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边界线(五)
人啊,从孤零零地出生开始,就是一步步朝自己的墓地走去的。
这点应宇泽深信不疑。
但与那些命运的过路人们擦肩而过时,结伴同行时,相谈甚欢时,举杯同庆时,并肩携手时……
包括暂离和永别时分,他的心底都是那么的温暖长存,一幕幕记忆翻篇,如潮水般拥挤地袭来,即使有着窒息的痛苦,他也甘愿承受。
因为,这正是&34;由我开始的故事啊”。
庄源擦擦眼泪,抚着红肿的双眼,走到了会议室,眼见无人在此,便在桌前坐下。
他眼里是逐步昏暗的天空,是透亮的窗子,是月前翻修的墙,是加固的门,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向承离的残影。
庄源太累了,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静静地躺在椅背上,追忆着过往。
“保佑我们吧。”他对向承离这样说道。
……
“你好,这里是山野军旅新编部队的‘边界线’拾荒者小队吗?”一头白发的瘦长男子在残垣断壁间的一栋居民楼门前敲门询问。
他穿着一身黑衣,怀里夹着一顶漆黑的宽檐帽与不算厚的公文包,而另一只手牵着一位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那女孩的头发也是苍白的,配合着轻薄的连衣裙使人觉得崇都市里的温暖春天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而门另一边的连连看有些犹豫,眼前的男人不同应宇泽有肖烨为其引荐,在大家都出门的日子里,突然有那么一个自称军方介绍的男人来访……一时间不知出什么问题好。
“那……那个。”连连看思索完,大声提问,“问题一!你喜欢贫乳还是巨乳!”
门口的罗伊一时间有些胸闷,军方的人根本没给过什么暗号啊……他摸摸嘴唇,看向一旁的女孩。
她并未理会他。
“lucky。”罗伊念叨着她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失望,而后只得回应门里无厘头的问题,“我喜欢……适中的,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很小。”
“第二个问题。”连连看暗笑。
“还有吗……”罗伊低头卷了卷刘海,已经明知是戏耍了,却也没得其他办法,“好吧,请继续。”
“你喜欢甜豆浆还是咸豆浆?”
“我没喝过豆浆,听说很有名。”
“豆浆都没喝过,你是外国人吗?”
“抱歉,我才来到这个国家,还没来得及去尝尝那些美食。”
“这样啊……”连连看努努嘴唇,转而问道,“你的中文怎么这么流利?”
“我的其他地区语言也不错,你要听听吗?”
“不了,请继续回答问题吧。”见罗伊有问即答的态度,连连看来了兴致,“刚才的问题不算,下一个——你喜欢晴天还是阴天?”
“雨天。”罗伊脱口而出,他的记忆停留在一场绵密的雨里,那是他从设施逃出来的第一晚,是他新生的开端。
“超纲了啊。”
“抱歉。”
“下一题!”
“女士,我们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看我心情喽。还有不要叫我女士,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显老吗?”
“好的,继续下一题吧。”
“你喜欢冬天还是夏天。”
“冬天。”
“你喜欢吃米饭,还是面食。”
“二者皆可。”
“你喜欢开车还是走路。”
“开车。”
“你喜欢猫还是狗。”
罗伊着实有些被问恼了,甚至“喜欢”这个词也在他脑中解构了,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其他语言里的单词以替换它的频繁出现。
“dog。”
“连连看,你怎么又出这种问题。”门内出现的声音有些熟悉,罗伊想了想。
“怎么?”连连看可不管,她指着应宇泽的胸膛,眼里满是嘲弄,“这不是萝莉控嘛……”
“嘁。”应宇泽偏开脸,一时不去理会连连看,反身就要离开。
“宇泽?是你吗?应宇泽。”罗伊突然在外问道。
应宇泽止步,虽然隔着门很难将这声音辨清。
“我是罗伊啊,罗伊·肯尼迪。”罗伊继续。
“你怎么到这来了。”应宇泽走回,将门打开迎进了罗伊。
“你们!”连连看一时间不知该阻拦哪一边。
“没事,罗伊由我带上去了。”应宇泽朝连连看示意后,领了罗伊进去。
“你们不是去幸存者营地了吗?”两人并排往前,应宇泽偏头问道。
“嗯,去了。”罗伊点点头,一手将背后四处张望的“lucky”拉得更近了些。
“那边环境如何?”
