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程阙似是太累了, 不知何时已经缩在毛毯中睡熟了。
他削瘦的身体蜷缩着,头自然而然地向下垂着,显得颈部苍白且瘦弱, 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莹莹月光洒在他披散的长发之上, 散发着流光似的波纹。
序沂在屋子另一端沉默注视了许久, 终于缓缓走过来, 脚步轻得生怕将人吵醒。他小心将程阙扶躺在榻上,随后仔细地将毛毡四角掖好。
榻上人眼皮微颤了颤, 像是不小心混进了不忍醒来的梦境。
序沂坐在塌边,就着月色,用目光勾勒着那人的眉眼。
有些贪婪, 有些急切,目光一寸寸抚摸过, 带着些难言的不舍。
时隔七年,对方依旧是同样的眉眼疏淡, 白日中略显沉郁的长眉此刻缓缓舒展开,流水一般滑进鬓发里。在梦中永远是那个曾经, 他所熟悉的青涩年少模样。
序沂自从迈入大乘境开始,便经年辟谷, 甚至睡眠也需要得极少。在大多个夜深人静,世界坠入梦乡的夜晚,他已经和衣而起,披着寒霜拿起了凝白剑。
世人皆赞誉他高超无边,强大如斯,却极少有人能体会到他这种境界剑修难以避免的孤独。
一举一动皆在天下人眼中,肩上背负着正道众人所谓的飞升重任,百年来修真界最大的希望。
可每当深夜辗转反侧之时, 他却总会想起那个从窗子偷偷爬来看自己的少年。
程阙总是悄悄来无字室的事情已经鲜有人知,但人们更想象不到的是,序沂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正是程阙将小木牌送回无字室的那个落雪的夜晚。
序沂每天准时和衣躺在榻上,但却并不立刻入睡,基本上要将道经来回背上两遍,才能感受到些许困意。
而那天,程阙来了。
序沂顺势闭上眼睛装睡,却察觉到窗边有一道试探而胆怯的目光。
程阙一开始还战战兢兢担心被发现,但是发现对方已经睡熟后,便大着胆子明目张胆地打量了起来。
甚至连弄出细小的声音也没发现。
序沂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视线朝他盯了好久才离开。那一瞬他缓缓睁开眼睛,忽然睡意全无,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想法。
他想跟过去看看。
一道白影如长剑一般在黑夜中闪过,是肉眼压根分辨不出的速度,程阙自然不可能发现。
对方故作聪明的伪装,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显而易见明目张胆;而他潜无声息的尾随,对方却从未知晓。
他看见程阙踮着脚走进泛着寒的室内,由于夜里走了过远的山路,又在室外站了许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变得泛红,浑身微微颤抖着,用不太听使唤的手指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
七门明律,所有弟子长老皆不允许点燃烛火。
而程阙房中的烛,自然是序沂与长老周旋整个晌午,才破例求来的。
他知道程阙太怕黑。
连序沂自己也没发现,他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从未被触动的位置,不轻不重地移了移位。
甚至抬手掐了一个指决,室内瞬间袭来暖意。
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做。
突如其来的暖意显然让程阙好受很多,他用清水将手指洗干净,随后缩着肩搓了搓手,最后从床榻下方缓慢又小心仔细地,掏出一个木制盒子来。
盒子在序沂的眼中缓缓打开,其中放置的物品也在贫瘠的微光中逐渐清晰——
是一根白色的剑穗。
序沂的心倏地一跳。
正是与对方送他的那条一模一样的白色剑穗。
程阙竟留着另一条。
他曾觉得那条白色剑穗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笑,就像随意说出的合籍,形状丑陋又难吃的桂花糕。少年不成熟的玩笑正像那道白色剑穗,从窗中扑棱棱滚下来,在起尘的地面上砸出不轻不重的响。
但他还是将其好好收了起来,压在桌案一打宣纸的侧面。
每当寒风吹过时,他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抹白,还有树上翘着腿的玄衣少年。
程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直到窗外的阳光将他从床榻上晒起来,他猛然睁眼坐起来,环视四周愣了好久,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竟然跟对方说着话,直接睡了过去。
连忙起身看向自己,这才发现昨夜身上湿透的白色长袍已经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合身且干爽的黑色衣衫。
他的耳垂又倏地泛起了红。
对方将他一身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一通,这不就证明……
而如今自己胸前的红印还未完全消退,斑驳凌乱地从领口露出来,怎么看都有种说不出的诱`人。
一个平凡的早晨,偏偏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事`后味道。
环顾四周,序沂并不在。程阙穿好外衣走出门去,发现有一个小道童一直在外面候着。
“小公子,霁寒真人今天一早便去掌门那里了,让我叮嘱您莫要乱走,此处不会有人来,半个时辰后会有人将饭食送至此处。”
程阙点点头,觉得对方想得还算周到。
只是莫名其妙地,有种被软`禁的感觉。
前几日掌门练功不甚,心脉大伤,上次见到他时对方已经神志不清,想必现在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只是如今自己这副相貌,哪里也去不了。
在屋中走了一圈闲来无事,便坐在榻上开始参悟无情道法。七门中练习无情道的人并不多,但幸好他前世看过不少有关的古籍,至少入门练习没有问题。
在无字室内修习一整天,直到天黑得彻底,序沂没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程阙近些日子都是按照无情道的方法来修炼,如今他已经达到结丹后期,差一点就能摸到元婴期的边,几天下来也参悟了不少。
一切经脉灵力都是顺遂的,却唯有一处总是堵塞着。
程阙不解,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书中来的,怎会有偏差。
每一日,都有人准时来送三餐,有道童一天到晚在外面守着。
可第五天了,序沂还是没出现。
程阙推开门问那个道童,“序沂什么时候回来?”
“回公子,霁寒真人事务繁忙,常常没有时间回房,我们也从不多问的。”
程阙走回房中,有些生气。
被软`禁的感觉愈发强烈,尤其“软`禁”他的那个人还迟迟不出现,显得他像个独守空房的可怜人。
正在此时,程阙听见远方有几个人说话,声音很大,有些吵闹。
本没放在心上,但不经意间一个名字飘进他的耳朵,程阙心剧烈一震,猛地窜起身来推开门,甚至把门外的道童都吓了一跳。
还不等道童开口,程阙就迅速问道,“他们刚才说什么,谁回来了?”
“回禀小公子,并不是什么大事。”道童含笑颔首回答,“他们刚刚只是在说,霁寒真人的小弟子,向言,刚刚从山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巴阿巴!今天刚肝完一个学校报告,实在肝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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