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第82章
接下来的时日过得依旧没什么波澜。
序沂几乎要住在藏经阁里面, 却依旧对于锁魂针没什么线索。那本被撕掉一页的书就被他随身带在怀中，其间他曾仔细观察过几次被扯坏的裂口，甚至有些新, 像是近些日子才撕坏的。
近些日子, 又会是谁呢……
序沂当任掌门之后过于繁忙，程阙一天只能在睡前见到对方几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便只能在无字室中打坐修行。随着体内的魔气不断减少, 无情道的趋势也愈发严峻, 这些天中他也曾又到邓琰处去了几次，上次邓琰说约莫再仅需两次, 锁魂针的效果就能基本解除了。
夜深, 程阙坐在榻上大喘着气，他额间仅是痛苦带来的冷汗，连手指尖都在忍不住颤抖着。
这次的副作用来得比每次都要严重。
无情道的最终境界是无欲无求, 万念皆空, 一切的情绪消失殆尽。
一切的情绪。
包括悲伤、喜悦、心悸、痛苦。
比如他现在, 虽然浑身难受到无法承受，面上却冷淡得没有一丝表情。理智在博弈中不断占了上风，仿佛感受疼痛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一般。
无情道本也是道法的一种，若是练到大成之境也可得道飞升。若以常人的角度来看，邓琰无论如何也没有害他，这场交易对程阙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不是啊, 程阙想。
他的掌心紧紧蜷缩起来，直到指甲深深刻进皮肉里，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但他却仿若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眉眼冷淡地垂着, 眼神中一丝闪烁着的波澜都不曾有。
那可是他的序沂。
他的师尊，他的救命恩人，那个曾给予他无数苦痛与偏爱的仙尊，那纠缠他无数个春秋的恩怨纠葛。
那些心底的悸动不是假的。
那些不能再回去的时光也都是真的。
就在此刻，窗外倏地传来一阵轻响，极其细微，夹杂在冷冽的寒风中，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
程阙在那瞬间骤然抬头，身形倏地一闪，已然站在房屋中央，右手中隐着符，蓄势待发。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室外寒风呼啸而入。
程阙在门开的一瞬便有了动作，却不想那人比他更快，电光石火间已至他身前，长手一伸，似是从他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身影背对着他落在他身前，依稀可见这是个极瘦的人，还有几分说不明的熟悉感。
程阙蹙眉试探问道，“前辈？”
那身影缓缓回过头来。
程阙的动作僵在远处。
正是序沂的师叔——昊淼真人，不久前他们刚在议事堂见过，不过那时程阙是顶着向言的脸。
只是两次给程阙的感觉截然不同，上次见是昊淼真人用酒水中竹简给序沂传递“乌角镇”的消息，整个人虽年纪不小，但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还颇会撒泼耍赖。
可是这次却是一脸严肃，紧蹙着眉头看向程阙，目光仿佛在审视着些什么。
目光下移，直至对方手中握着的东西上，程阙微微眯起眼睛。
正是他从禁书中撕下的那一页关于锁魂针的解法。
“请前辈还我。”程阙语气蕴着淡怒。
“真是……好久不见。”昊淼真人缓缓开口。
程阙本不想与他多废话，但两人境界实在差距悬殊，他在昊淼面前毫无胜算，只得敷衍答道，“前辈曾见过我？”
“可不是见过。”昊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我几十年前来之前就见过你。”
程阙微怔。
几十年前恰好是他刚来七门之时。
“那时我就说，你身上隐着魔气，早晚会走火入魔，留你在七门就是个祸患。”昊淼的语气不善，“可序沂那小子就跟中了邪一般，非不听劝要把你留在七门。我管他？我早已云游四海，七门炸了都跟我没关。”
程阙刚想反驳，便又听对方道。
“后来天下因为你死伤惨重，尸横遍野，序沂那小子也受伤不轻，如今竟还不知悔改，我怎能坐视不管？”
程阙听见前半句话还想还嘴，但是听到后面，就忽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浑身的血液都霎时回流，在脑海中倏然凝固，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弓弦骤然断裂，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说什么？
天下因你死伤惨重，序沂也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
程阙猛地上前一步，甚至将昊淼都吓了一跳。他激动到气息都开始严重不稳，颤抖喘息道，“前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说出口的一瞬，他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真实的荒谬感。
自己明明是那时的当事人，可竟要在数年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一切情绪也酝酿成熟后问别人：当初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自己落下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昊淼看上去更生气了，“发生了什么你问我？我道听途说哪有你看得清楚？我……”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向面前的程阙，微微睁大眼睛。
程阙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跟当年不一样了，昊淼忽然想。不再是那个莽撞、心思单纯的小少年了；现在的程阙成熟稳重，且通晓事理。
他知道如何对付这样情绪善变的老古板。
“我前世最后一段日子被魔气干扰了心智，记忆有细微的紊乱。”程阙深吸口气，将那些忽然浮现在脑海中的绵密梦境赶出去，“若是记忆有所遗漏，还请前辈明示。”
“以及……”他看向昊淼手中的书页，“请还给我。”
昊淼：不还。
程阙：不能让序沂看见。
昊淼：我不给他……
程阙：他看见会死。
昊淼差点气到头顶冒烟，他就没见过这样懂礼数又会气人的年轻人，他手中扬着书页冲程阙喊道，“我这把老骨头是废物吗？会亲眼看着他死？你关心他我就不……”
程阙抓住对方扬起纸页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右手中符文乍出，一团火苗倏地从纸页上升起，瞬间将其化为灰烬。
罕见的沉寂。
那表面上只是一张纸，实际上却意味着程阙最后的退路，关乎两人命运的结局。
可程阙宁愿它化成一滩灰。
他不愿冒险，让序沂有一丝一毫的概率看见。
昊淼显然也愣住了，“你……”
程阙逆着月光，一半面孔隐在黑暗中，将骨相显得有些凌厉，仿佛岁月已然将他一身少年气消磨殆尽，只剩下不愿屈服的铮铮傲骨。
“请前辈告诉我，前世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两人正僵持不下，门却忽然又被敲响。
程阙现在心情差到极点，有几分愠怒问道，“哪位？”
他知道不是序沂，序沂不会这样敲门。
门外传来的徐瑾的声音。
“程阙，师尊叫你过去一趟。”他的声音不如往日一般淡定，甚至有几分急促。
“忽然合起来来了不少门派，岐山也来了，他们依旧不相信……你”徐瑾像是花费很大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这件事情恐怕不能善了，你要不……”
“好。”程阙答道，清冽的声音在冷月中回响，他想起刚刚昊淼口中说的“天下因你死伤惨重”，心脏倏地一跳。
“若是此事当真因我而起，我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但若不是……”
“此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收尾了，设计下剧情，这两天稍微更慢一点，请大家不要养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