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伤口割得极大, 鲜血不一会就装满了玄黑色容器。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女战战兢兢走上来,又换了一个黑色容器。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血液乃是极其重要的命脉, 灵力就流窜在其中, 大量失血对于整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更何况程阙这段时间都心力交瘁, 不一会就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眩晕感。
眼前开始泛着一闪一闪的金星, 身体逐渐脱力,胃部也传来了极为不适的干呕。他身上鲜血的味道与尸堆中的腐烂气味融为一体, 让他有一种回到数十年前的错觉。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的努力皆是徒劳。
恍惚间,只见邓琰一步步走向自己身前, 眸中泛着阴冷的光。而自己的脖颈也随着对方的步伐一寸寸收紧起来。
程阙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实质性的杀意。
“我本来并不想杀你,毕竟你活着更有价值。你是锁魂针锤炼过的人, 鲜血自然也是它的极佳养料。”他的声音低沉而阴翳,仿佛地狱中探出的爪牙。
“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状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你似乎始终弄不清自己所处的境地。”
邓琰的手指逐渐收紧,直到一个足够能将人掐死的力度。
程阙本来已经紧闭上眼睛, 坦然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不想脖颈上的力度仿若被瞬间驱散了一般, 忽地不见了。
他猛地睁眼,却见对方的手掌依旧紧紧握着,全然没有放松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犹豫间,忽然又有类似的天旋地转的感觉扑面而来。程阙觉得自己的灵魂又在缓缓抽离这具身体,眼前逐渐变黑。
留在这具身体中的最后一抹记忆,是邓琰震惊以及不敢相信的眼神。
邓琰面色愈发苍白,嘴唇都在由于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剧烈喘息着看向自己收紧的手指, 将其捏出清脆的响声。
整个人可怖的威压与怒火肆无忌惮地张扬开来,地室内瞬间结了一层薄冰。所有的下人见此都抖成筛糠,颤巍巍地立刻跪在地上。
邓琰就是个疯子,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山,他们怕极了他。
只见面前“向言”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生机,头部垂着,仿佛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怎么可能……
换魂术是他苦心钻研的秘法,会使两个身体的魂魄互换,且转化不可逆。此邪法世界上大概只有两个人了解,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的师兄序沂。
此术法虽然效果强横,但副作用也极大,对于他这种境界的鬼修来说,施法一次尚且需要三分之一的灵力。之前调换程阙与向言的身体,本是为了让程阙重生的秘密公布于天下。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清冷淡漠,从不参与江湖纷争纠葛的序沂竟然掺和在其中,让他蓄谋已久的计划打了个水漂。
所以这一次,他本是势在必得,堪称破釜沉舟地透支灵力再次施法。
可为什么会失败。
他双目猩红,死死盯着面前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右手高高抬起,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一旁一个侍女忽然小声劝道,“君上莫要冲动,那具身体可是您花费了……”
声音戛然而止,鲜血从她的脖颈中飞溅而起,仅是一瞬间人就没了生气。
邓琰没撕碎向言的身体,而是转身撕碎了她。
回头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极其离谱,但唯一有可能性的情况——
他知道有另外一种秘法,可以做到强行将魂魄召唤回去,也能在关键时刻护人性命。如此,刚刚程阙被放了三桶鲜血却甚至没晕过去,也能得以解释了。
可这世上竟真有人愿意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
邓琰回头,冷冷看向那具尚温的女尸。
他本是修仙界极富盛名的剑修,一朝没入鬼界,在弱肉强食的残忍规则中摸爬滚打数十年,凭借着比任何人都要残酷冰冷的心性上位。有无数人尊崇他,但他心里明白,那些人不过是惧怕他,依附他。
在他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依旧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个白衣少年牵过他的手,轻声叫过他“师弟”。
离开七门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那般纯净好看的眸子。
他本以为那人生性淡漠,不动凡心,对世间男女都不感兴趣,故而他不喜欢自己便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直到现在——
