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中梦脚下路
文子谋被父亲的话和泪深深地感染,一时压下浮躁心态一心务农忠于土地、做土地的主人。他的父亲也不忘跟踪教育,稳定情绪。他已经七十多岁,到了古来稀的年纪。但仍老不舍心。他说:“儿啊!这庄稼是有感情的。你给他多一分耕耘,它就会多报给你一分收获。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虽然说的是游子报母恩的寓意,但却取材于‘小草映春辉’这一图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你看,春天你种下一粒,秋天它报答你万颗。多么雄厚的回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说明你是要付出辛苦的。每一株禾苗都浸透着主人的汗水。吃着这样的果实,你会感到格外的香甜。因为那果实里凝聚着你的辛劳和心血。”小苗出土时,三国会说:“种地是有原则的,‘七不毁八不沾。尽量一次种成。这就要在种地之前做好准备选好种子、抓准时机,抓住墒情,及时播种。不要抱着‘毁’、‘沾’心里。休妻毁地头等不义。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这种事!”
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气吹的似的,苞米黑油油的叶子在晚风中荡漾,波光粼粼绿浪滚滚。三国背着手徜徉在田间土道上。忽听有“咔咔”声。三国高喊一声”谁呀!“。声音停止处一个人影撒腿低头跑去。三国近前看时,新鲜的苞米苗子,被砍倒二十多棵,宛如年纪轻轻遭遇横祸,令人可惜。三国心疼不已。这正是三怨家的地。不论你和三怨有多大的仇恨,也不能拿青苗做垫背的呀!说句不该说的话,哪怕秋天你把三怨的苞米偷走一车,别人顶多说你不劳而获,投机取巧、好偷好摸而已。不会说你天打五雷轰。打那以后三国主动”义务看青“。自诩为庄稼苗的义务监护人。
夏末秋初,苞米将要定浆黄豆鼓粒。进入了成熟的季节。友杰擗了一袋子青苞米,准备拉到集市上去卖。赖国安迎面走来,:“喂,金豆子卖青苞米呀!”齐友杰爱搭不理,“啊!到集上试试。看卖的快不快。”赖国安露出不屑的眼神,“我的哥!你咋能说出这样没见识的话呀!现在正是啃青的季节。你就是有两垧都给你包了。”紧接着又说:“三哥,咱俩商量点事呗!把你家黄豆卖给我二亩。”友杰惊问:“你买那个干啥?”赖国安虔诚道:“当真人不说假话,我想卖毛豆。一亩咋地也能卖出二亩黄豆钱。”友杰说:“不卖。卖青苗不好听。败家之道。你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卖。”两个人买卖没做成,只好分道扬镳。恰巧碰见文子谋看青巡视在地头大道上。赖国安又打起了文子谋的主意。文子谋还真动了心,不过他不是把青苗卖给赖国安,而是自己心生了卖毛豆的主意。他回家把主意说与父亲。他爹没有发脾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子谋啊,自古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卖毛豆就是卖青苗。自古卖青苗是啥呀?那是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啊!跟卖儿卖女差不多。不吉利!再者说,卖了毛豆,到秋还能有黄豆吗?吃豆油、豆腐咋办?”子谋道:“卖毛豆咋能和卖儿卖女相比?卖毛豆不吉利是迷信!至于现在卖毛豆秋天无黄豆,吃豆油、豆腐,那是国家考虑的问题,不是百姓考虑的。百姓考虑的是眼下赚钱的问题。”三国道:“老毛病又犯了,且不说天下大事匹夫有责,种黄豆就是为的吃豆油、豆腐!是老百姓自己的事,眼前的事。我真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把眼睛盯在钱上呢?张口钱闭口钱地”
文子谋断定改变不了父亲的观点,人越老越固执。照这样下去何时能发家?能盖上三层小楼?他觉得处处被父亲束缚手脚,施展不了自己的本事。再腾下去,老了。于是,萌生了分家的概念。这一秋一夏,子车子远子长都是高高兴兴,唯有子谋憋里吧屈地做着发财梦。
屯中人赖国安第一个在屯子里盖上了二层小楼。虽说是二层,也是鹤立鸡群。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砖围墙、深黑色大铁门。隔墙望去小楼显得干净秀美。令人羡慕。可也有一些人咋看咋不顺眼。三怨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走进赖国安家。他木着脸扬眉吐气把个队长范表现十足。“你种不种地我管不着,可盖房子这事总得跟我说一声吧?”赖国安笑着道歉:“三叔,我忘跟您说了。我这有申请和乡里的批件。”说着拿给三怨看。一边给三怨倒茶。忽然,桌上的“大砖头”响了。
“三叔,您喝茶。我接个电话。”国安说。
“喂!是哪位?”
