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杀青宴
戴囡囡躲在一边抹眼泪,经纪人替她挡着,有人靠近就解释一句:“醉了,醉了。”
戴囡囡还一口都没喝呢!
戴囡囡每次杀青都会大哭一场,她觉得好像是告别了一段历史、一部分生命。
她在戏里的人生再也不会重来,也不会有延续。喜怒哀乐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却已经没有意义。就连她自己都必须快速忘记,所有人都跟她说,要出戏。
戏里亲密的人物和社会关系突然都没有了,爹不是爹,妈不是妈。
大家说学生频繁换老师不好,成长路上只能陪伴一小段时光的志愿者也莫要提起,这些会让孩子们没有安全感。
她频繁辗转不同的剧组之间,难道就很踏实吗?
好不容易混熟一批同事,对他们建立信任,再换组又是从零开始。
她是大人了,要学会自己消化。
只是免不了叹息物是人非。
此间事了结,她跟任海歌应该就没什么交集了吧!就像以前的每一任演过亲密戏的对手演员一样。
长峰过来敬酒,说他还会继续搞柠檬醋,希望到时候戴囡囡帮忙宣传。
长峰说话特别企业家,带着一股子虚伪的亲密。
他真真是大言不惭,说得好像戴囡囡是和他一个战壕里呆过的战友,理应肝胆相照。
事实上,在此之前长峰一直一厢情愿地把戴囡囡视作卑劣的竞争对手,他觉得戴囡囡自带明星光环与他竞争大众关注度和投票数,胜之不武。
如今剧组即将解散,他又想来倚仗戴囡囡的热度。毕竟,离开节目带来的曝光,戴囡囡最可以帮助他和柠檬醋继续受瞩目。
戴囡囡不想回应,经纪人便代为处理,说一些加油、努力、真不错的空话。两个人虚空对虚伪,没一句准话,倒是太极推拉似的打得火热。
不知是谁拨通任海歌视频通话,于是大家挨个拿着手机和他打招呼兼告别,说一些有缘再见。
手机在众人手中流转,终于传到戴囡囡这边。
像是小鸡听见主人喂食召唤的“咕咕”声,一大波人涌向戴囡囡身后,等着吃瓜。
路过的蚂蚁都能看出来戴囡囡哭得伤心,任海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
戴囡囡始终闷闷的,看着屏幕,但没说话。
“有一点紧急情况,所以我离开一下。”任海歌一开口竟然是解释。
像在报告行踪,他颇为详细地说明:“同事发现一批特殊的化石,影像资料看不准确。节目组暂时没有拍摄任务,所以我就回来一趟。”
“哇哦~”身后一群人起哄。
没什么证据,也看不出蛛丝马迹,戴囡囡就是很肯定,这位“同事”是女性。
任海歌正在录制热门综艺,除非关乎恐龙复活,否则有什么理由把他找回去。机构里没有其他人可以接替工作吗?
瓜友们也懂,直言不讳道:“教授,同事拿着化石跟你表白吗?这在你们行业是浪漫的吗?”
“应该是吧!”另一位瓜友说,“类似一些海枯石烂的说法。”
任海歌没有费力澄清,只是说他过两天回来,个人物品都还在山上呢!
“我们杀青了啊!”戴囡囡终于开口。
“杀青了吗?”任海歌轻声重复。
“你看,杀青宴!”戴囡囡把镜头移开,对着老土布搭建的舞台。
任海歌好像笨笨的,只是一再强调,他还会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灰太狼。”戴囡囡笑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那房子本来就没人住,不会有人破坏,我再让覃浩森帮你看着点儿。”
任海歌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凝重地点点头。
围观众人喝倒彩一哄而散,多少有点儿不过瘾,任海歌真没种。
好多人找戴囡囡合影,不论喜不喜欢她,有她出现的照片是点赞收割机,这是不争的事实。
戴囡囡一一配合着,这是她的重要工作内容之一,大众全凭这一部分“证据”推论她的工作态度和为人。
聚会持续到很晚,大家一半醉一半真,依依不舍地不肯散。心中都难免有一些不甘,像是面对一场无疾而终又无法挽回的爱情。
这么大个节目,怎么说停就停呢!
制片闷闷地垂着头,对戴囡囡说:“谢谢配合呀,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请得起你。”
“搞不好我先爆个大负面,换你不肯要我!”戴囡囡开玩笑。
“你不会。”制片笃定地说,“你有经纪人。”
三颗子拿来户外焚火台开始烤肉,又把场子炒得热热闹闹。
场务尽职尽责,活动一开始就搬来灭火器摆一圈。这会子看见火光,便带着八分醉意举起灭火器瞄准。
“噗噗噗”一盘烤肉全毁掉。
戴囡囡转头看制片,惊讶地说:“你这都不笑哇!”