“正如你所说,环境不尽人意。”
“但至少保障了日常供给吧。”
“基本一日一餐,外出的拾荒者们可以多些……”
“规模大吗?”
“很小,甚至称不上一个村落。”
“连百人都不到吗。”
“是的,孩子占大多数,部分妇女也会和拾荒者们去边缘城乡收集物资。”
“那边驻扎的军队呢。”
“都打光了。”
“那时候的残存部队吧。”
“是,大多数是退居二线的预备拾荒者队伍。”
“都是这样啊……”
两人在走廊的身影被拉长许多。又一日的落幕,却使人回忆起格外繁华的旧时光。
在那夕阳下原来的人山人海,现如今仅存有少年们悲怆的叹息。
……
“源哥他们呢?”应宇泽打开了会议室的房门,里面只坐着暨离与任叶寒,他便向他们问道。
“还没回来。”暨离答道,又翻起那本厚重的书来。
“来打牌吗?”任叶寒拆开皮筋,呼吁道。
应宇泽点点头,迈步走进,并着暨离坐了下去。
“这位是?”暨离这个角度能看到半遮掩的罗伊。
“是我朋友。”应宇泽笑着示意罗伊,门外二人方才转进屋内,挤在应宇泽刻意留出的额外座位上。
“斗地主吗?”任叶寒问道,手里的厚牌堆被分开,在狰狞伤痕遍布的手掌中得到清洗,流畅的牌技同魔术般交叠和轮换着。
“都可以。”应宇泽摩挲着下巴。
“两仪来吗?”任叶寒转而问暨离。
“可以。”暨离则合上书,弱弱答道。
“罗伊,来一起吧。”应宇泽邀请罗伊。
“我不怎么会。”罗伊有些尴尬,“先看看游戏流程吧……”
“也行。”应宇泽看了看他,也没再多说,接过发到面前的手牌,并一张张地排列在手中,犹如一把展开的折扇。
发牌就绪后,各自握牌的三人进行石头剪刀布决胜,不出意外的,应宇泽成了地主。
“我可不想被集火……”应宇泽气馁道。
“又不赌什么,安啦。”暨离稍作些安抚,转而出了一只“2”来压制应宇泽。
“我靠。”应宇泽难以置信道,“直接压住,这么狠的吗?”
“抱歉,这是我最小的牌了。”
“不是,我还没出呢!”任叶寒叫道。
“是吗?”暨离笑了笑,“那三七溜一张牌吧,反正也不可能比我这牌大了吧。”
“确实。”任叶寒灰溜溜地丢出一张“7”。
“不要。”应宇泽撇嘴道,他可不想将为数不多的炸弹浪费在开局上面。
“那我出咯。”暨离的笑没有停下,将一小叠牌排在桌上,“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不是。”应宇泽挠头,“你这牌也忒好了。”
“过。”见地主不接,任叶寒道。
“那我继续咯。”暨离脸上着实有些嘲弄意味的窃喜,“接我这招,三带一对!”
“我来。”应宇泽终得出牌机会,毫不犹豫接上。
“正好我也有。”任叶寒继续。
“话说,为什么叫你三七啊,那不是一种药材吗。”应宇泽问道。
“还不是两仪这家伙。”任叶寒瞥了瞥暨离。
“明明是你自己要我给你取外号的。”暨离赌气,“咱们这里一般都叫外号的,念本名超尴尬的。”
“确实。”应宇泽点点头,自己这名字还好,简称倒有些亲昵的成分,而到了暨离这边,如果一个男生叫做“离离”什么的,多少有些别扭和恶趣味,“离离?”
“别!”暨离当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严禁这样叫我!”
“嘻嘻。”应宇泽带动其余两人笑了起来,像是报了什么仇般畅快。
“竟然取笑我。”暨离按捺不住,当场丢下牌组,“炸弹!”
“哈哈哈哈。”众人还在大笑着。
为了这难得的赋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