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布局
程立:“……”
程立围着圣旨转了一圈，唉声叹气。
“这狗皇帝，怎么就不给人安生？”
宋兰因被他转得头晕，于是在程立转的第五圈时，宋兰因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他拉回椅子上。
“皇帝要你去做什么？”程立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刚恢复得好一点的身体差点被拽散架。
力气大挺好，挺好。
程立安慰自己，起码上了战场不会在体力上吃亏。
“他让我去看住于阗。”
宋兰因含糊其辞，只说了这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程立还在整理衣服的手倏地停住。
“让你，看住于阗？”
看住，和防住于阗是截然不同的。
“皇帝让我查清那个公主的底细，以及于阗对烄国的态度。”
而此事要暗中进行，且得宋兰因亲自查探。
“你要带多少人去于阗部族？”
程立站起身，下意识地拿出了家里长辈的气势。
宋兰因:“……”
或许是知道说出来会被程立骂，宋兰因一声不吭，像个不开口的河蚌。
程立不可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打算自己去？”
“……”
两人在大厅里对着沉默，宋兰因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此去于阗变数巨大，带的人越多，越不容易脱身。”
若只有她一人，就算被抓住，以她烄国将军的身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忌惮几分的。
“可是你要查的人，是于阗的皇族！”
程立想了又想，怎么想也不放心:“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于阗。”
“不行！”
宋兰因也站起来，和程立面对面。
程立很高，比烄国文人的平均身高高了不少。
即使宋兰因这几年抽条，也不过堪堪长到了程立的下巴那里，还是差了他一个头。
但是她的气势却比程立足。
或许程立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时，也曾让一众文官们心肝胆颤，但和真正杀过人，上过战场的宋兰因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你去了，只会是我的拖累，程立。”
宋兰因抬头，正好对上了程立下看的双眼。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漂亮的桃花眼，曾经很多人说过，他这双眼，就算找个杯子喝茶都是深情的。
“而且，京城这龙潭虎穴，还得靠你。”
宋兰因退后一步，语气放松:“我红衣军年年缺银子，若你能把户部拿下，让他们多给兵部点钱，或许对我的帮助更大。”
对面的程立一时愣在原地。
他有那么一瞬间，竟完全忘记了宋兰因曾是一个在街边乞讨的乞儿。
宋兰因的变化太大了，而这个变化，不是他给的。
“莫道源下一步一定是兵部，要在他出手之前先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兰因靠在桌子上，用脚轻轻踢着桌腿。
“我知道，”程立叹气，“这里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
宋兰因微微歪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刘泽跟我说，礼部尚书和太子关系很好，”程立故弄玄虚，“你可知道是为何？”
太子一介草包，和礼部尚书交好？
宋兰因摇头。
“钱？权？”
“不，”程立面露鄙夷:“是色。”
宋兰因:“……”
宋兰因:“我有一个问题。”
程立伸手:“讲。”
宋兰因“刘泽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程立:“……可能是凑巧。”
宋兰因狐疑，程立连忙转移话题:“他们二人时常偷偷去烟花柳巷之地风流，而最近，礼部尚书看上了一个人。”
慢慢扣着桌子，程立眼中透出玩味:“而他看上的人，正好就是太子的小情人。”
一时不知道从哪里接话，宋兰因示意他接着说。
“终究是一介烟花柳巷的女子，两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打起来，礼部尚书自然是把心头爱送了出去，你说，他能没有怨？”
程立轻笑:“所以，他明面上没去找过，背地里却不知去了多少回。”
不知在思考什么，宋兰因半天没出声。
程立向前探头，正好和宋兰因抬起的头碰到了一起。
“嘶——”
两人一个捂住额头，一个捂住下巴，各自痛苦。
“你突然过来做什么？”
宋兰因没好气。
