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坟墓（四）
肖烨睡了一整天，他迷糊着出帐篷的时候发现庄源正猫在角落，从墙沿与眼睛形成的刁钻角度里紧盯着什么。
“在看什么”
“唬！吓我一跳……看那。”
顺着庄源瘦骨嶙峋的指头望去，有黑影在黄昏照射的绿化树丛里钻行，依稀可见的只有硕大脑袋和背后延伸的长柄。
“好像是摩托头盔。”
“我一直佩服你的眼力。”庄源发自内心地说到，55的双眼视力加上身高和样貌，肖烨可以说是满配的硬件了。
“烟灭一下，死人。”
“哦……哦。”
庄源下意识点起的烟熏到了正在捕猎的明睿鹰眼。
“话说你小子怎么三天才到我单元楼啊。”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小区。”
庄源眼中迟疑一秒，迅速抬头看向肖烨，肖烨仍然平静如水。
“慌的要死是吧……外面。”
“尤其是我这种老鼠胆子。”肖烨自嘲式地抿起嘴。
“要跟我倾诉一下不。”
摩托头已经消失一段时间，肖烨见到庄源饶有兴致便靠墙坐下。
“我本来在隔壁杨柳街的一个老头家躲着，老头冒险出门后再没回来，就只剩我和他孙女。
大概六点左右，我正在冰箱找食物时，门外有响动，有人在敲门……
我本以为是丧尸，但那边传来了声音：还有活人吗！赶紧出来！
我于是赶紧开门：有人的！还有人！他们一把拉过我，我又喊到：还有我妹！还有我妹妹！
紧张的人群终于有人回我：莫喊，后面会有人照顾的。我照做收声，后来他们换了批人，把我们送上了车子。
他们一边驱赶围过来的丧尸一边大喊：最后一波！撤了！撤了！可没等那人吼完，就被涌来的丧尸三两下啃了个干净。”
“哦哦。”庄源感同身受地咽了口唾沫，继续往热起的锅里倒水。
“什么汤”
庄源从口袋掏出两包不过五厘米的正方体，一脸兴奋地回道，“番茄蛋花汤啦！”
“多放点淀粉，稠的好喝。”
“知道！知道！你继续。”
“我后来才发现被送到了二仙公园的隧道里面，我们去过的。”
“锤子，我们去那干嘛”
“你忘了郊游，探险，那个洞！”
“哦哦，一直传出滴水声，然后铁栅栏门都生锈了的那个！”
“对的，我一进去才发现那原来是上世纪建的防空洞，里面有很大的空间，不过难民也很多，大家都用旧席子原地休息，好在不冷……”
“那环境不比我们现在舒服”
“当然舒服，人是群居动物啊。但是隐患也大！”
“你是说……”
“没错，内部爆发！我要不是最后一波进的，靠在出口一边，可能也同他们一起变成丧尸了！”
“唬！恐怖游戏的套路。”
“后来我一路躲躲藏藏，径直寻回来的。”
“福大命大我叶子哥。”
“再叫叶子哥爷撕烂你的嘴。”
“那番茄汤我就独享了。”
“别介……”
庄源又在洋铁锅子里挑了些烂熟的挂面混在汤里。
两人随后在顶楼互敬一碗，为了这个好像量子纠缠般的重逢。
寒风依旧，庄源二人开朗却仍对生存感到希望渺茫。
虽然将生米捣碎可以冲成糊糊饮用，水资源也因为庄源的分配而储量尚够，但是新鲜蔬菜以及各类维生素的低摄入，已经让他们口舌生疮，痛得苦不堪言。
“被折磨死可还行。”
“少说话，痛死我了。”
“我三天没拉了。”
“爬！”
庄源和肖烨活像两个天桥底下对口的艺人。
“我们最好能找到空屋子，总比一直待在这里等死好。”
“希望太过渺茫了，我们能活着都算是运气好了。譬如你从二仙公园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少说也有十几公里吧……”
“不清楚，街道被车子堵满了，多数人应该都是抛下行李逃跑的。”
“大部分资源富集地被那些怪物占领着，载具又不能开上拥堵的大街，我们大概被锁死在小区里了。”
又熬过了一个黄昏。
漆黑的三单元三楼楼层里，庄源两人费力拧开一扇老式木门的各个螺钉，悄无声息完成了一次名义上的盗窃。
肖烨拖了袋面粉，已经打开使用过的面粉不可避免地有些霉菌附着，肖烨耐心挑出来后混着水一齐搅拌。
庄源更在意冰箱里的食材，但可惜那些期待在打开冰箱的时候化为泡影，里面是不可描述的一片片污渍与烂泥，味道也和楼外的丧尸同样熏人。
肖烨做的冷面煎饼问世时，记录时间的钟表都走到了十点的刻度上。
就着呼啸寒风，将尚有余温且因为食盐过量而泛苦咸味的食物吞下，那些口腔里的伤口再度痛得两人死去活来，肖烨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活成这鸟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庄源对面前脸孔扭曲的肖烨取笑道。
“要是能有些维生素片……”庄源依稀记得小时候父母担心自己缺营养而准备的一大堆补品和健康药。
肖烨仍然没回答，半天后他才挤出几个字。
“要不我们去找他？”
“谁？”
两人对视，然后一齐看向不远处。
……
木头般的怪物慢慢爬过单元楼门口，旋即两双眼睛齐刷刷地从门缝里探出。
庄源他们最终行动了。
“快来！”前头稍有恢复的肖烨催促庄源。
“锁个门，有可能还要回来的。”庄源急忙跳来。
“你这滩也太臭了！”
“不也有你的吗，赶快走，我都要窒息了。”两人低声细语又互相牵扯着，溜进了那片属于摩托头的绿化树丛里。
然而楼层千篇一律的窗户里，米色窗帘下的目光正锁在两人身上。
行至后排单元楼门口，庄源感觉到不对劲，这附近出奇的安静，最近也是，小区里游荡的丧尸越来越少，楼道里或者室外停车场都见不到几只。
只有肖烨知道，虽说杨柳街吸引了北部开发区的绝大部分丧尸。但伴随这几天远方的寂静，那些因为噪音而汇集的丧尸重回漫无目的的状态，迟早会再次徘徊到小区里来。
“那个，叶子，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安静。”庄源将身体侧到肖烨这边。
肖烨也点点头，“明明我来的时候还挺热闹的，又是吼叫，又是呻吟的。”
“那是在欢迎你吧，毕竟是叶子哥。”
“欠削你。”
“不过还是有几具尸体的，又或者说，其实是有人在暗中杀他们吗。”
“谁会白痴到去杀那种毫无意义的尸体啊。”
两个人又一起摇头，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