事实无比清楚地摔在他脸上,序沂喜欢程阙,当着全修仙界的人承认那是他道侣。这是那人永远都不会对他做的事情。
原来并不是性情淡漠,只不过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邓琰再次抬手,泄气似的将地上的尸体撕裂成碎片,鲜血沿着玄黑色的地面蜿蜒流淌,仿佛一道浓稠的泪。
“程阙……”他恨恨地念出这两个字,似是要把牙关咬碎。
这次魂魄穿越的过程与上次全然不同。
如果说上次被拽到向言的身体,是迅速果断猝不及防,那么这次更像是一场缓慢柔和的拉扯。程阙感觉自己的意识忽然穿梭得格外缓慢,与此同时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也在眼前不断闪现。
这本是灵魂出窍常见的反应之一,往昔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在魂魄中动荡。比如程阙看见落在授剑堂桌案上的小木牌,看见清晨被整齐放置在门口的温元的丹药。
视线一转,他看见了记忆中熟悉的寒室,按照之前掌门临死前的话语,应该是他上辈子死前那段时间居住的地方。
并没忍住手上的动作,即使已经那么清楚里面会发生什么东西,他依旧下意识地将那扇沉重的木门缓缓推开。
浓稠的春意从温暖的室内飘然而来,遇见门外凛冽的寒冬,便化作一滩轻柔的水。
程阙仅是简单扫一眼,确认了没有什么自己落下的细节后,便堪称慌乱地关门向外退去。但当木门合上的一瞬,他却骤然睁大双眼。
不对。
刚刚随意一扫的视野里,床头的位置似是有一团黑色的物体,曾经从没出现在自己梦中过。
再仔细一想,他忽地面色通红,似乎察觉到了那件东西是什么——
铁`链。
他立刻回头打算验证自己的猜想,却忽地再次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之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身体上。
不过几个时辰的世间,他却已经神疲力竭,大汗淋漓,看到岐山上的阳光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周围已经聚满了一堆岐山弟子,看见他醒了纷纷询问身体状态,有人递水有人喂饭。
程阙接受下好意道谢,同时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周。
并未发现那人身影。
等身体缓过一些,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程阙没忍住问道,“序……霁寒真人呢?”
“霁寒真人大概是这两天太疲乏了,从昨天开始就在那个山洞里面歇着,没让我们去打扰他。不过叫我们一定照顾好程公子。”
“昨天?”程阙眉头微蹙,“我昏迷了多久?”
“有两天的时间了。”他们回答。
程阙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缓缓站起身道,“我身体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先去山洞那边看看他。”
众人没敢阻拦,只是目送着程阙单薄却直挺的背影一步步走远。这时候忽然有一人没忍住开口问道,“程阙公子!”
程阙侧头回来,“怎么了?”
提问那人紧张得面色涨红,深吸了几口气鼓起勇气问道,“程阙前辈,他们都说你前世入魔为正道难容,可我师尊曾在门派比试中与程前辈有过一面之缘。”
那正是程阙在比试中,在所有门派掌门弟子的见证下,光辉地甩飞剑的那一次。
他下场后根本没敢看一旁序沂的神色,他不怕受伤,不怕嘲笑,但唯独那人一点点失望与不快的眼神,他都舍不得看见。
下场后,正好与一位岐山弟子擦肩而过。
他们并不相识,本要擦肩而过,程阙却仿佛忽然注意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对那个岐山弟子低声说道,“这位小公子,你发冠松了。”
那个岐山弟子听罢立刻伸手调整,连连道谢。若是发冠在比试台上掉了,还说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
“另外。”程阙想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比试台中位偏八寸的地方有水渍,会滑。”
岐山弟子一开始还有所怀疑,直到上台后特意观察,发现那里真有一处细微的水迹,倒是像被人故意弄上去的。
联想到程阙刚刚脚下一滑没握住剑的位置,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下场后他想去找这个七门小弟子道谢,却得知七门早已归程,便再无机会了。
他日后法术突飞猛进,也成了岐山长老级别的人物,也正是眼前这位岐山后辈的师尊。
眼前的岐山弟子继续开口,“我师尊一直挂念着前辈,他说若非那日前辈善意提醒,他那日便不可能如此顺利。”
他深吸一口气,“我与师尊皆不相信前辈是故意入歧途,如今想听前辈亲口之言。”
程阙垂眸思索片刻,夕阳的艳红从额角打在他身上,有一种静谧至艳绝的美感。
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历尽沧桑,受尽磨难重生的受害者,而依旧是那个已经回不去的,纯真善意的少年。
“人心难料,亦难控,固守本心已属不易,又何必为世人的眼光乱了心神。”他笑得坦荡,“回去劳烦替我谢过你师尊了。”
那弟子深深鞠了一躬。
眼前这个俊俏洒脱、善良温和的人,不可能是人们口中那个“罪无可赦,误入歧途,理应诛杀”的大魔头程阙。
言语可以伪装,但眼睛里那份眸光却是骗不了人的。
“在下……还想冒昧询问一事。”他的声音小了很多,耳垂也染上一片绯红之色。
程阙侧头。
“敢问程公子和霁寒真人……真的是道侣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岐山弟子:按捺不住我八卦的小心心呀,师尊和我一起磕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