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尉迟图尔
“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坐着不动就能想出是谁了?”
钱青一巴掌拍在了程立的脑袋后,一点没收力气。
被一巴掌打懵了的程立:“……”
坐在廊下,望着眼前的飘雪,程立眼底一片乌青。
想着事就睡不着,索性出来透透气。
昨天程立跟着钱青回了尚书府,两人这么多年没见,有许多话要说,一说就说到很晚。
“这么多年,我都以为是皇帝和右相,却没想到竟还有另一方势力。”程立叹气,此人深居幕后,不知何时又会出手。
“多了一方势力,也未尝不是好事。”
“这势力哪一方都没有参与,就证明它是所有人的敌人,这就足够了。”
程立垂下眼帘,清瘦的身体在风雪里显得有些单薄。
“但愿如此吧。”
巴州今天也落了雪。
宋兰因坐在马上,手里牵着缰绳,和王林踩着雪,向于阗部族主城赶去。
“将军可想好怎么去于阗皇宫了?”
王林替宋兰因开路,走在前面,声音在风雪里不是很清楚。
“嗯。”
不欲多言,宋兰因示意他专心脚下。
王林一向相信自家将军,于是便认认真真地赶路,留下宋兰因在后面,神色复杂。
她……并不打算带着王林。
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常年的独来独往出生入死,让宋兰因很不习惯和他人一起出任务。
即使做了将军,也只是学会了怎么统筹,若讲合作,宋兰因是没什么经验的。
她不想王林去送死。
虽然有她在,两人死的可能性很低,但万一出了事,宋兰因不一定能救得下来。
王林忠诚,宋兰因让他做什么都不会反对。
于是宋兰因开口:“此去于阗,我可能需要一个外应。”
王林愣愣地转头:“将军还带了谁来吗?”
宋兰因望着他。
王林:“哈哈,不会是我吧?”
宋兰因:“……”
王林:“……”
王林一个大男人,突然就变成了老母亲:“将军,你又想一个人去冒险了是不是,哎呀明悦都和我说了,说将军一定不能独自一人进城!”
看着面无表情的宋兰因,王林做出最后的总结:“总之,我是不会让将军自己去于阗城的。”
宋兰因:“……你听我说完。”
她骑着马,走到王林身边,问他:“你知道于阗皇族在哪里吗?”
“不是在于阗最高的山上?我记得是什么宫……”
“对,就是在山顶,于阗信佛,宫殿多建在高山之上。”
宋兰因拉紧披风,把脸埋进帽子里。
“于阗峰下就是于阗的主城,我们需要途径边关的关口,再经过两个岭,才能到达于阗的都城。”
“我这次的目的是打听于阗皇族的动向,而我一旦上了峰顶,很难有机会再下来。”
“我需要你的呼应,”宋兰因眼神坚定,仿佛缺了王林不可,“我自峰顶下来,或许会被人追杀,那时候,我要你在于阗主城的城下客栈等我,等我给你信号。”
王林被宋兰因这么看重,内心不禁澎湃:“将军,这种事交给我,我肯定带着将军平安回去!”
“好,因为潜入皇宫的时间有点久,我先行一步,你在沿路做好标记,等我信号。”
“是!”
宋兰因猛甩马鞭,马儿嘶鸣,蹄子带起一片飞扬的积雪。
“不对啊,将军,我沿路标记也就是顺手的事——将军——”
王林的声音被远远地甩在马后,宋兰因眼底带着笑,面上的表情却是冷的。
她不会直接去于阗都城,那样目的性太明显。
只有像王林这样的人,才不会引起怀疑。
于阗有商队,宋兰因加快速度,向不远处的关口城去。
二月中旬,一个样貌普通的汉人女子随着商队,一同进入了于阗都城。
与此同时的京城,礼部尚书之事落到了兵部尚书和大理寺手里,因为钱青的名声,举人们渐渐也没了声音,静待结果。
会试也因此推迟了半个月,定在三月中旬开考。
京都大牢中,礼部尚书缩在大牢的角落,神色恐惧。
在他的对面,是端坐着的右相,以及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的太子。
“趁着还没死,说说吧,怎么透出去的?”
莫道源微微抬起下巴,看礼部尚书就像一个死人。
礼部尚书声音破碎,涕泗横流:“丞相,丞相,我就是那天醉了,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那个贱人会传出去,丞相救我啊!”
