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起跑线上
上学念书像是一场马拉松,一场时长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马拉松。从来也没有看见家长们像现在这样不遗余力、全神贯注地关注孩子们的学习。仿佛孩子们学习是家长们的全部和未来。她们不惜高昂的付出,抛家舍业、不顾一切陪伴孩子读书。他们越来越理智,读书不再只是通往大学的敲门砖,而是通往未来的金钥匙。
“咱俩离婚吧!这样耗下去对你我都不利。”赖平终于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我没有时间跟你离婚玩,这个游戏你自己玩吧!我没有时间陪你。我要上班挣钱,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现在流行最时髦的一句话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要让孩子在进入起跑线之前做好热身动作。”董薇薇坦然面对这扎心的无情话。她面不改色。
“孩子上小学那不早呢吗,现在你瞎忙什么?”赖平无奈道。
“我跟你说过,老娘没时间陪你玩,我要上班,陪孩子。少跟我磨叽!”董薇薇下了逐客令。
“那你就守活寡吧!”
“老娘从跟你离心离德同床异梦那天起就没把那码事儿当回事。老娘脑子中只有孩子和家。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情愿付出一切!——青春、劳动和心血。在这个杨花摇曳的季节里保持自己的那份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本心和定力,做好自己的事。什么活寡死寡的无所谓!”
“黄金还多少钱一颗呀?”一位五十岁的阿姨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 438。买吧!现在是一个时期以来最便宜的时候。”薇薇说。
“彤彤,咱们再把首饰拂拭一下吧!别让尘埃落上。让它保持金光闪闪。”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彤彤边擦边说。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清清应对。
“这是啥?眼睛瞎呀!”小小说。
“你们在看红楼梦啊?”薇薇问。
“非也。我们现在哪有时间看呀!下班就是十点,洗涑结束接近十点半,困死了。”彤彤清清几乎同时回答。
“服务员,把这个项链拿我看看。”一位似曾相识的老阿姨在叫。
“阿姨,又来看项链呀?”薇薇面带笑容。
中间挂镜侧面的小小脸上则是另一种态度,嘴上小声嘀咕,“光看不买,看了一百八十遍,当啥?买不起算了!”
“服务员,给我拿这个二百五十克的男士项链。”那人接过也不细看,开票付款,戴在脖子上扬长而去。
站了一天,柜台上趴一会算是休息。薇薇有点累。彤彤、清清、兰兰没有一点倦意。小小更是生龙活虎。年龄不饶人,不服不行。时钟接近九点。保安已经开始清理门户,只允许出,不允许进。小小仍然怒气未消,怪责那位老阿姨,天天来看首饰,光看不买,添麻烦。彤彤则说,她买不买和咱们啥关系?咱们只负责做好服务,让顾客满意。薇薇说,我干了前后十多年这个职业,这个行业面对的多是富家小姐、贵妇人。她们富丽堂皇,满身的珠光宝气,不可一世的气魄。你只能认真应对,不敢有一丝怠慢,更不敢有怨言。现在,这些原本富家小姐公子哥们的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我们的服务也百姓化。不再拘谨,不再小心翼翼。公子哥也好贵妇人也好、富家小姐也好,一个个都自动降级。不再神气十足,高不可攀。是资本拉大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部分人高高在上,一部分人低低在下;同样,是金钱缩小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高高在上者不再高傲,不再高不可攀;低贱者也扬眉吐气无视高贵。打土豪分田地靠的是硬实力,解决骨头骨气问题;共同富裕是软实力,解决血气血性问题。看一个社会是否进步,不是看少数人的福利如何,而是要看多数人的生活如何。
屋子里电灯光雪亮,新田不知啥时候睡着了。那只电子老鼠还瞪着血红的眼睛趴伏在床脚处。一动不动。赖平不知此时身在何方——游戏厅、歌舞厅、饭店或许经营那块未被开垦的处女地。
门开了。
赖平进来了。他现在还有一把钥匙。
“老公,你回来啦?没吃饭吧!”薇薇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吃过了。”赖平说。
“老公,别炒啦!别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年险些跳了桥。实在要炒你就跟我妈炒吧,她年岁大比你有定力,不会有大闪失。”
赖平哈哈大笑,“我的妈呀!跟她炒?跟她丢人去吧!华夏石油怕是这辈子解不了套。她还在那儿傻老婆等苶汉子呢!这还不说,那年申购,按错了代码。一下子按出个金螳臂,像那眼神不好,你是好好瞅瞅哇,她可倒好,自以为是,当啷一下按个确认,立马成交。——那是市场当时最差的一只股票。影响了当天的申购不说,次日卖出,硬生生地赔了八千。这八千块钱掉水皮儿都不响。人家炒股都低买高卖,她可倒好高买低卖。你可让她离我远点吧!”