“啊,看见了。”制片面无表情,说正事儿,“你再等我几天,我去县里走动走动。山村项目搞起来,对大家都好。一个山村搞起来,十里八乡都动起来。”
戴囡囡天真地问:“县里又不管播出。”
“县里背书,平台才对我们放心,没出什么幺蛾子。”制片人解释。
经纪人拍拍戴囡囡的肩,示意这一段由她对接,戴囡囡便拍拍屁股去看烤肉。
烤肉架子不方便清洗,三颗子就用锡纸再包一圈。
食材里没有牛肉,只有一点五花肉。现在五花肉也没了,只能改烤鸡肉。
“笑死,又搞叫花鸡。”安达西吐槽。
“想吃烤鱼,想吃烤肠,想吃羊肉串,多撒孜然、辣椒面。”戴囡囡咂巴着嘴点菜。
好像有点儿理解剧组下山扑食汉堡的行为,村里吃得太健康,每顿大米、蔬菜、鲜肉,想吃点儿堕落的。
“女明星也吃烧烤呀!”安达西惊讶地问,“我以为你们都是装的。”
戴囡囡玩味地看着他,想着说点儿什么惊世骇俗的镇住对方。
女明星喝露水,必须是清晨五点未受污染的露水,早一分晚一秒都不行;
女明星吃小孩,一口一个嘎嘣脆;
女明星吃屎……
算了,太难为自己。
“怎么了?”安达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戴囡囡莞尔一笑,转移话题:“我们玩游戏吧!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
三颗子带领大家玩海龟汤,汤面故事人物叫比利、露西……
“不接地气。“安达西说,“来,换一个。老头叫老张,女孩叫小芳。噢,小芳不好,叫小红。”
三颗子从善如流,改口道:“老张腿脚不好,孩子们离开得早,有两个好心的同族晚辈小红、小明时时照拂。小红是个单亲妈妈,小明……嗯……种田吧,种田好手。有一天,老张被发现在家中遇害,现场留有一只刚宰杀的活鸡。警方根据这个线索迅速锁定嫌疑人。”
戴囡囡立刻举手发问:“‘遇害’使用准确吗?老张死掉了吗?”
“是的。”
“哦,那没意思。”戴囡囡迅速把手放下,吐槽道,“不死人就不会讲故事。”
三颗子一阵无语,安达西嘲笑得好大声。
白筱林比较捧场,表现得对汤底很好奇,连环发问:
“凶手在故事中出现了吗?”
“老张是人吗?”
“鸡是凶手留下的吗?”
“小明和小红的身份对案件有影响吗?”
“谁报警的重要吗?”
……
这一晚,“老张”反复遇害几十次,大家仍然意犹未尽,完全没有想要散场的意思。
虽然如今交通发达、通讯便宜,但彼此都清楚,这一次分别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相处太短,感情有限,回去后即便想念也不见得愿意把珍贵的假期匀给对方一点儿。
但是,不舍之情也是真的。
制片已经完全喝懵,躺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汪璇用老土布当桌布,把形形色色的桌子设计成一个整体,看着倒也还算美观。
导演原来也睡桌上,现在已经滚到桌子底下,一个劲儿把桌布往下扯好挡住光。
助理精神奕奕地站在桌子旁,时刻准备着等制片睡觉不老实时推一把。
导演大概就是被她踹到桌子底下。
山猫看戴囡囡神色有些迷离,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这群醉鬼有他看着。助理也朝她点头,说自己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戴囡囡说:“那好吧,你们继续加油为老张主持公道。”
经纪人陪制片喝了不少,很用力地揉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陪戴囡囡回家。
“山在摇晃,不,是我在摇晃。”经纪人一半醉一半醒。
“我不扶你的啊!”戴囡囡背着手,和她并排走。
经纪人手掬一点儿矿泉水扑在脸上,坚强地说:“我能走。”
天边已经露白,公鸡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戴囡囡轻声吟诗。
“怎么了?”经纪人奇怪地问。
在她的印象里,戴囡囡不是这气质,没有这爱好。
戴囡囡笑道:“背好多描写山村的古诗,都还没用上呢!”
“扑哧!”经纪人笑得差点儿摔倒。
“到底还拍不拍了!”戴囡囡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娇嗔道,“我现在一脑子复习资料,再不考试就忘了。真不考试,我就主动忘,脑容量就这么点儿,我得清理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