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于阗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宋兰因就策马到了城门口。
街道上偶尔有人声，大多数是出摊的摊贩。
和礼部侍郎商讨完流程，宋兰因带着人守在了城门边。
街上的小摊贩已经开始了忙碌地准备，新年多庙会，很多平时生意不太好的商户都准备在新年第一天大赚一笔。
此时，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捧着一袋糖鼓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宋兰因手边。
宋兰因:“……不吃。”
程立唉声叹气:“我清早就下山排队，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大将军尝一口？”
宋兰因眼神瞥向右后方，程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宋兰因的侧面，从身后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将士在向宋兰因禀报事情。
——程立是混进来的。
昨晚从得知了宋兰因今日要接待于阗使者开始，程立是坐立难安，总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
想来想去，程立还是换了张脸，随着宋兰因进了队伍。
不得不说，红衣军对宋兰因是绝对的服从，即使宋兰因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红衣军也依旧面不改色，什么也不问。
而这边宋兰因还在纠结。
不想吃程立的东西，可是确实有些饿。
犹豫再三，宋兰因手指微动。
但这时候，程立这张嘴发挥了他一向的负作用。
平时看着精明，但是面对宋兰因，他却是个没眼力见的。
就如此时，在宋兰因已经动摇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一句，“吃点吧，昨晚得哭累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宋兰因额头仿佛有看不见的青筋跳动。
明悦站在士兵的最前列，一脸担忧地望着被赶回阵营最后边的程立。
“你说，他怎么看起来有脑子又没脑子的？”
王林迅速思考，但是平时不太用的脑子一时想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
于是王林下了定论:“可能有隐疾。”
明悦:“……”
程立是时有时无，王林就从来没有。
那边的宋兰因全然没有表情，脸上的霜似乎能掉下来。
昨晚，她罕见地失控了。
这些年宋兰因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常年服药让她的精神变得麻木，自控力已经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可是还是败给了程立的一句话。
想起昨晚的程立的话，宋兰因心中莫名悲凉。
是笑话自己，也是笑话程立。
“小果，”程立替她抹去眼泪，“我收留你进程府，不是把你当做工具，或者无所谓的人。”
宋兰因呼吸颤抖，鼻头发红。
“我就是那天见了你在雪里坐着，便想这么做了。”程立眼神放缓，用温柔地犯规的语气哄着宋兰因:“我没有家人了，你就是我的家人，我……其实把你当妹妹的，我从小就想有个妹妹。”
宋兰因的眼泪落在了程立手背，很烫。
而此时，站在队伍最后面的程立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糖鼓盖。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晚他都说得那么情真意切了，小果怎么还是这么生气？
程立此人，虽然京城里传他风流，但是你随便抓一个程立的朋友来问，他们都会笑话你太过肤浅。
按照刘泽的话来说，那程立也就是有个好看的白面皮，显得风流，其实连个正经对象都没处过。
真要讲，程立在酒场上却连个送菜的侍女都不愿意接触，“怂”得人尽皆知。
这些事宋兰因是不知道的，她来到程府的时候，程立已经是个二品大官，轻易不去酒局，自然也没得知的机会。
时间一到，撞钟声从不远处的城楼响起，朱红色的城门大开。
程立把手中的油纸团成一团，望向门外的于阗使者。
于阗这次带了不少人，粗略估计，大约五十人左右，个个都高大威猛。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
程立表情古怪。
他们于阗人，女人都这么高吗？
宋兰因扶着腰间的剑，向于阗使者点头致礼。
“您就是宋将军？”
为首的男人朝着宋兰因行礼，神色敬重。
但是只是对宋兰因，一边的兵部侍郎，他没有看一眼，像是这么多官员，他就只看见了宋兰因。
“是。”
一边的公主娇笑出声，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比那花柳巷子唱歌的名伶还要好听几分。
“这烄国，也就宋将军能让我的老师这么尊敬。”
她的汉话说得不是很标准，但是能让人听懂。
宋兰因眉间一动。
这是早就做好了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敌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他们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公主说笑了。”
