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徐瑾语气微顿, “就在你来山派当天,有人从后山来犯,师尊从季……从犯人口中得知, 玄山崖下有关于‘金人’的线索, 这才想着下去寻。”
“只是看守那玄山崖山洞的人其实是个千年老妖, 飞升不成便藏在山崖下成精, 故而世上鲜有人知晓此人。不过他法术高超,又有复杂地形隐蔽, 纵是师尊也未莽撞硬闯,这才趁机会与你们一同下去查看。”
“金人?”程阙记得大比前夕,序沂的确与他提过此事。
徐瑾沉默片刻, 缓缓说道,“既然师尊与你提过, 大概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金人一事,与八年前那场乱战息息相关。”
心忽地一滞。
徐瑾为两人又倒了一盏茶, 回转话题道,“师尊原本的打算, 应是待你们都平安出去后,再分出神识在山崖下探查, 只是不想……你会那么快到。”
“若仅有他一人,大抵方法还能多一些,但多了一个人,便是多了许多顾忌。虽然师弟年轻有为武功不差,但是和师尊这样即将飞升的剑尊相比,还是有所差距。故而师尊才出此下策,虽过程艰险,但可保你安然无事。”
徐瑾委婉道, “师弟心里理解即可,也大不必有压力。以师尊的性子,无论换做七门任何一位弟子,他都会如此做的。”
“可并非每位弟子都需要他如此。”程阙回答生硬。
“那你离开乔和他们,独自去山洞找他,又是为何?”徐瑾反问,“真到危难之时,哪会想对方是否有所算计,是否需要自己前去相助?”
“毕竟师出同门……”徐瑾话说一半,叹口气并未言语。
程阙从怀中掏出那块酒中的竹牌来,问道,“这个呢?昊淼真人来此一趟,莫不成也是和八年前的乱战有关?”
徐瑾摇头错开目光,“这我便不知。”
“徐师兄。”程阙忽然叫道,“你大可不必瞒我。”
徐瑾听到这个称呼身体微僵。
这是很久之前,一位师弟常唤他的方式。
只是那人已经逝去多年了。
“若我猜测不错,昊淼真人听闻序沂在山崖下下所筹划一事,或者他们之前便有互通书信。他此次来,不过是借着拜访的名头,用竹牌在酒杯中传信罢了。如此来得光明正大又暗藏心机,不会让别人有丝毫怀疑。”
徐瑾叹息道,“向言……”
“师尊乃三界闻名的霁寒真人,若是他暗察此事的风头传出去,怕是会引起天下大乱,所以他才能瞒则瞒。”
良久,又妥协道,“不过你若是非要追问霁寒真人此事……切莫说是我透露给你的。”
“自然。”程阙又端了一盏温茶,“天色不早,若是师兄下山,我送你回去。”
七门山外,邱应刚走自家府邸出来,背着大小包裹向七门方向走去。
这次包裹里装的除了桂花糕,还有清一色的滋补茶水。
就在不久前,管家拦他在门口,苦口婆心劝道,“邱小少爷呀,你可得把这些桂花糕带走,可是夫人辛苦为您做的啊。”
“下次莫要做了。”邱应无奈将它们勉强塞进包裹,“太甜了,我朋友都不喜欢吃。”
“哎?小少爷在七门交了新朋友?”
“那是自然,他叫向言。”邱应停顿片刻道,“武功好,人好,长相也俊俏极了。”
“那要不……哪天带回府上让老爷夫人也看看,最近夫人还急着给少爷寻……”
邱应瞬间涨红脸打断,“这哪是那么随便的事,又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
停顿片刻,又不情愿补充道,“下次麻烦帮我备些烛火和巩固根基的丹药。”
管家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连连称是。
殊不知,有一戴着黑色斗笠之人正潜身于檐顶之上,密切关注着下面的动静。
邱应走出不远,忽地看到路旁围了一大群人,还有细碎的声音从中传来。
“可惜了,这孩子看上去不大。”
“这是怎得,中了风邪了?”
邱应听闻,果断将近一人高的大包裹放下,一边从人缝中插-进去,一边喊着,“我是七门剑修,或许有办法,大伙让一让!”
