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往事（一）
亲爱的蒂娜：
虽然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还是想用写信的方式来记录我想对你说的话。
你大概很难想象得到，当年我们向往的大城市就在眼前，我被一家名为“poplemon”的国际公司选中了，在将近六百名的面试者中。
这会是场很久的旅行。
你不知道这里有多酷！全世界最繁华的纽约时代广场就在我的眼前，这里的汽水都得售价三美元。
这里几乎是人山人海，但他们都有伴侣、孩子、父母、兄弟姐妹。他们都很开心……
我相信你会爱死这个场景的，但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抱歉，我说过要一直开心下去的。
我快到公司了，让我们有空再继续。
裘绒的心情还未平复，公车却已经到站了。这家国际商贸的子公司有些僻静，与它在东京总部的网站宣传上大相径庭。
裘绒叹了口气，有些沉重的眼圈往内挤了挤，佝偻的背也挺直了不少，这是她在研究生期间积攒的坏毛病，一天只吃一顿饭，一周只洗一次澡，能够近乎两个月不出一次门，没有男友，没有好姐妹，更没有多余的可做娱乐的项目。那笔每年都下发入户的奖学金并没有很好改善裘绒的生活。
“嗨！”等在公司门前的招待很热烈地迎进了裘绒，在她的脖颈系上工作证，并领着参观了许多先进科技为主的产业流水线。
“这里为什么没有工人。”裘绒问，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因为机器比人更加忠诚。”高挑的招待回答，语气充满傲慢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冷漠态度，“您参观的也大差不多了，现在请随我一同去参加公司的会议吧。”
裘绒在反思，是自己的什么作为令招待的态度急转直下呢……她又想起方才一段较为冗长但装潢不错的复古走廊，里面摆满了许多能称作古董的装饰物与画像，从中世纪一路到近代。而招待几乎在间隔不短的每幅画像前行礼，或许当时的费解才是裘绒与这家公司氛围格格不入的重要原因。
不过裘绒也没有再问，她讨厌与人过多交流，历来争论的结果必是毫无意义。
而招待最后带领她来到的会议室也是一如既往的封闭，没有一扇窗子。
偌大的空间全然仰仗边缘灯光来衬托厅室里的豪华，皮草打底的地毯台阶让腿脚放松，犹如踏在云上，一体式的会议室层叠往外铺，类似电影院的观影席，却更像电视台里常见的联合国众议院，而那台上就坐的公司理事也未免太过狂妄些了。
这不是常规公司该有的模样，裘绒心里想，身体随着招待的指示，找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
场上也并非只有裘绒一人就坐，她可以看见首排的两名来自高等学府的同领域学员，她们在裘绒第一学年参加竞赛时见过。
“感谢你们几位高级学府出来的领域顶尖人才能够到访我公司……”理事在向招待确认新进人员到齐后开始演讲，他的话语慢条斯理，和他的西装打扮以及半白头发同样，精致的皱纹也如胡茬一般被打理过了，在每次变动中反射着室内的灯光，红润且富有朝气。
但这段演讲内容是极不合格的，裘绒心想。
官话的陈词滥调与他的自满相互叠加，令裘绒没有丝毫亲近感，甚至一度思路飞跃，思考起中午该吃点什么……
当然，无聊的介绍也总有结束的时刻，理事饮了口茶水，又擦干净双手后走出门去。
而面带红潮的招待走上前来，似乎这里只有她一人沉浸在理事的演讲中，但片刻以后又被她凝固成一股单调的冷漠，向着裘绒这边说道：“您还真是缺少礼教呢……也难怪，不了解刚才那位的人总是这般失态，在当您深入以后，说不定我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呢。”
裘绒撇撇嘴，招待的阴阳怪气使裘绒心底恼了片刻，却不影响她享用午餐，毕竟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裘绒在西式咖啡屋的靠窗处点了一份餐，然后透过落地窗继续欣赏这独属于大都市间隙里的闲暇时光。
恍惚间，裘绒的桌前坐下了一人。
咖啡屋里很清闲，无人的位置很多，可那西装革履的男子为何还要坐到这边来？
裘绒不解，唯独确定他不是来向毫无打扮的自己搭讪就是了。
“你好。”他开口说话了，语气当中是一副温文尔雅。
“嗯。”
“你也是来应聘的吗？”
“也是？”裘绒反问，她没看到刚才有这男人在场。
“你大概没看到我，我在方才的后排，也没招待陪我就坐。”他还在笑，两眼弯成月牙。
“对了。”裘绒闻言也摆正过脸，“为什么只有我旁边有招待，你没有，拉梅西学院的那两个女孩也没有，这是为什么？”
他也不急，点上了一份餐，才合上菜单，继续说道：“因为你是他们想要的那个。”
“内定？”裘绒有些慌慌地摆手，“我事先可从未与公司的人有过交流！真的！”
“不不不，哈哈哈，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看着裘绒这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亚洲女孩令他刻意伪装的拘谨失散了，“公司里面的家伙才不会去与人深交，只是你简介里的东西让他们对你有了兴趣。”
“你怎么知道？你不也是应聘而来的吗？”
“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而且我们来此可不是应聘哦。”他接下了服务员递过来的餐，放于盘上些许小费，而后端起盘子，在裘绒的注视下迈出大门，只留下一句蹩脚的中文，“谢谢。”
裘绒疑惑为何向自己分享这么多信息的他要感谢自己，可最后看到账单上两份午餐叠加起的高价，裘绒的嘴角抽动了……
披挂黑羽的乌鸦在月下缅怀，那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如今追随她的自己却已经沦落为这般可憎的怪物。
唤醒尸潮的怪叫又响彻了夜里的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