“薇薇,就算我求你了,放了我吧!你看咱俩结婚这么多年,这个家也没过起来,你就是个败财星。”赖平软硬兼施。
“我是败财星,还是你是败财星?炒股没挣来钱还把口袋搭上了!”
“是!我是败财星。那你就放我吧,跟个败财星过有啥意思?”
“赖平,跟我讲这些没用,你是不是新田他爸?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狗尿苔不济长在了金銮殿上了,你偷着乐吧!”
“啊呀,真没整!”赖平无可奈何。
被离婚的难受,主动离婚的也难受。
新的一天开始了,大街被太阳晒得火热。一个中年婆子无精打采地坐在店门前的方凳上。这是一家烧烤小店,屋内不足四十平方米,门外窗下也就十五六平方米。在经济发展的大潮下,生计也能变成生意。提起小店婆子的脸乐开了花。
“给我来十个肉串,一瓶啤酒。”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坐在了桌前。
“好来!就到。”婆子应声进屋。顷刻间端着一副碗筷碟盘,随后又提上一瓶啤酒。“烤串一会就到。”
“不忙。老板娘,你这小店能挣钱吗?有几个人吃呀?”农民工多嘴。
“你可把我这小店瞧扁了,二五眼饭店不行。这是有名的烧烤一条街。天黑你来看看,这里人山人海,大人领着孩子,有两个的,一家三口的。都坐得满满的。不瞒你说,我老家也是农村的。为了孩子念书,在这城里开了个小店。起初也是为了生计对付个年吃年用。没成想后来还赚钱了。就我这小店一晚上赚个三五千不成问题。
&34;你看那边《难忘今宵》、《内蒙烤羊》、《夜生活》哪家不比你家大?”农民工说。
“这你就不懂了,那几家是比我家大,而且比我家阔绰。可是,你咋没进那几家呢?各有各的群体,各有各的客户!档次不一样,它面向的客人也不一样?明白了吧!”
白天,客人寥寥无几。老板娘答对完农民工,又坐在小凳上无所事事,昏昏然。度着时光。
天渐渐地暗下来。马路上灯光亮了。店铺门前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招牌,街面上弥漫着烧烤的糊香。
吃货们陆续上场了。铺工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屋里一趟屋外一趟,放下餐盘拿起酒瓶,嘴里不住地喊:“来了来了!”忙的手脚不沾地。店铺大都从屋里延伸到马路牙子,占据着整个人行道。烤店也分三六九等。高档的不但装饰讲究,桌椅整洁,烤炉也是定制特制。炉内是木炭文火,烤炉的横梁上挂着新杀的羊腿。仿佛屠宰场吊挂猪羊宰台的缩小版。吊挂上的羊腿烤的黄黄的,滋滋啦啦流淌着油。散发着馋人的香味。那颜色、那味道、那滋滋啦啦的烧烤声。不等吃,口水早上来了。旁边早配备了刀叉碗碟和各种调料。男人翻弄着羊腿和调整着炉火,拿起刀叉割下一块烤熟的羊腿,放入女人的碗碟中。彰显着男人在这个家庭中的主导地位和顶梁柱作用。女人先撕下一小劈儿瘦肉,放入孩子口中。看着孩子咀嚼。那天生的母爱饱含在女人的脸上。惬意的神情令人垂涎。喂过孩子后女人才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小劈儿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尝。吃得相当文雅。
这边简陋的小店,门前放着长短不一、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塑料方桌方凳。桌上既无烤炉也无调料。常常是根据客人需要端上烤串或啤酒。这里的客人也没有那么高雅和讲究。吃的非常狼狈。
一对年轻的母子正游走在坊间道旁,这瞅瞅那儿看看,始终做着选择没有落座。儿子有些不耐烦,“还往那儿走哇,一会儿到头啦!”妈妈一点都不烦,和颜悦色到:“再往前看看。”
“薇薇,这是领孩子吃烧烤哇?”
