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老电视的花屏?这有什么意义吗?
郎溧皱着眉等待专家组出结果, 顺口问道:“你们从哪里找到的无人机?”
秘书斟酌着回话:“人员消失,上头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但组内其他人也收到了。”
郎溧:!
他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秘书:“徐组长和张副组长是小组的负责人, 下头的负责人需要向他们汇报工作, 但联系突然被掐断了……而他们并不清楚鬼物的事,只以为是雪崩影响了联络信号。”
不清楚鬼物存在,因为组长几人留下仅仅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学生们, 而又发现信号消失, 自然是返回救援。
郎溧取了根烟出来,没点燃:“他们进了村子。”
这是个肯定句。
秘书点头:“他们进了,但没有进到最里端, 其实看镜头就知道, 无人机拍摄时飞得很高, 他们在村镇边缘就发现了无人机……”
但就算再怎么边缘,都代表着有人进了村子。
专家组也知道这个消息, 在他们的建议下, 军队到达后,所有返回的小组十七人都被隔离了。
因为并不知道危险会是什么样, 所以严防死守杜绝一切危险。
郎溧苦笑:不明白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
担心他们被诅咒而死,担心染上不明病毒, 担心他们突然狂化变成鬼到处咬人……
他终究还是点了烟, 思绪却不免飘远。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好人, 但自认为算不上多恶……现在被隔离的人一切正常,甚至满头雾水,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是我们错了。”他说。
秘书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却机智地选择低头不问。
为了守住这个安定的世界, 他们必须藏住秘密, 八个人,十七个人,三千人……对几十亿来说,都是在列车问题中必须被放弃的那一端,但这个问题真的还能守住吗?现在的死者并不是他的熟人,他的家人,但总有一天,他的家人也有可能陷入危险。不!不一定是未来哪一天,溪边村的问题暴露出去前,有人知道这里有鬼物吗?一切正常,也许鬼物就藏在他们的生活中呢?也许雾镇再也拦不住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因为一无所知,甚至只是因为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而死。
到那么一天,鬼物是直接责任,他们这些隐瞒真相的是帮凶。
专家组争吵不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领域可能和旧电视机有关”,因为那些人消失时镜头中的身体崩裂成了固定的色块,郎溧觉得他们是在说废话,最终给出的建议是“到村中找到一个旧电视机”。
郎溧:“……谁去,你们去吗?”
所以这是什么故事?一个爱看电视的鬼把创造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并且把当时在村中的人变成电视里的人物了?
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那领域的产生也太随便了?
专家组去研究溪边村历史了。
然而事情还是踢皮球般回到了郎溧头上。
怎么解决,谁去解决,这个方案要不要采用,采用了死了人算谁的?
——算郎溧的。
他叼着烟,表情狰狞地向上发报告函,车内有暖气,外边的雪却砸落下来,差点将整个车给埋了。
报告最终批复了,然后电子信函转到了被隔离的十七人手中。
郎溧的报告是为了给这些大小伙子们申请到“知情权”。
雾镇周围的驻军中的一部分也有知情权,但所有人得签保证书——
可能会有人问,既然签订保证书就行,为什么来之前不签呢?
为了国家利益而保密,为了企业利益和个人利益而保密,这种想法都是正常的,可如果经受过正常的教育,发现自己获得的秘密很可能与整个社会,全体人类都息息相关,这种情况下,总有些人会冲动地、因为不信任等原因,因为私情而选择泄露——
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在泄露秘密,而是认为自己在拯救全人类。
但最可笑的是,即使是郎溧,也不知道他们的“保密”和其他人可能会有的“不保密”,究竟谁对谁错。
也许要到十年后、百年后,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辨个分明吧。
他很快得到了答复。
“都签订了保密书,有七个人自愿选择进入救援,在村庄内搜索。”
然后他又从军队中抽调出二十三人,组成了一个三十人的队伍,从外围向村庄内部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郎溧当然不能继续待在车上,而是选择下车,即使他自己并不会进入,他站在外头,和所有人共迎风雪,就是个标志。
难道你可能要送三十个人去送死,却连出来淋点雪都不愿意?
也因此,虽然车早就到了溪边村村头,郎溧还是第一次站到村边,向下探望,这一眼,他就觉得,地图上看过一遍,实景再看,这个村子的地形也太奇怪了——
他们站在公路上,已经清过雪,而能够俯视整个村庄,村庄的入口就在公路边缘,整个村子的布局是以道路划分出来的漩涡状地形,周围的矮矮的山坡,远处的山坡是村里人的土坟包,只是如今,大半天过去,整个村子已经被雪埋掉大半。
既然决定进村,他们当然不会空手,而是——
坦克和轰炸机暂时没能调过来,而且天气问题也调不过来,但挖掘机还是能从附近村里借到的。
郎溧下达的指令则是:“我们保护人民的个人财产,但现在为了救人,非常时间允许你们把村子推平。”已经商量过,所有失去的财产会三倍赔偿,不会让村民们吃亏。
临时挑选出来的队长敬了个礼。
他们从外部推进,坚定地执行着这个听上去很“滑稽”的任务,在村里找一个特殊的电视机。
而在村外公路上临时驻扎的郎溧以及远在天边的专家组也发现——
“可以联系?”
