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归途（三）
阴云密布的天空，遮挡了鲜红的太阳。
距离崇都一千五百多公里的“帝都”北之星，乌泱泱的丧尸潮水再一次涌向高耸的围墙。
这片将整个北之星三环以内城区笼罩的水泥钢幕，遮挡了本就阴沉的苍穹，致使它阴影底下的人群纷扰起来。
三个月前的顽抗还在他们的脑内闪烁，整个战区的火力都被拼死送上前线。装甲与坦克的残骸堆叠成山，却也阻挡不了灾变裹挟而来的人间巨浪。舰队与导弹的炮火倾泻如海，却也延缓不了世界颠覆以后的无数遗骸。
只留得外界满是建筑的碎片与燃火的弹坑，还有一具具不成人样的尸体。
好在。
战线里面的人们最后得以凭借钢筋水泥浇筑的巨大壁垒，把剩余的三座大都会死死捏在手中。
“听外面来的幸存者说，天海市已经沦陷了。”
好像又有人在散布谣言了。
边上的几人凑往前去，也不知道窸窸窣窣地说了什么。
北之星的人防全部安排在南边的围墙边界，这里没有大门，仅能靠直升机出入。
“听上面说天海那边的部队已经不足一万了。”军官甲对乙说。
“那怎么。”军官乙回答，“广都那边连通讯都没得，说不定早就破了。”
“啧啧啧。”甲摇摇头，“八十多米高的墙都能攻上来，这仗还怎么打。”
“前天不就上到一半了嘛，要不是舰队的导弹丢过来，这里早没了。”
“黄海那边也是，三个月了，每两天要打一次小仗，八天打一次大仗，那些导弹还没用光？”
“得了，他们要是用光了，那我们这边也就该没了。”
“没了也好，也该下去看看爹妈了。”
“哼，呵呵……”
两人闲聊着，将刚开的罐装啤酒轻轻碰击，然后囫囵地灌入了喉咙。
他们四周的营帐也大都这样，通宵恶战的兵士们辗转睡不着，便都坐在外面吹风。
这厚实墙体上的风很大，刮得耳边呼呼作响，而边缘又被雨水和各种交战的弹痕磨得平整，自然挡不住初春的激荡。
而令人生畏的高墙下方，是无数具腐烂与腐烂中途的丧尸遗体，它们来不及被清理，只能弥散成吨的恶臭，剥离着墙内活人的理智。
它们底下埋着无数枯骨，以及它们曾经穿戴的鲜亮衣物。
一只食腐的鸟儿掠过北之星的半空，却被持枪的民众击落。一天仅有一顿供需的人们都期待着它的跌落，而聚集成堆的他们随后犹豫了。
鸟儿脖颈上的斑驳肿瘤让他们无从下口，而已死的鸟儿却半张着喷涌血沫的喙，并从身体里拼命挤出什么来……
“我们回去做什么。”肖烨在夜晚的车内询问，他最该厌恶芝花，那其中残留着他难以面对的故事，但他却仿佛没事人般发问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何坤仅以草率回应，随后又蒙头睡了起来。
苍天当然不会眷顾这些流窜的青年们，文明不过是数万亿年岁里的摇曳火焰，根本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必要。
而芝花小城也不像三月前那般敞亮，黎明的光耀投射其中，郁郁葱葱的绿色已经从山丘蔓延到了马路上，斑斓墙体上面也爬满了藤蔓之类的植物。可能是春风唤醒的它们，亦或者它们从来都存在于这孤寂小城的角落里。那些绿色竟没有一丝违和，伴随着一尊尊顽固的钢铁石泥，将万物绞回自然之中。
倒塌遗留的老旧建筑层层覆盖，火海余下的黢黑焦土齐齐堆叠。
进城的路不能通车，边界线的一行人只得徒步往里走去，那富有水分的地面窜出嫩绿的幼苗，鞋底踏上去却能嘎吱嘎吱地溢出湿润来，脚印凝固其中，又被身后的人紧接着遮掩得无影无踪。
“怎么这么多水。”肖烨问庄源。
“排水系统肯定没用了。”庄源抽着烟，左右思索了片刻，“芝花南边的地势太低，很容易积水的。”
“说到南边。”罗小明跟在后边，也上前问道，“我们干嘛不走之前的大坝？来回能剩下很多油。”
庄源站直身体，向左手边的应宇泽借来了狙击枪，又指向边角处显得模糊的白色大坝。
罗小明会意，努力夹起过分沉重的枪，用调到最大倍数的镜头观察远方。
努力对焦的视野当中，稍远的白色大坝正面坐落着齐刷刷的孔洞，而孔洞间破裂着粗犷的缝隙，那缝隙里竟能隐约透出光来。
“破了。”罗小明有些吃惊。
“我和坤坤早就知道，以那种怪物的体型攀到坝上，肯定会压垮的。”庄源又吐出一口颇具花样的烟圈，“要不是新坝的施工精良，恐怕早就决堤了。”
何坤刚甩干净鞋底附着的泥泞，追到了几人之间，“本就蓄着水的大坝再吃了好几天的雨，想不决堤都难。”
“这里的水也大概和花江有关，估计江边早就洪水泛滥了。”庄源又说。
“那我们小区岂不是也被淹了？”肖烨略有吃惊。
“不知。”庄源摇摇头，“我们先往北上山，看看坝后边的情况吧。”
几人闻言皆是点头。
庄源一行离开不到半天，任叶寒这边已经生起火来，管理车辆的责任到了自己这边，虽说无聊，但好歹不会挨饿。
往还未沸腾的水里下入水饺，这是出行前在营地里包的，可是庄源他们的出发太过匆忙。
“再不出发，晚上就难回来了。”任叶寒只记得他们这样说过。
覆上锅盖的他刚想拆些零食，暨离和罗伊就已经巡回来了。
“好香！”暨离两眼放光，“三七你做什么吃了？”
“饺子。”任叶寒撇撇嘴。暨离总是会在饭前准时出现。
“大家包的饺子。”罗伊也坐到锅子旁边，“真想尝尝。”
“你们找得怎么样了。”任叶寒问，手中旺火的扇子摆得更快了。
“这里好像没什么人。”暨离答到，“大片的房区烧的干净，周围残余的建筑也都空着。”
“连丧尸都没？”
“嗯，连丧尸都没。”
“在这里安家挺好。”
“哈哈，你到哪都这么说，不会真想在末日里定居吧。”
“没意思，你就知道看书，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是是是，你那饺子好了没，我和刀哥都还没吃早饭呢。”
“还没，再等五分钟吧，饺子皮都干了，不怎么好熟。”
“是吗？源哥他们都还没吃过吧？”
“差不多。不过我还是劝你别想着给他们带去了，万一路上出事就麻烦了。”
“我可没说。”
“我知道你那个尿性。”
饺子出锅后，任叶寒给暨离盛了几只，也给罗伊多盛了几只，好让他给车里还在熟睡的妹妹送去，最后那锅里也就没剩下多余的什么了。
“哎。”任叶寒也只得用这些饺子汤再下了把挂面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