薇薇这才发现来人,“二嫂,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羞羞上初中了,选在深城中学。我陪读呢!来有一个月了。这孩子也没进过城,晚上我领她出来转转,熟悉熟悉城里的夜生活。”文羞说着格格笑起来。
“羞羞,快叫姑!”文羞拉过羞羞,“这孩子就是不出头。”
“这咱的孩子都这样,见人不知道说话。”薇薇拉过新田,“叫舅妈。还有小姐姐。”
“舅妈!小姐姐!”新田说。
两个人捡了一张方桌坐下,要了二十个肉串。拿了四瓶饮料。两个孩子闷头吃了起来。薇薇和文羞边吃边唠。
“现在升学竞争这么激烈,都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不羞羞烤进了深城中学。择校费每年一万。三年下来就是三万。再加上租房费、水电煤气等少说也得五六万。你二哥打工能挣个五六万,我再打打零工。总之三年下来,还是挺紧巴地。你还不知道?坐地是个穷底,白手起家,算闹到这个程度。”
“哪不说,我妈本来就不会过日子,就知道出傻大力!不会精打细算,更不会勤俭节约。”薇薇说。
“可真,我忘告诉你了,白心语也在这个城里陪孩子读书,她家冰冰跟羞羞同年级。也在深城中学。”文羞说。
“提起白心语,也是一路坎坷。高三那年毕业考试都进行完了,眼看就要升学考试,她突然腿疼,结果连升学考试都没参加,也算人生遗憾吧!”薇薇说。
不远处公园里传来降央卓玛的歌声《走天涯》
你的脚步流浪在天涯,我的思念随你到远方
不知不觉到了午夜,吃货们渐渐散去。文羞拉起羞羞,“和姑妈再见,明天还得上学。”
“姑妈再见!”
“舅妈再见!”
两人拉起两个孩子,各自回家。
深城中学的校门口站满了人。有年轻的爸爸妈妈,年老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
“‘天才教育’是您校外教育的首选。一流的教师,一流的管理。参加;‘天才教育’就等于给您的孩子领了一张通往高中大学的通行证。”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向家长们推荐。
“‘华腾教育’是您明智的选择!1对1/1对多”一位教师模样的青年人,声嘶力竭地向家长们介绍。
“华飞教育”
&34;你们补课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吗?&34;一位五十多岁的家长问发广告的人。没等那人回答,旁边的一位家长说话了,“啥名师名教哇!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下班后就跑去校外班讲课。糊弄学生钱呗!”
校门开了。人潮涌动。文子彬不错眼珠地瞅着人群。齐刷刷的人头,哪个都像他的外孙女,又都不是。脚抽筋了,眼珠子瞅疼了。他捡了一个高地方翘首企望。忽然,有人在背后拽了一把。回头看时,正是它的外孙女儿。子彬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可是没错眼珠地看,咋就没看到你呢?”子彬一高兴话就多。
外孙女儿没有回答。
“姥爷给你背书包吧,十多斤,把腰都压弯了。”子彬边说一边做出“接”的姿势。
“不用!我自己能背。”
车厢里满是放学的学生。爷孙女儿俩被人群分开,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只有子彬不停地调整着目光,看着她的外孙女儿。
下车了。外孙女儿匆匆在前,子彬促促在后。仿佛爷孙俩在表演追击运动。
“咋把你姥爷扔在后边了?”文羞问。
“是我老了,腿脚跟不上趟。要不是羞羞拽我,我还站在那儿傻瞅呢!真是老了,眼睛那么盯着,硬是没看着人家出来,也说不上是眼睛不行还是脑子转不过弯?”子彬说。
秋天来了。天一天短似一天。一天比一天凉。时不时给过惯了夏天的人们一点颜色。子彬和往常一样,准时去接他的外孙女儿。羞羞脸色阴沉,寡言少语。老爷的话也懒得回答。都是秋天惹的祸。
看着女儿吃萝卜条子土豆汤,和城市人生活形成极大反差。子彬不忍地说:“下月开支把生活改善一下。”
“嗯。”文羞答应着。她总是这样听话。从小就是。
子彬自觉话语苍白,每个月踢不倒俩钱八下指向,哪有改善生活的份儿。
困难正一步步逼来。
“大妹子,下月房费该交了。要是不租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是为了孩子念书才租下这整套房子,房东不单租,才做了二房东。大家都是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吧!”女人说。
“姐!再容两天,我家那个开支就交。”文羞说。
“抓紧点,我好交给房东。”
“嗯。”
“妈,老师让交下月午餐费。”羞羞说。
“羞羞,要不咱带饭吧!妈给你煎鸡蛋。”文羞说。
“那能行吗,老师该不愿意了。再说,书包本来就沉,再加个——”羞羞的声音越来越小。
“给!这二百元拿去,先交上。”子彬递过钱转身对文羞说,“文羞,要坚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又转过来对羞羞说:“羞羞,看你妈多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学呀!要不,姥爷帮你辅导数学吧!”