“啊!是金屋哇!几点?”
“啊!九点。我准时。”
国安撂了电话,“三叔,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出去一趟。金屋找我有事。”
三院刚出门口,就听国安咆哮,“你给我出去!”三怨以为吆喝自己,忙回头。只见三妮退出门外。
“告诉你一百遍没记性!这么好的地板你也忍心往上踩?”国安怒道。
“我寻思马上还得出去,脱了还得穿怪费事的。”三妮辩驳着。
“吃饭费不费事,完了还得拉!你咋不嫌费事,一口不少吃!”
“赶你不下地了。”三妮小声说。
“我下地干活你挣钱呐!”
赖国安每次从城里回来,心情就一下子从山顶跌到谷底。发着脾气,“你咋长得这么丑,戗不戗我打你!可又一想这也不怨你,长样是爹妈给的。可你也得要点强打扮打扮啊!难道这还怨别人吗?”说着,国安气上来了,上去就是一撇子。三妮“咿咿”哭着,“有那玩应谁不会擦!咿!——”
“你也不用哭,明天我就给你买最好的化妆品,让你好好美美。”国安说。
国安一出门,金屋的车就到了。国安上了车,向西驶去。小恶说,“王老板那几户的工作可不好做呀!尤其是齐友杰文品三两家。一来他们爱惜土地,种地是他们的拿手活。说管土地叫爸爸那是骂人,可他们对土地是有感情的。另外,小农思想农耕文化成了他们的信仰,以种地为乐”车到了西河湾,一座孤调调的小草房出现在人们面前。房山南头坐着一个老头,看样子是在拿虱子。几个人下了车来到小草房前。小恶往手掌心吐口吐沫,随即拍在老窝头爷脑盖上,口中说:“我看天有没有雨!”忽听郝春光尖叫:“虱子!——”只见大拇指肚大小的虱子,阳光下血红的肚子反射着黑光。显示着这是一个有年头的虱子。
“你这布衫穿上就没洗过吧?”小恶问。
没等老窝头回答,王金屋发话了,“老爷子,你这衣服卖不?”
