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迷魂
袁溪攀爬的是一处通往顶部高台的人行楼梯,在滑水项目的设计上,游人原本是乘坐电梯到水上乐园的顶部高台,然后再从高台连接着的滑水管道滑下,这处刚刚重新维修设计过的场地还正式营业,仅开闸防水过几次用于项目调试。
顶部高台的下方两侧各有一个小平台,用于人员安全防护防止有人从高处落下,同时也作为工作人员的临时休息、整理装备的场所,小平台通往上方顶台的就是这个旋转的人行楼梯。
楼梯薄弱的外围防护栏板已被狂风刮落,阶梯被厚厚的沙堆埋没,袁溪一脚深一脚浅的向上爬着,饶是再三小心也踩空了好几下,磕碰地满嘴满脸都是沙子
短时间内积沙成堆,什么沙尘暴有这么大的威力?是把撒哈拉都搬过来了吗?
袁溪一边费力地攀爬着楼梯,一边呸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心里不禁暗骂,不管什么妖兽弄出的这个阵仗,真要是抓住了它,自己先就要使几个用于严刑拷打妖灵的术法,让它好好吃点苦头再说,管他娘的是否会受到动用私刑的舆论谴责,大不了拼着不在这个圈子混了。
越往上走,沙堆覆盖的越厚,每走一步都得先陷进去一只脚再拔出来另一只,袁溪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初衷,这份“零工”明明昨天就结束了的,自己干嘛非要出来找不痛快?或许是心里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好奇一个问题的答案,又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对于少风有着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舍友情?
呼呼~狂风依然呼啸着,好不容易到了最上一级的阶梯,却被一扇门堵住了去路。
拧着把手向外拽了拽,开不了,门口厚厚的沙堆阻挡着,非常吃力。
四下张望了一下,袁溪捡了块被风刮落的铁板,简单踹了两脚,弄出个能趁手的形状,当成个简易的铲子就开始铲起来。
铲了不到十下,外部阻力瞬间减小,门“duang”的一声被什么弹开,袁溪急忙向后一跳,差点没被拍在脸上,刚站稳脚跟,却又大呼不妙——门内的沙堆顷刻间倾斜出来,如浪潮一般,瞬间就淹没至袁溪的腰间。
好在楼梯间空间较小,转角的墙壁减少了不少沙流的阻力,袁溪连抓带拽总算是没有倒下。
还有不少的沙子正在如水般向外流淌着,袁溪双手挣扎向门里乱刨,逆流向前将自己送了进去。
袁溪挣扎着向内迈步,却意外发现,越向内走,沙的堆积程度越小。
这是一处是三面敞开的顶台,靠近客用电梯和人行楼梯的一面才安装有透明的加厚玻璃墙,视线被风沙影响,袁溪努力朝着有玻璃墙的那侧行进,待有了支撑物,才得以查看清楚这里的情况:顶台的沙子随着顶台三面无墙的边缘、通往下方的滑水管道不停地向下方流淌着,从玻璃墙一侧向下望去,沙流冲向空中倾斜向下就如同瀑布一般!
难道这个顶台就是产生这么多沙子的源头?怪不得自己越向里走,脚下的沙堆积程度越小,看样子,这些沙子都流淌出去了。
照这么看,这里才是整个游乐园最安全的地方,而下面那些小房子的门窗迟早会被沙堆淹没,袁溪不由得为刚才在售票室内见到的那些人担心,但愿那里的门窗够结实,能够抵抗住不断增多的沙堆的压力。
一阵旋风挂来,顶台的沙粒呈旋涡状在地上有规律旋转着,袁溪定着看了一会儿,是了,漩涡的中心,一定是产生这些沙粒的根源!