宋兰因并没有理会她带有挑衅意义的话，转身向皇宫的方向示意:“圣上已经在殿内等候，请诸位随我来。”
为首的男人点头，他的身后，一众于阗人排列阵形，将二人团团围在了内部。
宋兰因不为所动，似乎是看不明白他们的行为。
“请。”
宋兰因率先上了马，翻身的动作利落好看，带着一股别人没有的飒爽气。
那于阗公主突然走出了团团包围的队伍。
为首的那个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下了到嘴边的话。
宋兰因侧头，望着靠在马边的于阗公主。
“公主，礼部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轿子。”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
那公主语气却带着嘲弄:“于阗可不坐轿子。”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那里的人都不坐。”
宋兰因眉眼下压，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那公主是想……？”
公主伸手抓住了宋兰因的马缰绳，神色得意。
“我要坐你的马。”
“他们都说，宋将军是烄国的战神，我倒想知道，战神的马技如何？可比得上我于阗？”
她的声音带着娇纵和挑衅，还有一丝得意。
周围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在此时停止流动，凝固在了这城门口。
宋兰因瞥向队伍末尾的程立。
程立正紧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队前，明悦和王林双手按剑，神色凝重。
“好。”
宋兰因一把把她扯上马。
在那个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时，宋兰因又瞬间翻身下了马，并且一鞭子拍在了马屁股上。
她的力气用得很大，马儿嘶鸣声从城南一路传到了皇宫门口。
红色的马匹一路狂奔，那公主竟开心地大笑，在人烟稀少的街上尽情纵马。
“冒犯将军。”
为首的男人语气带着确实的歉意，宋兰因示意礼部侍郎带路。
“无妨，公主开心就好。”
这一阵不大不小的插曲瞬间传到了京城百官耳中，千人千解，但对于于阗面向烄国的态度，想法却是十分一致。
于阗不是来和亲的，他们是来分享烄国在匈奴的疆土。
于阗多沙漠，平日很少跑马，于阗公主却说起了马技。
只有匈奴以跑马为长。
来者不善，但宋兰因全然无惧。
她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对于烄国疆土问题，宋兰因没有一丝在意。
只要她还活着，烄国的疆土就谁也夺不走。
西境的风沙终究是吹到了烄国。
程立和宋兰因在转头某一瞬对上了视线。
——烄国的和平，不会长久了。
“于阗使者晋见——”
太监尖锐的声音从宫门口一路传到了正和殿，烄国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情威严。
“于阗使者贸然前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见谅。”
皇帝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当然，若是好了，那真是没一点风骨。
宋兰因站在殿内左侧，身后的将士皆未摘下佩刀。
于阗来的人大多数被挡在了宫门外，进来的不过五人。
即使如此，他们也是一派从容。
为首的男人站在台下，向皇帝拱手道:“我名阿木可力，是于阗派来与烄国交好的使者。”
皇帝坐在上位，不怒自威:“交好？”
阿木可力直起身，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他脸上的皱纹大多堆在眼角，看起来就是天生的上位者。
恐怕不是使者这么简单的身份。
“我于阗愿和烄国和亲，尉迟嘉琳公主，”阿木可力转头示意，尉迟嘉琳上面一步，揭开了面纱。
一时，连宋兰因都看愣了几秒。
于阗居为异域，长相和汉人不同，而这位公主却很好地融合了两国审美，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气质，都是两国的佼佼者。
她的眼睛是偏绿色的，在红色面纱的衬托下，更像一颗宝石。
……绝世美人，不为过。
“当然，”那阿木可力示意公主把面纱重新戴上，“我们也需要一些东西。”
那公主眼神如丝，戴上面纱前还给宋兰因抛了个媚眼。
宋兰因:“……”
程立:“……”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时，阿木可力发了话。
“我们要，匈奴十四部的一半疆土。”
一时之间，大殿落针可闻。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皇帝一旁不作声的莫道源突然开口:“于阗公主，就连个子也是高于常人呐。”
宋兰因眯起眼，程立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在她手心写了一个“男”字。
宋兰因心头一震。
这于阗公主，竟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