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月考各科卷子陆续发到学生手中后，唐老师下午就拿着一张印有全班学生各科成绩的表格来到了班上。
唐老师拧开茶杯盖子喝了口茶，抖了抖手中的排名表，道：“成绩出来了，想必大家对自己的分数也都有数了。”
“这次考试虽然题量大了一些，但题型相对以往来说比较基础，没有什么超纲题，只要平时上课认真听讲，这些题都应该能做对。”
“值得高兴的事是，咱们班有位同学拿了年级第一。”
他话音刚落，班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猜测到底是谁这么牛逼居然考了年级第一。
虽说铁路中学不是什么重点中学，在市里的中学里也排不上号，但即使再差劲的学校也有尖子生，能够在铁路中学考年级第一，意味着他至少能够轻松考上重点高中。
乔西他们班不是学校最好的班，所以在这次月考之前，班里还真的没出现过能考年级第一的人，他们班成绩最好的学习委员排名最高的一次考试也才拿了年级第六。
对于班上这群甚至连考上普通高中都费劲的同学来说，这件事情还真是非常稀罕，确实足够让人惊叹和新奇了。
唐老师拍了拍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好不容易乱哄哄的教室渐渐静下来了，唐老师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几分罕见的严肃。
“但是，咱们班这次月考平均分却是初二年级里倒数第二！”
唐老师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站起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数字。
他指着第一个数字说：“九十六点三万。”
“知道这是什么吗？”唐老师扭头看向台下的学生们。
大家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数字，几乎个个一头雾水，不知道唐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唐老师道：“这是去年咱们省统计出的初三毕业生人数。”
底下自然又是一番议论，大家显然没想到去年居然有这么多毕业生，在这之前他们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概念。
唐老师又指着第二个数字，道：“五十一点三二万。”
“这是去年全省所有高中的招生人数。”
唐老师看着台下眼中还带着懵懂，尚未察觉到这数字意味着什么的学生们，叹了口气，将手移到第三个数字上：“百分之五十三点二。”
“这是去年我们省的普高的录取率。”
“你们可能不太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在这之前也不明白这些数字的意义，但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们能把这串数字牢牢记在心里，因为这就是你们接下来一年半时间里，学习的意义。”
唐老师说话的时候，台下有几个平日里比较爱捣乱的男生在下面阴阳怪气学他的样子说话，逗得后排同学哄笑出声。
乔西见林希维也扭过头跟着一起笑，直接拿起手边的橡皮，一掰两半朝着傻笑的小胖扔去。
橡皮没什么重量，砸起人来也并不疼，林希维还以为乔西跟他玩闹呢，捡起地上的橡皮对乔西挤眉弄眼。
乔西看着好友的傻样儿，愁啊，那是真的太愁了。
可能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这样的经历，考试考砸了，被老师念叨训斥，老师在台上或苦口婆心或怒发冲冠，只为让自己的学生好好学，将来考上好的中学、大学，有繁花似锦的前程。
但处在那个年纪的学生们大多是听不进这些话的，说得少了他们不当一回事，说得多了又嫌老师啰唆，说得轻了该干吗还干吗，说得重了，学生又觉得老师过于严厉。
乔西上辈子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当时他坐在讲台下也是不以为意的那群学生中的一员，直至后来出了学校，步入社会才明白，原来曾经令他生出反感和不耐的话，都是真的。
林希维正准备把橡皮丢过来，却见乔西指了指讲台，道：“维维，你还想不想下次考个好成绩？”
林希维动作一顿，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乔西见他松动，立刻再接再厉，哄道：“那你就好好听唐老师讲，这些对我们接下来的学习特有帮助。”
林希维和乔西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好得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似的，别人的话他未必能听进去，但乔西说的话他却是非常听的。
所以此时听乔西这么说，他也收了玩闹的心思，讪讪地将橡皮放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桌面，坐得挺拔。
就在乔西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冷不丁却听耳边有人道：“橡皮手感还行？”
乔西注意力都放在讲台上站着的唐老师身上，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敷衍地应了句：“还行。”
“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乔西揉了揉手里的橡皮，道：“好像……是有点？”
说着，他终于感觉有什么不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捏着的橡皮，那是一块白色的橡皮，看上去很新，似乎刚买来没多久，却被从中间直接掰断，裂口处的橡皮面有些凹凸不平。