顶台的面积不小,袁溪用纱巾衣物护住口鼻,奋力朝漩涡的中心行进。
边行进,边查看漩涡的形状调整着方向,注视久了,袁溪只觉晕晕乎乎,由眼入脑反射的漩涡形状仿佛有了吸力,袁溪的意识开始模糊,双脚机械版麻木地向前走着。
“小风!小风!”是一个女人迫切呼唤的声音,朦胧中,袁溪觉得这声音有些许熟悉,意识却依然混沌着……
”风儿,你回头吧,他是你亲弟弟啊!”是谁?谁在凄厉地叫着什么?袁溪沉睡般的脑袋猛地扬起,仿佛做了一场梦般,想清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睡梦中,一些人的脸庞陆续从眼前闪过,放电影版,背景音好嘈杂,有女人的呼唤,还有呼呼的风声……
袁溪只觉得好困,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可一些场景却如同强制植入的广告一般陆续侵入脑海。
一时,袁溪仿佛还在大学的课堂上听着无聊的思修课,低头瞌睡的袁溪猛地一抬头,正对上讲台上看过来的眼睛,被抓了个现行,平时分会被扣掉吧!袁溪正暗自着急,却发现讲台上那双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许的古怪,毫无生气般死死地盯着,黑色的瞳仁内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一圈又一圈,自己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这么被吸了进去……
一个激灵,袁溪醒来,发现自己却是在门训结束后的聚餐饭局上,大家兴高采烈地涮着火锅,一个新生站起来说了句什么,接着大家咧嘴开心地笑着一同举杯,袁溪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和大家相碰,刚一碰上,气氛却瞬间冷了下来,周围的人仿佛看着怪物一般齐刷刷地盯过来,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杯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袁溪……古怪的表情、冰冷的眼神……袁溪不由得汗毛倒竖,正要询问什么,突然,包间的门被谁踹开,是师兄柏光!焦急地冲她大吼“别睡了!快醒过来!”
袁溪揉了揉眼,拼命挣扎地醒过来时,依然身处少风的宿舍内,自己正躺在那个联排别墅第三层套间客厅的沙发上,是了,少风今天去水上乐园外拍,自己也结束了经纪人工作,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呢,可能是累了,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入户电梯叮的一声,随后门开启,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坐在对侧的沙发上。是少风?袁溪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寒暄问着今天外拍的情况,脑海中搜罗着合适的话语想着如何和这个少年好好道个别。
正自说自话着,沙发对侧坐着的少年却是一语不发,袁溪望过去,少年今天的刘海向下梳着遮挡着眼睛,正担心少风是否是因为外拍不顺利而不说话,少风却突然开了口,只是声音是那么的低沉和陌生,“今天,你为什么不来,今天,你为什么要来?”
什么不来,什么要来?这是什么鬼?袁溪在诧异着,却见对面的少年掀起了自己的刘海,只见那刘海的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两颗白色的眼球向外瞪着,袁溪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却见那眼球如气球被戳破一般快速干瘪下去,凹陷的眼眶内溢出了深褐色的黏液,接着流淌出了褐色的流沙……那沙子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如血液一样沾满了少风的脸……
窒息般的恐惧弥漫了袁溪的全身,只觉得口鼻不能呼吸,突然脖子一紧,自己被什么吊向了空中又落了下来,接着脸上一凉,有水流过自己的脸颊。
睁开眼,袁溪正躺在地上,白浩天拿着一瓶打开的矿泉水蹲在一旁,一个硕大的狗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喉咙一阵发紧,袁溪挣扎着翻过身来呕吐着,这才觉着干涸的沙粒布满了口腔,没有唾沫的滋润吐不出也咽不下,别提多难受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没把白浩天手中的水瓶子打翻,一旁的狗子吓了一跳,连忙躲在白浩天的身后。
护住水瓶,白浩天摇了摇头,往袁溪后脑勺上浇了一些水,袁溪口中的沙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刺激如同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向外流出。