和固云高中一样……可以联系,可以打电话,可以拍照拍视频。
既然这样,专家组精神一振,即刻要求实时视频直播。
直播画面传来的结果既理想又不理想。
他们在大雪天里搬出来一个又一个电视机,但也只是电视机,然后他们推平了院墙,从外围胆战心惊地走到最中央的位置,那座最高大的红瓦房,八个人消失的地方。
这里很安静,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檀香味,没有人声也没有任何杂音。
这儿真的有鬼吗,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或许只是神秘失踪事件,但并不能证明有鬼物存在吧?
举着设备的士兵推开厨房的门,突然听到耳返中有人说话:“停下。”
“……不对!”
“重看录像!”
“神像前面的蜡烛熄灭了,香燃尽了,但是……村里其他住户,家家户户都有神像,为什么他们家中神像前方的蜡烛——”
还在熊熊燃烧?
从所有人撤离到现在,因为撤离匆忙,没谁记得要去吹熄火烛,而且大部分人家的蜡烛都并不粗大,一直烧着,几个小时也就烧灭了,为什么现在还亮着?
这似乎是个不寻常的信号。
按照指令,士兵向前一步,双手握住神像,想要举起神像。
按理说,这是木雕制成的,但他覆上双手时,却感觉手中的触感温热,不,简直是火热——
是因为在冰天雪地里冻太久,于是对温度的感受失去准确度了吗?
还是说室内本就温热,神像前方总是燃着蜡烛,所以被烤得很暖和?
他把神像端起,冷汗却瞬间流了下来。
戴着面具,四只手的小木像突然动了。
在他端起时,木像伸出一只手,拔起了面前的蜡烛,揣在怀里,蜡烛“倏”地亮起一团火光。
以士兵低头的这个角度,那诡异狰狞的脸居然慈和地笑着。
异常也被摄入了摄像中。
耳麦对面瞬间失语,传来的声音也时断时续:“赵……小米,你……现在……情况……情况……”
他的同伴站在厨房门口,神色焦急又慌张:“雪崩了——”
“雪崩了!!!”
他们都听到了仿佛山石滚落,轰然作响的声音。
但赵小米摇摇头,又用力摇摇头:“哥!我不能走!我刚刚突然觉得……蜡烛一灭,我就会死!”
……
江淮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进入领域后,连存档显示的时间都是进入后的时间,其他时间自然不准确。
他们在内部经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可能外头就经过五个小时了吧?不过他也只是猜测。
张副和太婆相处时间不多,只听到苍老的声音经过扭曲的风,从黑黝黝的门缝传来。
但江淮记得这语气腔调,也记得这半白半方言的说话方式,音调里的每一个打转他都记忆分明,他知道那是太婆——
领域里什么都可能会发生不是吗?
说不定是真正的鬼王对太婆有印象,所以把对方的形象代入了领域中。
又说不定他们其实身处鬼王过去的记忆中,所以这一切都只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是了,这种敲打,“修不好”,“戏剧”,他们可能是在电视或者收音机里?
太婆家有收音机也有电视,但她喜欢唱唱跳跳颜色鲜丽的画面……
等等,为什么又想到太婆了?不要再想了!
为什么副本名字是“蓝色村庄杀人事件”?副本脱离的主要任务是找到“死者”,这个死者应该就是领域之王吧,为什么是蓝色的,说起来太婆非常喜欢绿色……不不!不要再想了!
江淮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突然向前伸手,于虚空中取出金雀翎,拉满弓弦。
在如此近的距离,箭支遂发而至,但黑衣人并没有死亡——
之前江淮就注意到了,张副的枪/支不一定能伤害到对方,但动能抑制了他向前。
而现在箭支把他钉死在了墙壁上。
这个瞬间,他们的白蜡烛熄灭了。
只有神像面前的两根蜡烛还完好着。
江淮突然道:“副组长,抱歉。”
张副别过头:“怎么了?”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低声说:“如果时间倒转,所有伤害都消失,能代表伤害不存在吗?”
这位中年女性显然搞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思路说:“如果你说的是科幻作品中那样的调转时间,回到过去,那既然时间倒退,未来为发生的事情当然是不存在的,因为你会改变未来。”
“对,”江淮低着头,似乎在笑,“我会改变未来的。”
为此重复读档上百遍,那上百遍也只不过是会被覆盖的、不成功的未来。
……
读档。
在木偶出现前,江淮伪造了一份能以假乱真的“印章卡”,反正只要露出来的印章和黄衣展示的不一样就行了,而后通过威胁黑衣,他成功地分别在两人口中套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进行对照。
就像是固云高中里,左尧曾经说过他们“偷渡客”来到副本的目的:活到晚上0点就好。
而黄衣等五个“偷渡客”到来的目的则是:“你忘了?我们需要寻找十八个神像,并把神像前方的火烛吹灭。”
在反复读档了七八次,一次次通过语言陷阱逼近对面阵营者的心防后,黄衣一脸茫然地透露了另一个信息:
“觉醒者得到的线索和我们不一样吗?■■的额外提示是……‘她偏爱蓝色’。”
江淮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读档。
戏台上,木偶在谈论什么,却发现蓝衣服的“鸳鸯”突然上前一步,把黑衣王二的面具扯了下来。
然后,王二的身体当着所有人的面化作一滩血水。
木偶目瞪口呆,然后瞬间暴跳如雷,可“鸳鸯”却地笑一声道:“既然缺了重要角色……你为什么不戴上面具呢?”