“你也不知道?”
莫道源轻笑,带着地牢里散不去的阴寒:“你不知道,就敢说吗?”
一边的太子抖如筛糠,莫道源侧头:“太子?”
太子连忙摆手:“老师,这和我无关啊!”
“而且是他,”太子恶狠狠地指着礼部尚书,“他说不会再去找那个女人,是他管不住自己!小然明明就只喜欢我!”
“混账!”
莫道源猛地站起来,给了太子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地牢回荡,太子的头被打得偏在一边,半晌才转回头,讨好地看着右相,没有一点太子的样子,像乞求主人原谅的狗。
“老师,老师,你不会放弃我的对不对?”
太子眼睛通红,布满了红血丝,脸上还带着鲜红的巴掌印。
“太子,若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很难保证,会一直在你身后。”
莫道源平复呼吸,坐在椅子上,语气带着放不下的高傲。
“兵部尚书那里,我们得动手了。”
太子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一边被忽视的礼部尚书扒着门框,神情绝望。
没人救他了……但他还有妻儿。
说来可笑,一个喜欢去烟花柳巷的男人,最后要死了,竟还想着那个感情支离破碎的家,想着自己的血脉。
“丞相,”礼部尚书突然出声,“兵部尚书那里,我能做。”
“哦?”
莫道源终于把视线移到大牢内,礼部尚书面带死气,喃喃道:“我可以写血书,状告兵部尚书诬陷……”
想起自己的安排,莫道源没拒绝:“若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介意庇护一下你的妻儿。”
他早就等着这句话。
礼部尚书向莫道源跪拜,再抬头,就只剩了太子。
他这一生庸庸碌碌,一辈子被人当成棋子,到了晚年,也依旧是被人操控的命。
太子捂着脸,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跟随莫道源出了大牢。
“礼部尚书在烟花柳巷透了题,被一个女子当做财源散了出去,因为价格昂贵,不是寻常举人能拿得起的价格,于是微臣便顺着那女人,查到了礼部侍郎的身上。”
递上折子,钱青坐在御赐的专属座椅上,叹了口气:“尚书透题,侍郎起了歪心思,便酿成大祸。”
“原来那女子,竟是侍郎派去的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明显不相信这个说辞。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让我们查出来的。”皇帝一挥手,所有的宫人悉数退出了宫殿。
偌大的宫殿只剩了钱青和皇帝。
“现在说吧。”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皇帝还是想让钱青亲口告诉他。
钱青微微垂首:“是三皇子。”
“听说了吗,三皇子最近被大皇子打了,待在家里好久没出来。”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在宋兰因耳边响起,一身于阗部族装扮的宋兰因坐在都城的酒馆,正慢悠悠地品尝于阗的特产酒。
周围都是汉人,这是汉人商队聚集的酒馆,宋兰因混在其中,化成一般妇人的样子,听着汉人们讨论于阗的皇室。
“大皇子性情阴晴不定,指不定哪天就……”
“嘘——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你找死啊!”
宋兰因放下酒杯,呼出一口热气。
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机会。
于阗皇族的大皇子招收侍女,因为大皇子的性格,许多于阗的女子不愿入宫。
而汉人女子来于阗大多是为了谋生,所以于阗皇宫里也不乏汉人服侍。
宋兰因就是等着这个机会。
若此次行动顺利,她也可早点回京。
想到程立,宋兰因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点,又马上提起来,像是忙里偷闲,舔了一口糖。
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宋兰因微微侧头,用余光审视着门口的动静。
“你弄脏了我的袖子,怎么赔?”
一道慵懒又华贵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宋兰因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绷紧了全身。
“不如,你去替我的好三弟上药吧?嗯?”
那个不小心把酒水洒在大皇子袖子上的小二早就吓得面无血色,跪在地上,仿佛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宋兰因垂下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转回了身。
大皇子,尉迟图尔,于阗部族的第一继承人,手段狠辣,为人处世也毫不留情面。
宋兰因要靠他进皇宫,就不能让他注意到。
想着事,宋兰因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等到她回过神,身后已经是鸦雀无声。
一道视线从身后穿透了宋兰因的胸腔,宋兰因轻轻放下酒杯,起身结账。
“啪。”
一块碎银拍在了桌子上,宋兰因缓缓抬头,对上了尉迟图尔饶有兴趣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