意识到这个情况,袁溪回过头一把抢过白浩天手中的水瓶向口里又猛地灌了一口,这才将口鼻完全清理了干净,完全畅通了呼吸,后怕地问道:“这沙子不对劲,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最后的一瓶水了,你运气不错。”白浩天声音冷冷的,好在刚才没在王宇那把水用完,否则,这个女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接着讽刺道:“知道你很弱,没想到弱到这个程度”。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迷魂阵,天门的任何一个孩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绕过,偏偏这个“泥腿子沙”见习生恁没见识地往里冲。
救治完王宇,白浩天算足了时间赶到时,发现袁溪正张着嘴闭着眼昏头昏脑地在风沙的漩涡内原地转圈。
瓶身洒落的水滴在地上,沙粒就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绕开有水的位置,袁溪握着水瓶,又试着又向下倒了几滴残存的水,诧异地观察这一现象。
“这沙子的正主也怕水。”看着眼前的女人傻的可以,白浩天不屑地解释道。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白浩天双手掐诀,默念着什么,向漩涡深处走去,袁溪连忙起身跟在身后。
漩涡深处是一处被术法掌控的界域,内里天空昏暗,脚下黑沉,仿佛天和地之间没有界限,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地上的沙粒正躁动不安地涌动着向某处聚集,发出簌簌如蛇行走的声音。
一处极深的沟壑旁对峙着两拨人,确切的说,是三个人。
少年站在沟壑的边缘,上身裸露,目眦尽裂,发丝飞扬,神态如魔附之,乌云盘旋在头顶,一只由沙粒聚集的巨掌张牙舞爪扭动在侧;
一旁的源太跪在地上紧紧搂着昏迷不醒的源令羽,满眼的哀求看着对面已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儿子。
“源太,时间差不多了。”白浩天走上前,轻抚源太的肩膀,她正筛糠一般地发抖着,“源太,您知道的,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白浩天用尽量温和但又坚定地语气对源太说道。
面前的这个贵妇人已经全面崩溃,毫无顾忌任何形象,状如疯妇,一边大声哀嚎,“不,不,不,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一边用力拉扯白浩天的衣袖。
眉头紧皱,白浩天嘴角动了动,却终未发声。
如遭雷击,虽然暗自猜测多时的想法已被印证,虽然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一个最终的答案,但面对如此的现实,袁溪还是无法接受,呆立在旁,看着对面如癫似狂的少风。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对面的少年发出了渗人的笑声,越笑越狂,周围的沙粒加快了聚集的速度,那只巨掌陡然增大了几倍,掌心一翻,竟化出无数巨大的沙虫,沙虫的口中喷射出一股股混杂着黏液状的沙粒,似有意图将众人淹没在即。
“风儿,你回头吧,他是你亲弟弟啊!我,我是妈妈呀!风……风儿!”源太的声音已然嘶哑,发出的已是嘶声,气力似已用尽,上半身一歪就要瘫倒。
白浩天暗叫不好,可不能让源太此时就晕倒,没个明确话,后续可不好收场,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再一瞅身旁的袁溪,傻愣在一旁,喊了几声也没反应,看上去就像痴呆了一样,哪里是能指望的上的样子,更别提这臭女人总是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能给自己做什么好的证词?
作为天门白家后人,塑灵人公会制定的行业守则不能不遵守,该死的伦理要求,委托方不发话,自己竟是无法作为,除非还有另一个不同门派的塑灵人在场做出相同的决定……不然就是有几十个少风也不用担心的,自己早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
懊恼至此,白浩天脱口对袁溪骂出一句废物,只好掐起清醒诀防止源太晕掉,用十二分地耐心再次劝说起来,不过语气中也带上了十分的威胁:“源太!少风灵体反噬已深,已经无法挽回了!你快作出决定吧,再晚,两个儿子都保不住了!”
“风儿,风儿,我是妈妈呀,他是弟弟呀,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天啊,怎么会这样……”源太崩溃至极,只是口中反复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样,就是没个明确话,怀中的源令羽眼睛紧闭着,一丝黑气萦绕在眉间,灵体正在被什么啃噬着,伤口逐渐加深。
保护人在自己眼皮子下受伤,再拖下去搞不好还会死掉,这不是砸自己口碑么?回去怎么跟门人交代?家族的招牌搞不好要毁在自己手里!还有这个源太,怎么这么啰嗦,果然女人就是麻烦,面对事情除了哀嚎痛哭,竟是什么解决问题的推动性都没有,只会拉胯掉链子!再拖下去,就要连累到我了……
白浩天心绪也乱着,耐心已到了极限,越想越气,越看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