在他话音落下时,在木偶的尖叫声中,面具突然飞起,主动飞至木偶身边,缩小成拳头大小,贴上了它的脸。
它疯狂挣扎,满地打滚,一枚钥匙突然当啷落下。
存活的黄衣目光一亮。
——但江淮的支线任务并未完成,他猜测,钥匙的确是木偶身上的,只是支线任务完成时,系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钥匙偷给他。
而他没动,黄衣立刻捡起钥匙,看了眼打滚的木偶,又与江淮对视一眼,主动走到了门边。
门开了。
他看到了神像,然后吹灭了红蜡烛。
一切正常,只除了——
【组员C 死亡】
读档。
这次江淮顺利地完成了戏剧,只是在最后一刻干掉了木偶。
木偶的弱点真的太多了,他有的是办法解决它。
没有木偶开门,所有人只能绝望地待在房间里,而江淮没拿出钥匙。
直到蜡烛熄灭,在熄灭的那个瞬间,大家映在墙上的影子突然拥有了色彩,然后是躯体……直到灯光彻底熄灭。
接着,他们在一片黑暗中被迫与自己的影子……或者说影子变幻成的“鸳鸯”“王二”等角色战斗。
江淮重新读档,这次在蜡烛熄灭前用白蜡烛续上了光,但和之前一样,影子王二鸳鸯还是出现了,只是自顾自地完成在白蜡烛的灯光下完成他们这些戴面具的家伙需要完成的戏剧,说实在的,唱得比他们好听多了。
然而在鸳鸯吊死后,“王二”的目标转向了蓝衣服的江淮。
——唯一特殊的是,无论是有光还是无光,游影都没有产生影子“白衣鸳鸯”。
读档。
这次是在圆形长廊上,只是江淮根本没有选择前进。
他已经知道尸体是怎么回事,但更想知道“组员C的死亡”和“太婆的声音”究竟是为什么。
这次轮到他吹灭蜡烛,可组员C并未死亡。
组员C是怎么说的……每一次都是“我在向前走”“身后有一件戏服,感觉像背着人”“遇到了两个失踪女生”“被抓住了”,唯一的区别就是组员C有时候会被抓住,有时候不会。被抓住的情况下,他们这些扮演者总没能成功完成剧本,而只要他们完成了,对方就不会被抓住。
现在蜡烛也是,如果他们吹灭了蜡烛,组员C就死了,而只要没吹灭,对方就只是被抓住。
——好像蜡烛和他的生命相连。
他在一次次读档中再次听到了太婆的声音,却已经不再如第一次那般无法平静。
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最绝望的结果后,江淮已经能坦然接受离开领域可能会收到的噩耗。
……而如果领域外一切正常,所有人平安喜乐,那么他会感激命运,甚至愿意信仰神灵。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坚信神灵存在了,”他这样想,“因为当你耗尽所有努力,用过一切办法,但依旧不确定是否能获得好的结果,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神明的仁慈。”
他麻木的,一遍遍的,重复性的读档。
表面上是为了获得更多信息,挖出一切秘密——
实际上他自己知道。
是恐惧时间向前行进。
他说:“原来你们自称游客,来自一个名为‘希望游乐园’的地方啊。”
屏蔽词和马赛克并不是万能的,只要想知道信息,总能找到办法。
他说:“原来你们的国家名称、领导人、奢侈品品牌都和我们不一样,真的存在平行世界吗?”
在一次次读档中,只要获得一点信息,剩下的就像是与果实相连的根系,轻轻松松从泥土中拔出来,而面前人迷惑又绝望,只奇怪为什么江淮好像知晓一切。
他说:“原来你们已经死了,需要收集到九个印章才能复活。”
这样的话……说起来,固云高中见到左尧时,档案袋里左尧的卡片上就有八个印章了,对方已经复活了吗?这样也好。
读档。
木偶已经蹦蹦跳跳滚进了黝黑的地下通道,黑衣黄衣当然不想和他们仨打招呼,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江淮看了眼任务面板里的钥匙,却并没有取出来,而是对张副说:“我们也走吧。”
游影断后,在对方离开的瞬间遁入了江淮的影子中。
他们走进了向下的楼梯,如同被阴影吞没。
几乎是一瞬间的眩晕,江淮注意到——地图上的文字变了。
【天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