顶着七门的名号,邱应很快挤入中间,这才看清其中情况。
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直挺挺瘫在地上,嘴歪眼斜,口吐白-沫,怕是命不久矣。
但诡异的事情在于,他双手竟死死扣紧自己的喉咙,而舌头外伸,被紧锁的牙关咬出血来。
但与此同时,他还在地上奋力挣动着,像是要拼命将双手与牙关松开,整个场景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像是被邪祟操控住了。”邱应想起七门曾经教过的趋避邪法的方式,用长剑在他上空划出两道剑光。
却丝毫动静也没有。
正当邱应焦心之时,忽听得后方传来喊声,“这是谁的大包裹?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了!”
“是我的,麻烦帮我看下,我片刻后就……”
邱应话说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
只见面前那诡异的男童竟化成一缕灰烟,飘进不远处的一个黑色口袋中。
邱应愣住,缓缓抬头。
面前站着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眼睛被遮住一半,教人只能看请他苍白色的削瘦面孔,乍看上去尤其瘆人。
而他的袖口宽大,右侧下方垂挂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他将布袋口系上,转身便要走。
“这位……请留步。”邱应张口,“您是……”
那黑衣人缓缓转身,虽眸光并未外露,却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在下江湖人士,这是我的灵宠人形模样。它受邪祟侵扰,我自会回去将它处理好。”黑衣人森然说道。
至于如何处理,便很难不叫人多想。
“这位公子不如同我回七门剑派,长老定然有办法。”
“七门长老事务繁杂,怎有空闲管一个江湖灵兽,这好意恕在下难领。”说罢,他便骤然腾空向西北方飞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邱应望着他的背影,心下一沉。
光凭借这绝顶轻功来说,对方也算是江湖中只手可数的高手,可他却从未听过这一号人。
只是未来得及多想,他便再次被周围人喧吵的感谢声包围,等到脱身之时,已是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他提起随手放在地上的包裹,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诡异得很,打算回门派后,将此事同师兄弟讲起。
程阙在静室内点上烛火,打算睡了。
他刚刚去过无字室一趟。
序沂难得没在练剑也没在打坐,只是安静坐在窗边,绘着和曾经同样的画。
天已经黑了,从窗子完全看不清室外的景色,更别提远处的一棵树。
但序沂却仿佛已经将它背在脑海里一般,每支树干都画得详细而清楚。
一时间,竟不知宣纸上更宜入画,还是那风月般清冷的案边人。
程阙轻叩门,走到他身边。
好一会都没有人先开口。
“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好画的?”
序沂笔墨微顿,树干拐折处便多了一块不合时宜的墨迹。
却不想他思虑片刻,随即轻抬笔尖,将墨迹四周延展,转眼间竟变成落在枝头的鸟雀。
灵动得很。
序沂轻叹口气,落笔抬头。
“怎么还不睡?”
程阙并未理会他的发问,直接问道,“你要去乌角镇?”
“还要继续瞒着我?”
他倚身斜靠在桌案边,眼神倔强执拗,不愿让步。
“要去。”序沂将宣纸案台收拾好,“本来也是打算带你一同去的,只是……”
“不知你是否愿意。”
“一路上定然辛苦得很,也保不成会有凶险之事发生,徐瑾也会同我一道。”
“既然凶险,为何想带上我?”程阙问。
“只是觉得,你对程阙的事情很感兴趣。”
两人对视间,似是有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缓缓蔓延开来,被窗外的雪光映出丝缕胶着的绯色。
但程阙将目光错开了。
只是轻声回应,“好。”
程阙卧在床榻上,迟迟未能入睡,却在此时听见十分细微的叩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程阙悄无声息迈到门口,恰好听见屋外人离开的脚步声,他试探性问了句,“邱应?”
停顿片刻,门外的声音令他熟悉。
“师弟?还没睡!”
