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往事(二)
裘绒的实习在下午就开始了,这次招待不再跟随她,而是让裘绒一人在公司里转转。
公司很大,能独自在大都会里租赁下一整栋写字楼,也足见“poplemon”公司财资之雄厚了。
裘绒双手插兜,面目围绕四周寻探。她还想回上午的那条“历史走廊”去看看。
“您要去哪?”招待每每从大厅的招待室探出头来时,裘绒就悻悻背过身去,也不回答,像个贼似的。
如是这般,裘绒最终走到了地下停车场。
这里有两块区域,车辆进出全凭连接南北大门的a区,而一堵承重墙后边的b区大门全被锁上了,裘绒无法通过,只得在边沿暗自好奇。
水泥墙被地底的灯光烁得明亮,未曾停满的车库略有些空荡,许久流通不到外界去的空气形成淤积层层,裘绒似乎在其中嗅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
有些许刺鼻,在橡胶轮胎摩擦地面所产生的焦糊味的掩盖下,让多数人都忽略掉了。
“像腐烂的味道。”
裘绒不意外,地下车库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留存着鸟、老鼠、猫狗幼崽之类的尸体,这些再正常不过,清洁人员一旦疏忽几分,这些东西就会急速腐烂成一簇白骨……
“不对。”
裘绒闻到的异味不是重点,当她循着味道稍稍侧过身体。
没错。
背后的气味果然来得更加浓烈。
可那是墙啊……
裘绒杵在原地思量,那堵正好逆着过道封死的墙,居然能携带不算单薄的气味飘来……
墙后一定有个不低于a区的空间,而且是个高度封闭一体式建筑,这才像人体排气一般从一些曲折的缝隙中渗出些气味来。
“这么大的臭气聚落,到底是什么呢?”紧接着问题又从裘绒脑里蹦出来了。
是垃圾存放处?那应该通风良好才对啊,而且根本不需要全封闭。
是化粪池之类的分解设施?那就不该设置在浅层建筑里,况且大都会的中央消解设施绰绰有余,何须建筑拥有人再自造此类设施呢……
裘绒愈想愈觉得毛骨悚然,她应聘的可是生物应用方面的市场巨头啊,这般草率的用来实现封藏效果的建筑设施,很显然是没有规划在原设计当中的,那么这堵违禁墙所围绕隔离的正是“生物研究”的成果啊!所以上头才要尽力掩藏啊!
裘绒突然察觉双脚使不上力气,踉跄地往前腾挪几步,下身像是冻僵般的麻木才逐渐淡出身体。
“这便是……”裘绒对于社会的认知在此刻迈出了第一步。
裘绒的下午很漫长,自从出了地下室,她在是否还于该公司任职的选择中来回侧重。
“我该怎么办?蒂娜。”
……
“怎么啦?”负责裘绒实习管理的人选最终确定,是一位白西装打点的东欧老博士,这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从座位上转身,显然注意到了裘绒的坐立不安。
“没什么。”裘绒摇摇头,将自己的大衣往内束了束。
“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那是没大碍的。”老者笑着将用酒精灯煮沸的手磨咖啡倾倒进烧杯,然后递了过来,“我这没有多余的杯子了,见谅。”
裘绒将其接了下来,没有把柄的烧杯边缘略有些烫手,裘绒也不急着喝,放在桌旁。
裘绒这般带有拒绝意味的动作令这笑容堆叠的老者脸上闪出一丝不快。
“果然。”裘绒早就看到烧杯底端留存着不明液体,无色透明,能让疏忽大意的家伙误以为是未得擦干的水分,其实咖啡周边的容器皆是干净,单有这一杯留着积水,老家伙的选择,不免让人生疑。
“咖啡凉了可就不好喝了。”他打着哈哈,自顾自转回身去。
裘绒的嘴角起伏,将咖啡挪到背后,又从怀里撕了一包卫生巾塞了进去。
新买的卫生巾吸水性很强,裘绒把咖啡吸了个大概,最后拟了几声喝不下而打起的饱嗝,连忙揣着尚有温度的大衣鼓包,向外走去。
“不好意思,塔亚先生,我得去趟洗手间。”裘绒鼓囊着腮帮装作要吐。
“哦哦,这种事不需要向我汇报的,你敬请。”老家伙听得那话,得逞一般催促道。
裘绒辗转到厕所,连忙把咖啡挤入马桶,最后一些剩余则用半截褪掉唇膏的铁管装成采样。
这支唇膏是蒂娜在世时送给裘绒的,裘绒只用过一次,在她们的同学派对里沦为了笑柄。
裘绒将之收起,细细装作呕吐后的失态与慌张形象回了老家伙所在的实验室。
再未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怀疑。
……
“你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和公司作对了吗?”回到此刻的崇都,庄源在连连看讲述完一长段的回忆以后这般问道。
“对啊,从这些以后我就开始私下…… ”
“不对。”庄源摩挲下巴,打断了连连看的话语,“缺了很多东西,虽然以你第一视角来讲还算通顺,但太过片面了。”
“比如?”
“就比如你如何地开始想和公司反水了呢?抉择呢?动机呢?”
“公司做的事情过于卑劣,我常怀大义,才能忍辱负重。”
“错啦!”庄源眼中更多是鄙夷,“绝不会有人不顾及自己而全身心奉献的,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得把人想得多龌龊才能说得这么绝对啊。”连连看虽然说了谎话,但也不恼于庄源的拆穿,反倒是故意这样说的。
“这样说吧,人在抉择,尤其是作取舍时,一定会思考个体与集体利益间的关系,而利益值,是包括物质和精神各个层面的统称,收益大于贡献才能引发行动,如水顺势一般。”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见解。”连连看轻笑道,庄源解释的这些她并不感兴趣,却能在其中感受到他的认真。
庄源不理会,继续解释,“当一个人的精神层面,譬如荣誉感,胜过了本身对于肉体的珍重,或者其精神上的追求超越了死亡,那么牺牲必然出现。而倘若回忆重于当下,又或者当前物质生活实在贫瘠,那么人就会陷入颓唐无法自拔。”
庄源还在论证他的这番独特观点,连连看便安静地看他继续举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