羞羞没吱声。
秋风驱赶着落叶,落叶互相追逐着。行人裹着身子来去匆匆。淡淡的秋阳像老人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慢悠悠地向西边坠去。再有三十分钟就放学了。子彬加快了脚步。
中学生们像辛勤的小蜜蜂,十三四的孩子背着个十多斤的大书包拉套一样。吃完饭还要上晚学。比大人还忙,比大人还累。
“姥爷,你明天不用接我了。”羞羞说。
“不接你,走丢咋办?我不放心。”子彬说。
“啊呀!——有啥不放心的,又不用倒车。闭着眼睛都能找着。”羞羞有些不耐烦。
“那好吧!我准备一下课程,好辅导你。”
文子彬把初一、初二数学复习了一遍。又去书城翻阅资料,抄写习题。退休比在职都忙。
“大爷,这书不能抄!要尊重知识、尊重知识产权、尊重作者。”年轻的图书管理员劝阻说。
文子彬停下了笔,瞅着管理员说:“孩子,我这正是尊重知识产权、尊重作者。当然也就尊重知识。六十多岁,眼花手笨,堆碎到这水泥地上,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抄写。换一个人未必干。一是我热爱这些习题二是为了辅导我的外孙女儿,她要上初二了。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这也是没法子!六十多岁还有这点余热,尽力而为。我把它献出来。我要感谢习题的作者!”
管理员连声称诺,“——你抄吧!”
这天,羞羞放学早,子彬买了羞羞最爱吃的麻辣烫。羞羞大口大口地吃着,非常高兴。
“羞羞,吃完饭,休息一小时,下午姥爷给你讲课。难得的一个半天班。”一旁的子彬看着外孙女儿说。
“下午我写作业。”羞羞说。
“你写作业姥爷在一旁坐着,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姥爷。”
“你不用过来了,你在我跟前我写不好!”羞羞有些烦。心想,好不容易盼个半天班又要讲课,你烦不烦呐!
子彬走了。他回家吃饭。
羞羞很快吃完饭。心想,可下把他打发走了。这个磨叽。一放学就来,除了讲课就是“要好好学习!你妈不容易!”谁还不知道?用你天天磨叽?烦透人了!六十多岁的人哪来那么多的精神头,一天小嘴巴巴的,哪来那么多话?也不嫌累?好不容易盼个半天班,又要讲课,讲个屁!干脆睡觉,一睡方休!羞羞拉过被,蒙头盖脑睡了。
窗外气暖风清树花绽放,不时飘来扑鼻芳香。似有鸟叫声。难道春天又回来了?羞羞正在犯疑,忽听敲门声。离下班时间还早你,再说,妈妈自己有钥匙。安心睡吧!是在做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当!当!当!又是敲门声。谁这么讨厌?抬头看时是一个老头敲黑板,他在讲课。有五六个孩子在听。那声音、那面容,是那样的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再细听时,讲的是用整体代入法求多项式的值。这谁还不会!
羞羞再看时,这不是姥爷吗?你怎么能给他们讲课?他们可都是我的竞争对手哇!羞羞气冲冲地走了,心想,你爱给谁讲给谁讲,大不了别人做一遍我做两遍,他们做两遍我做三遍我就不信我学不过他们?
次日考试,正考姥爷讲的题。羞羞没有答上,这个气呀!一下气醒了。手机铃声响了。是爸爸打来的。
“喂!”
“老闺儿,你在哪儿?”
“在家。”
“干啥呢?”
“睡觉。”
“咋不给你姥爷开门?”
“睡着了。”
“啊!”
爸爸的手机刚撂,妈妈的手机又打过来。问的是同样的话,她也是同样的回答。妈妈多了句“跟你姥爷好好解释解释。”
董羞羞拨通了姥爷的手机,那端传来的是横叨叨的一句,“啥事!”