老窝头以为说笑话,应声说:“卖!给钱就卖。”
“我也不少给你,二千五。”金屋说。随即叫好春光点过一千做定金。“明天这个时候来取衣服。剩下的部分不足。”
当天晚上,老窝头心想,一件破布衫卖两千多块,真是天上掉馅饼。咱也不能就埋里埋汰让人拿走。他烧了一锅开水把衣服烫了烫,拧干晾在杖子上。肥大的虱子只剩一张皮贴在布衫上。次日,金屋来取衣服,一看傻了眼。“老爷子,谁让你洗了?我不要了。”赖国安花五百买下了那张虱子皮,又花二百做成标本,摆放在自己办公室内。
赖国安说到做到,他给匡三妮买了最好的化妆品。告诉三妮,你就不用下地了。地里的事我安排人管。三妮从来没用过化妆品——更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化妆品。她先抠出一点点涂在脸上,一周没有起色。国安眼看快回来了,她想起了李瓦匠抹墙的情景。她借了李瓦匠的抹子,照着镜子把一瓶化妆品全抹脸上。黑脸变成了白脸。坐在床上等国安回来夸奖。赖国安进屋,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三妮,“你呀!,叫我说啥好?这么贵的化妆品到你手里一文不值。变成了一摊泥!”说着就是一个嘴巴,三妮边哭边说,人家李哥看着都乐了,你还说不好看。”
赖国安气得一连五天没着家。他和好朋友姚琴声喝酒解闷。
老三国文品三看着屯子里的发展情况,他连夜理了理头绪和脉络:齐友杰种地为的是赚钱,啥值钱他种啥。眼睛盯在钱上,没啥发展,成不了大气候。白天成和父亲一心经营土地,今年又扩租了老窝头的二亩河头地,又买了一匹小马驹,最快还得二年能上套。方向是奔地主去了。这是他爹的思想。可是老二还想发果树财,两人方向不一致。——走不通。也没那个力量。白天然一心想挣快钱,小门小户养起牛来,前景还是个未知数。赖国安别看他现在蹦跶的欢,离开了这块土,他那小楼就是空中楼阁,长远不了。王金屋是个外来户,转包了屯子里的大多半土地。摊子铺得不小,一垧地白给五千元。凭啥呀?一垧地能收入多少钱呐?可是,没有弯弯肚子不能吃镰刀头。既然人家吃了,就说明人家能消化。那天,我问王金屋,你包这些地,要是遇着涝年头、秋霜早,颗粒无收咋办?金屋笑了,老爷子,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我能做赔本的买卖吗?我有钱赔吗?至于为什么——那是商业秘密。是呀!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小九九,家雀不尿尿都有个小道道!不过,自古以来邪不侵正大浪淘沙,存活下来的才是正道。三国思考了一宿,第二天他又借助吃饭机会开家和会议。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准备把自己的观点一吐为快。“今天咱们利用这个机会,再开一次‘家和会议’——”话音刚落,二儿媳唐翠花当啷一句,“爹!不就是‘家和万事兴’吗?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三国哏喽一声,兴趣全无,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突然,三儿子文子谋说:“爹!你读了一辈子三国演义,又说了多半辈子的《三国演义》。又讲了二三年的‘家和万事兴’。硬是把我们哥几个拢到一块儿。许下了三年盖上三层小楼的宏伟大愿。如今过去二年了,小楼连个影都没有。人家赖国安倒是盖上了二层小楼。咱们的三层小楼怕是要胎死腹中。”
三国脸色木然,子谋继续说:“头一年,我们是腰包鼓鼓的。再往后,就没鼓过!人家赖国安倒是一年比一年鼓!百元大票都不打捆。照这样下去,我们多咱能富?瞅这个家让你当的,儿女跟着受苦!”
三国脸色煞白,“你还不知足?还嫌腰包不鼓,再鼓鼓两半子了!赖国安是钱不打捆——不见得是好事!不是我诅咒他,可能是败家的开始!”
“叫你那么说,我们越穷越好,越没钱越好了?”子谋说。
“你——你——你叫我说啥好呢!”三国一时无语。
子车说道:“三弟,你这不是历数爹的罪行吗?爹已经七十多岁,眼瞅奔八十的人了。他再不对也是咱的爹。爹是啥概念?你不懂吗?你这样没鼻子没脸地数落他老人家,让他老人家脸往哪搁?他又不是小孩子!”
子车的话音刚落,就听“哏喽”一声,三国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了。大家喊爹的喊爹,掐人中的掐人中一顿忙活,算是把三国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
子车还要说话,子远阻道:“二哥,你就少说一句吧!你那是责备三哥吗?分明是变着法派扯爹的不是!我都听出来了,他老人家那么聪明能听不出来?爹已经让三哥扒扯得体无完肤,你又往上撒盐,明着是救爹,实际是把爹往死里整。”
子车气得红头胀脸,“谁把爹往死里整了,说话也不寻思寻思”
三国婆子嚎唠一句,“中啦!你们还有完没完?少说一句能小了你们那!”