邱应走进来,耳垂冻得通红,却又是将一包东西二话不说给程阙塞过来。
“今天家里人给带的,东西太多我也吃不完。”趁程阙拒绝之前他又补充,“你刚从大比回来,一定要服一些补气元的东西才行。”
说着竟直接打开一大包青绿色的茶叶,混着程阙房中尚温的水泡制了一大壶滋补茶水。给两人各倒了一盏,随即一饮而尽。
“正好路上有些渴了。”邱应有些不太好意思,又给自己倒了四盏才堪堪止住。
程阙轻抿了一口道,“上次说过了,今后不必再给我带这些东西了。”
这青色茶草他见过,乃是灵市上价格贵品相佳的滋补品,对修行极有裨益。至于拿它当水喝,大概也只有邱应这种家境阔绰的人能做得出来。
“不妨事不妨事。”邱应摆手,“师兄送师弟东西本是应该的,况且你来七门也帮过我不少。”
程阙本不是对朋友斤斤计较之人,只是上辈子死得太早太突然,许多恩情也并未来得及偿还。
而此生他并未打算在七门久留,不知道哪天忽然找机会离开,便不想过多受人恩惠。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拿一点微薄回礼给你,你莫介意。”程阙起身向冰制桌案走去。
起身的瞬间,他竟忽然眼前发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邱应那边的声音依旧十分正常,“怎么会介意呢?师弟送什么东西给我都……你怎么了?”
程阙一只手重重支在墙壁上,足下剧烈踉跄几步,竟不小心撞翻了滚烫的水壶。
程阙感受到从骨缝中传出的剧烈疼痛,似乎整个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两端压制住一般,痛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脑中轰鸣,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嘎吱的锐响。
他似乎忽然明白,那茶水中该是被人掺进了那种东西。
一种可怖的猜测在程阙脑中闪过,他在那瞬间用尽力气直起身来,却是立刻将邱应朝门外推过去。
“师弟,你干嘛!”邱应敏锐察觉到程阙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但一时并未反应过来。程阙的力气要比他大上不少,他转眼间就被推到门外。
大门在他面前呼通一声关上,邱应站在门外愣了半天没反应过神来。
程阙怎么了?
为何要将他推出来?
他抬手敲门,喊道,“师弟!向言!你怎么样!”
但门似乎从里面被堵死了,邱应无论如何也推不开。正焦虑间,忽然看见一抹白色身影从一旁无字室中走出。
邱应仿若看见天神一般开心,求助道,“师尊!您快来看看师弟,他……”
话语未尽,只听砰地一声,静室大门竟被强势地硬生生破开,力度之大扬起一片尘土飞烟。
邱应这才看见,原来程阙用坚冰制的桌案将门堵得死死的,怪不得无论如何无法推开。
他正想感慨师尊的强悍,同时从门缝中进去看看。
却不想在序沂进去后,门竟再一次砰然合上。
这下乃是加了一层霁寒真人的结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开了。
邱应更愣了。
室内,序沂看见程阙背对自己,缩在角落里,似是由于痛苦,浑身不住颤抖着。
若是邱应在此处,定会惊吓到大喊出来。
因为程阙的身形如今竟缩小到只有少年大小,原来的黑色袍衣已经穿不住,像个斗篷一般懒散拖下来。
程阙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头。
他面容也变成了十余岁的样子,只是苍白至极,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完全没有孩童的可爱模样,乍看上去竟有些惊悚。
“向言?”序沂开口。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程阙紧紧背在身后的手心中,竟方方正正地绘着一个才破开的易容符文。
——因为程阙并未变成向言小时候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邱应:啊这这……你们礼貌吗,我打扰到了呗,那我走?
程阙要变成小程阙跟师尊去乌角镇玩了~
插个楼,话说上一章评论区走向是俺没想到滴,不是泥萌想的那样啊喂~师尊不想让程阙知道,是因为他的确是为了保护程阙才这样做滴,但是不想让程阙心理有负担,只想默默对他好一点,序沂的性格就是这样子,如果不是徐瑾嘴快程阙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哇。
虽然以程阙的视角来看,的确既蒙圈又郁闷,但是以师尊的视角,他也只看见了自己一次次试探后,程阙不愿意搭理自己的事实对不对ovo
好了我懂了,我再也不在作话乱说话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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