董羞羞乐了。姥爷,怎么一点都不友好,“姥爷,刚才我睡着了。没听见。”
“怎么能听不见?门都要敲碎了,把邻居都敲出来了,就差没找开锁公司了!你还说没听见,鬼才信!”姥爷咆哮起来。
“啊呀——姥爷真的没听见!”
“你说没听见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信!”
“啊呀——真的没听见。”
羞羞关了手机,这人真是没法沟通。
文羞下班了,做好了饭。悄声问:“老闺女,你姥爷敲门你到底听没听见?告诉妈。即使撒了谎,妈也不怪你,你还是妈的好孩子!”
“妈,我真地没听见!怎么连你们也不相信?”羞羞态度诚恳,似乎有点委屈。
“没听见就没听见吧!待会儿姥爷来,跟姥爷好好解释解释。”文羞说。
吃过晚饭,姥爷来了。
“爸,羞羞真的没听见。她睡觉好蒙脑袋。从小就是。”文羞说。
“她怎么会没听见?门都要敲碎了,把邻居都敲出来了。她觉再大,耳朵又不聋。她就是不想给我开门,不愿听我讲课。”子彬的倔劲又上来了。
“羞羞,你倒是听没听见?你说没听见,你姥爷咋说听见了?”文羞问。
“我真的没听见!我姥爷硬是说我听见了我有啥办法呀?再说,我听没听见他咋能知道?”羞羞无奈地说。
“行啦!没听见就没听见。就当我没说。”还是老小孩让一步。
“谁像你们,放学也接,作业也管,啥都管——”羞羞受了委屈,趴在床上。
“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姥爷六十多岁还为你操心!一桥外语一节课五十多块,你姥爷一分不要,你要认真学。”文羞说。
文子彬一时高兴,“听别人课要花钱,听我课不花钱,你就偷着乐吧!”
“我还偷着乐呢,我偷着哭吧!”羞羞并不领情。
深城中学门口依旧人山人海。人海中没有了那个略有驼背的瘦老头。羞羞从人海中走出来,眉宇间渗出一丝淡淡的凄凉。
就在子彬忙着辅导外孙女儿的半年时间里,琴瑟也没闲着,今天儿子叫明天老妈喊,忙的手脚不沾地。
尧氏今年八十,身体硬朗。走起路来腾腾地,那像是八十的人?别人一夸就更不知道半斤八两了。竟然在小区的体育场上做起了压腿动作。一楼的韦婆子见状,“这哪像八十的人,蛮大劲也就六十。”
&34;人家闺女都六十啦!这要是年轻时也是个女强人。&34;范婆子说。
“啥女强人,那就是个女汉子!年轻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老了没有一个儿媳妇得意。要不是有个闺女,早都孤苦伶仃了!”管婆子小声说。
“你就作吧!八十多岁没有消停的时候。把腿要弄折了可就死的快了。又叫我啥事?”琴瑟走来。
“我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你是心疼我还是咒我?”尧氏说。
“你看看我这几个姨,人家都老实坐着,谁像你登巴上高伸胳膊撂腿,没有老实气!”
“人家说了,这筋越抻越长,筋越长寿命就越长。”尧氏嘴不让人。
“我可没时间跟你掰扯,啥事?”琴瑟说。
“快把门开开,我把钥匙锁屋里了。”尧氏说。
琴瑟开了门。“这回把钥匙栓在大襟上,省着拉屋里。”
“哟哟,磕碜死了。大襟上栓个钥匙,多难看?”