这橡皮看着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或许可能大概也许，不是他的？
乔西僵硬地扭过头，就见身边的方衡单手撑着下颚，正从容不迫地看着他和他手上的那半块橡皮尸体。
“抱、抱歉！”乔西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把橡皮朝方衡那边丢了过去，可谁知因为力气太大，橡皮咕噜咕噜滚到了桌子边沿，在乔西错愕的目光里，“啪嗒”掉在了地上。
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乔西：“……”
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乔西手忙脚乱地弯腰去帮方衡捡地上的橡皮，可因为掉落的位置在方衡那侧，乔西的半个身子都蹭到了方衡怀里。他努力伸长胳膊去捡，好不容易捡到，却见方衡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方衡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又密又长，眼眸好似上好的墨玉，黑润且蕴藏光泽，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乔西特别喜欢摸方衡的眼睛。
方衡脾气很好，鲜少生气，为数不多几次两人闹别扭的时候，乔西总喜欢把手覆在方衡眼睛上，感受着他的睫毛触到掌心时轻柔又微微带着痒意的感觉。
然后凑过去，讨好地亲亲他的眼睛。
每次只要乔西一这么做，方衡即便有再大的火气也没了，他会拉过乔西的手，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然后用力地吻上去，将所有的不满变成一个报复性的深吻。
捡完橡皮，乔西敏锐地感觉到方衡眼神有点不对，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捂方衡的眼睛，手伸到一半，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收了回来。
将橡皮往方衡面前一拍，轻咳一声，含糊道：“放学买一块新的赔给你。”
说完，转过头直直地目视前方，不敢再看方衡一眼。
讲台上，唐老师因为后排的喧闹，说话的声音顿了顿。
带这个班级一年多，唐老师自然是清楚自己学生秉性的，也清楚地知道，这群学生里恐怕有大半都是在混日子，只等混个初中文凭，找个技校学点手艺，或是直接跟随父母外出打工。
唐老师更知道，别说是学生，就连老师当中也不乏抱着混日子的想法得过且过的人。
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可能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也说服不了学生，改变不了这群孩子，甚至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他还是说了。
即便多数学生听不进去他说的这些，只要有少部分，甚至一个两个学生能听进去，他就不算白费口舌。
眼看后排喧闹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愈演愈烈，饶是唐老师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甚至都不想再继续讲下去了。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擦去黑板上这些尚未讲完的数字时，却感觉到了一道灼灼的视线，唐老师朝那边看去，却见混乱嘈杂的后排，自己班上平日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乔西正坐姿端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唐老师原本已经凉下去的心，忽然之间重新有了温度，他心中升起一阵暖意，彻底打消了不再讲下去的念头。
只要有一个学生愿意听，只要有一个学生能把他的话听进去，他说的这些话就不是白说，是非常有意义的。
尤其这个学生还是他们班上平日里最调皮的孩子，唐老师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刚才还瓦凉瓦凉的心，因为乔西认真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火热。
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认真听讲的学生，尤其是乔西这样迷途知返的学生——能够将一个原本调皮捣蛋的学生引入正途，是每个老师都想做的事情。
唐老师精神一振，大声道：“百分之五十三的普高录取率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我们班可能有一大半的同学都上不了高中。
“铁路中学不是重点中学，我们的师资力量有限，教学设施简陋，学生基础也比较弱，但就因为这样我们难道就放弃了吗？不，不对！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比其他学校的学生更加努力。
“只有努力去拼，去学，才不会成为落榜的百分之四十七！”
唐老师慷慨激昂地讲完，朝乔西看去，乔西立刻十分捧场地啪叽啪叽海豹式鼓掌，满脸都是深受触动的表情，甚至还伸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唐老师那个心啊，像是重拾第一天当老师时的感觉，教书育人的热情那叫一个汹涌澎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