余富就会扬眉吐气地对山沟沟里的所有人高喊:“说我是绝户,说我丁余富断子绝孙,说我婆娘下不出带把的蛋,只爆一窝、一窝的母鸡,是我的八辈祖宗作下的孽。那是放她娘的狗屁。那是为了让我生这个女娃——考上大学,中个状元,也要出个穆桂英、花木兰,来带领咱们山沟沟里致富的。

    丁秋菊站在院子里,一手拿着野菜团子吃着,一手拿着铁锨用脚清理着上面的脏污。

    丁秋菊看着立在前边的铁锨,扯大嗓门喊着:“谁又用我的铁锨,铲屎了?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

    丁春兰边说边向院子里跑:“姐,是我干的。来,我给你擦干净。她边跑过来,把菜团子叼在嘴上。双手来拿丁秋菊手中的铁锨。

    丁秋菊她娘,慕青涟也急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咳嗽着说:“丁春兰,我生你的时候可穷得没吃过面条,你怎么就这么软,什么坏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咳咳——那是你爹干得。你爹晚上起来拉肚子,憋不住了,就拉在了院子中间。咳咳……咳咳……”

    丁春兰脸红红地,看了看她娘,说“娘,你先别说话。昨晚这事,我姐也知道。”她又扭头商量她姐说:“姐,要不,你用我的铁锨吧,我的干净。”说完就去墙边给丁秋菊拿自己用的铁锨。

    丁秋菊余怒未消地答道:“不用。我就用我自己的。丁春兰,我告诉你,在家里兜事、揽事我不管,可在外面不能这样。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吃柿子都找软得捏。”

    丁春兰低声下气地说:“姐……你……”

    丁秋菊提高了嗓门说:“姐什么姐?你听到没有?”

    丁春兰小声的嗯了一声。

    丁秋菊再次大声问:“听到没有?”

    丁春兰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姐,我听到了。”

    丁春兰笑嘻嘻地看着她娘,说:“娘,你生我姐时吃得啥?”

    慕青涟没好气地说:“吃得砖头,吃得石头!”

    屋里传出带弟、捎弟弟的声音:“娘,那砖头、石头是什么做得、还能吃!?”

    慕青涟余怒未消地说:“狗屎、猫屎做的……”

    俩小孩吵嚷着跑出屋,争辩着:“娘骗人,娘骗人。”

    带弟、望弟向大姐跑去,边跑边说:“大姐,我帮你擦。”另一个也说:“大姐,我也帮你擦。”

    丁春兰蹲下一手揽住一个,声音柔和地说:“你俩省省吧,别给大姐添乱!”

    丁秋菊看着两个妹妹,心情好了很多,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说:“娘,我爹又进山拿蝎子了。今天不去串巷了?”

    慕青涟心情也突然变好了,说:“前天补栽了几棵玉米苗,这几天又憋屎,又憋尿的伺候着呢。咱们山沟沟里的庄稼人,那庄稼的秧秧、苗苗就是咱们老百姓的天,老百姓的地。你爹的屎就是金屎,尿就是银尿了。”

    丁春兰笑呵呵地在一边插嘴说:“那何止是我爹的天、地啊。那就是我爹的命啊!”

    丁秋菊的嘴嗫嚅着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此时丁秋菊他爹,丁余富弓着腰,手里拿着几片梧桐树叶子,和一个空瓶子,吃力地向山上爬着。丁余富向上爬一段停住,直起腰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对面桃树上跳来跳去的百灵鸟,扯着嗓子唱起来。丁余富也来了兴致,哼起了吕剧《李二嫂改嫁》。

    丁余富哼着《李二嫂改嫁》:“借灯光我赶忙飞针走线,纳一双新鞋儿好给他穿……”他忘了词,又跳到,“我只说说那出头日……风里来雨里去……回家来孤孤单单……”

    丁余富看着他在山坡的陡峭处,开垦出来的几平米,窄的像扁担一样的条状田地里,站立着寥寥无几、几乎都能数得清的麦棵,像秃子头上长出的几根头发,在晨风飘摇中不打自招地昭示着病魇中的悲凉。

    大针粗细的麦秆顶着像犯了佝偻病一样的干瘪、萎缩的麦穗,已到了收获季节前的泛黄。在这大山葱绿中泛黄的一抹,还是给农人带来了一丝麦收的希望。

    其实,这干瘪的麦粒即使是金粒粒,也不能维持这家农人一年的口粮(麦粒太瘪、太少)。

    麦地埂处接续种上的,那半拃高的玉米苗就是农人接续着的希望,和劳动中的动力。

    丁余富前方,被大树挡住的王玨,两手捧着小腹向这麦地里急匆匆地跑来。他仔细地看着地里的两棵受特别照顾的玉米苗,心里想着丁秋菊跟他说,他爹这两天憋屎、憋尿来施肥得,应该就是这两棵苗吧?对,就这两棵。

    地埂上两棵刚补上的玉米苗,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有点发蔫。两棵苗周围各插着几根小树枝,是为了支撑树叶,做荫的。玉米苗下还散落着给它遮阳的几片晒蔫的梧桐树叶子。

    王玨喘着粗气说:“我……我的妈呀,可到了。憋死我了。再不到,就拉在裤子里了。”

    王玨拿起根树枝在一棵苗的一旁挖坑。只挖了几下,挖出一坨屎。

    王玨一手捂着鼻子说:“这棵她爹已经施肥了。丁大爷拉得屎可真臭!噗噗噗……”他吐了几口唾沫。

    他用树枝在另一棵小苗旁挖坑。刚挖下去一点停住。

    王玨自言自语道:“不能拉在这,给直接施肥上。刘大爷太较真,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到时,我怎么给丁秋菊交代。人家追女孩给她爹送金、送银、送烟、送酒;我送屎、送尿。哈哈哈……哈哈哈……送屎、送尿,要是能追上丁秋菊,那我的屎、尿就是金的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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