姚琴瑟走了。她去赖平家。
“这又庸乎啥?”琴瑟问。
“谁知道?我这一天连上班再管孩子,哪有时间管他的事?你问他吧!”薇薇说。
“妈,你还有钱没有?借我五万就行。”赖平不等问开了口。
“赖平啊,你还管妈要钱,妈没管你要钱就不错了。妈上哪儿有那些钱。”琴瑟说。
“我的天威套的太狠了,要等自然解套,那得猴年马月。倘若中间再遇波折,那——”赖平欲说又止。
“我早就说过,耍钱没有发家的。你不信那?现在咋样?手脚被套住了吧?不撞南墙不回头,撞得头破血流还不回头。就不能煞下心来,干点正经班。”琴瑟说。
“行啦行啦!你可别磨叽啦!”赖平不爱听。
“行行!我不磨叽!”琴瑟赌气回家。
“平哥,这股票到这个份上,不敢说见底,可也离地差不多了。只能一扛到底。你要有心理准备。半年、一年、二年,也许三年五年。谁也不知道。任何分析都是猜测,都是个人的经验之谈。你可能倒在黎明前,但你肯定不会倒在天黑前。因为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了。在今后任何时间卖出都是一陪到底。这段时间,只能看着不动。要经得住煎熬。现在,你后悔,你认输,都没用!”美三东一耙子西一扫帚。
“不怕,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这钱咋吞进去的,他给我咋吐出来!”赖平信誓旦旦。
“这可不是嘴硬能解决得了的。是要用钱,而且不是少钱。”美三说。
股市是取款机、是摇钱树是聚宝盆;股市又是无底洞、是万丈深渊。
“妈,新田也大了,住在一个屋里不方便。也不利于孩子的学习成长。”赖平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那好,咱们换换。一会儿我们搬过去,你们搬过来。”琴瑟满心高兴,心想,儿子回心转意,又关心家了。她的高兴劲还没过,就听儿子说
“不是你们搬过来,而是我们搬过去。这边的房子我租出去了。”
“赖平,那你让妈上哪住去?”琴瑟惊讶。
“你上哪住我不管。不过你知道,那房子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有遗嘱为证。如若不行,咱们法庭见。”
“赖平,庸乎房子你要跟马上法庭?”琴瑟不解地问。
闹心、寒心、——房子、儿子。
凛冽的寒风吹打着路边的树木,行人歪着头斜着身子半迎着风匆匆前行。琴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眼睛盯着楼窗;子彬咧着冻得僵硬的嘴高声吟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无房光蛋俱欢颜!”
“这个城市广厦何止千万间,可就是没有一间是你的!”琴瑟的嘴冻瓢了。
子彬木着嘴咧笑:“吾庐独无受冻死亦足!”
“还挺舍己为人的呢,穷乐观!”琴瑟说。
从此,子彬琴瑟两人过上了流浪户的生活。搬家成了常态。
房价一天高似一天,出租屋也水涨船高。子彬琴瑟只能改租插间。
这是一家五楼三室。虽然楼层高一屋住三家。但是租金便宜。房主是一对年轻夫妇,三十多岁,一个小男孩小学五年。小孩叫成功。挺机灵。
“小红读一本书,每天读5页18天后,从第几页读起?”
小男孩挠挠脑袋,&34;从第80页读起。&34;
“再想想,每天读5页,第二天从第几页读起,第三天呢?”
小男孩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91”
“对了。”
“文叔,这回我们孩子可有个家庭教师了。这回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了!”男孩母亲高兴地说。
琴瑟也是高兴,“这回你们孩子有啥不会的问吧,你文叔不但会小学还会中学。”
“那可在这多住几年吧!”女主人豁然开朗。
早晨,卫生间的门紧关着。里面有人。琴瑟只好在外边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厕所的门依旧关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琴瑟的肚子已经上攻二回,有粪水外冲的感觉。——她腹泻。
“这家伙的,还有完没有?都多长时间了”琴瑟迫不可待。
“快了快了!马上!都露头了。”里面说。
“要不,你先出来。我憋不住了!我快。”琴瑟急促道。
“这家伙的,拉泡屎都拉不消停。这个追,今天又不用拉了!”女人提着裤子从厕所走出来,脸没好脸声没好声。
女房东调停说:“大家都是没房的勾当,就多担当点吧!我这房贷还没还完呢!要不,也不能出租两家。要不是差孩子上学,也不能拉饥荒代账地买这楼,不就寻思进城孩子能进个好学校吗?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各家就一个孩子,稀罕宝似的。抛家舍业贫饥挨饿,无论如何也不能亏了孩子!”
“大姐,你说的太对了。不就差孩子念书吗?老家有房子有地,可农村学校跟城里比,那可是天壤之别。为了让孩子有出息,啥都喝出来了。我这便秘的毛病根本就不适合住城里。”女人说。
“快进去吧,我便完了。”琴瑟说。
“还便啥了。憋没了。”女人说。
三个女人唠起了家常。
三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不容易。说好听点,那叫缘分。说直白点,那叫没办法。缘分也好,没办法也罢。茫茫人海中,三家人走在了一起,相见相识是一件小概率事件。实属难得,应该珍惜。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