子车子远闭嘴。
三天后,三国恢复了元气。他再一次召开家庭会议。这回,他没说家和万事兴。而是主动向儿子媳妇们做了检查:“这几年是我耽误了你们发大财。今天,我就把这个家分了,你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啥能干使啥能干。能呼风的呼风,能唤雨的唤雨。不过我还是要多几句嘴。不要急于出头露脸。俗话说,露多大脸现多大眼,知足者常乐。行稳致远。好自为之!”
子车连夜搬到镇上,开了小卖店。看来早有准备;子谋搬到城里做起了生意买卖;只有子远、子彬、子长仍住原处做着老本行。
昔日吵吵嚷嚷的文家大院冷清多了。一轮冷月当空,三国登上院中土墩,仰天长吟:“知有今日何必当初!”也是多喝了点酒,三国眼泪下来了,“子车、子谋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是我文品三的儿子!你们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文家的子孙!你们身上流淌的是文家的血脉!”
“爹,屋去吧!外边冷。”子彬扶着老父亲进了屋。三国语重心长地说:“子彬那,你二哥你二嫂,还有你三哥。都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一肚子花没有机会开。现在,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你也该有自己的打算,别把自己的日子过矮了。自己遭罪不说,哥兄弟也瞧不起!”
子彬说:“爹,你放心吧!我没有三哥的野心,月兰也没有二嫂的本事。我就是努力把书教好。”
白老疙瘩听说文家分了,心中不是滋味。脸色黯淡神色颓靡。他老伴嗔道:“人家分家你有啥感冒的?”
“我是替文家可惜呀!多么好的一大家子就这么就散啦!我是替他感到痛心那!”
“你还痛心呢!当初要不是我阻止,这出闹剧还不在咱家上演那?你还没有三国那两下子呢!凭你那脾气还不闹得鸡飞狗跳老少不得安宁啊!”他老伴说,“现在多好,各人干各人的活,各人管各人的家。自己说了算,过好过坏怨不着别人。更怨不着老人。”
白天生来了,“妈,心言没上这屋来吗?骆雁说上这屋来了。”
“跟她四婶去赖国安家看电视去了吧!”天生妈说。
赖国安家干净漂亮,全屯彩电也是头一家。赖国安对家人要求非常严格。三妮因穿鞋进屋常遭痛斥。可奇怪的是,他不烦村民来他家看电视。一到晚上,里屋、外屋,炕上、灶台上,满是人。他回来时,电视剧还没结束。他不但没嫌大家闹腾,反而面带笑容,给长辈们端茶倒水;人们走时,他还主动招呼:明天来,嗷!人们走后,他主动打扫卫生,毫无怨言。
有人说,赖国安是联系群众;有人说,他是怕得罪人。自古有钱人怕穷人。也有另一种说法:他迷信。认为他的发家是神灵给的。他应该和百姓共享。因此不敢得罪黎民百姓。否则一人一句就会咒他家世败落!还有人说,他是虚荣心作祟。去他家看电视是抬举他、高看了他。这是他用钱都买不来的荣誉
白天生对赖国安说:“国安,富了不忘百姓、不忘村民。是我学习的榜样。”国安道:“应该!应该!我虽富裕了,但我是吃苞米面、高粱米长大的。没有乡亲们种地,我吃什么?有再多的钱,买不着粮食,还不是饿死?”白天生深受感动。国安认识到根本上去了,没有粮食,再多的钱有啥用?应该对学生们进行这方面的教育,使他们从小就知道,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宝中之宝。到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晚上,白天生说:“心言,不要再看电视了。影响学习,对眼睛也不好。”心言央求爸爸:“爸,再有两集就看完了,你就让我看完了吧!看完这个电视剧,我再也不看了。”
“说话算数!”天生说。
“算数!”心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