程立反驳:“你太久没说话，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我是在想，”说到这，宋兰因突然放下手，眼神锐利:“你似乎对这里面的事很了解……你是去过吗？”
程立:“……”
孩子大了，会抓重点了。
程立确实去过，还不止一次，虽然止乎情也止乎礼，但是他……确实是去过。
懂得了他的沉默，宋兰因贴心地替他转移了话题:“……所以，礼部尚书和太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程立立马接话:“烄国会试。”
“你要在考生身上动手脚？”
“不止，”程立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题目。”
宋兰因不甚赞同:“礼部出题，大多是请德高望重的先生们来出，你就算想在题目上做文章，也不……”
说到这，宋兰因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啊，现如今，右相想要掌控大局，真的会让先生们掌握出题的权利吗？
“聪明，”程立笑，“看来之前让你多读书，你还是听进去了。”
宋兰因还有一处不解:“你如何让他说出来？”
“说出来？”程立摇头，“不需要说出来，只要他说出一个方向，就足够了。”
“？”
宋兰因简直把不理解顶在了头上。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吹自擂，”
程立挑眉:“我常年在翰林院待那几年，也参与过几次考题的讨论，若是说押题，我还挺准的。”
从来不关注科举和四书五经的宋兰因:“……”
程立知道她的性格，也没多解释:“总而言之，科举这次，我要把礼部拉下马，而户部那里，就是顺带的事。”
太子知晓此事，必定会心中有怒，而怒气发在哪里，发在谁身上，就很好引导了。
户部尚书之子的事本来就让太子心生芥蒂，此时煽个风点个火，想必会很精彩。
宋兰因语气幽幽:“你都想好了这些，还说要和我去于阗？”
程立大惊失色:“这有什么关系，我安排好了以后随你去于阗，完全没有问题。”
“哦，”宋兰因收回视线，把桌子上的桂花糕拿起来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
躲过一劫的程立心中好笑，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将军，愿意被他这样骗过去。
眼底闪过一丝愧疚，程立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宋兰因，却又不知如何把她带回家。
陷入家长普遍面临的问题的男人，完全没有想到，那个自己家的“孩子”，对自己完全是另一种心思。
宋兰因把桂花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三天后我就要去于阗，这几天估计会有很多人来找我，一个都不要放进来。”
程立懵懵地点头:“……哦。”
等到宋兰因背着手欢快地走开，程立才满脸无奈地反应过来。
“这是不养废人啊。”
程立苦笑，又有点开心。
小果这是……对他有一些原谅了吧？
三天后，将军府门口的角落里扫出了一堆头发。
明悦叹气:“照这个掉法，这群大人们迟早要掉没。”
程立靠在门边，摇头:“你不懂，进了官场可不是一般地愁人。”
明悦把担忧的眼神放在了程立的头顶上。
感觉到头顶发凉，程立慢慢直起身，在明悦的关注下，一步步挪回了门内。
他总觉得，在宋兰因手底下都能讨得到好的护军，似乎也不会是个善茬？
回到府里，里里外外忙活的下人络绎不绝，程立躲过一个抱着披风的下人，进了宋兰因房外招待人的侧堂。
“东西都准备好了？”
程立靠在帷幕之后，背对着宋兰因，像是没个骨头。
他从前是很板正的，平日里就算骑马也是端坐其上，被刘泽等一众官员称为“戏架子”。
那时候的程立打马游街，都是抱着收一袋子的决心去的。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程立虽然骨子里的东西没变，可是常年的伪装让他“原形毕露”，那些贵族的东西早就压在了心底，只剩下了满目市侩。
“嗯，”宋兰因声音带着犹豫，程立问她怎么了，宋兰因憋了半天，才递出来两个灯笼。
“……别人去修，我不放心。”
她的声音很低，手上的动作带着珍惜。
程立轻轻接过那两个灯笼，看着已经发白的小老虎，心里酸酸胀胀的。
她家姑娘，最念旧，不论人还是物，到宋兰因手里，都不会丢。
除了自己。
程立内心苦笑，嘴上却带着嘴欠的戏谑:“现在睡觉还得守着呢？”
宋兰因垂下手，不经意道:“我从城郊的死人堆里找出来这个灯笼，那时候，我已经在李振手下待了两年。”
“……啊。”程立觉得自己确实嘴欠，能让宋兰因原谅他，真是全靠情分。
“程立，”宋兰因突然放低了声音，学着从前被捡回来的语气道:“晚上睡觉，没有这个灯笼，我总感觉无数人的命压着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