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屯粮
有时洛承也会想，要是这样平静地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可有一天突然邮递到门口的包裹，又提醒了洛承他现在还是要同别人拼命的，甚至还有可能会亲手去了结别人的生命。
——那是一把格洛克。
被装在什么信息都没标明的纸盒子里，安安静静地放在他家门口。
与另一盒满满当当的子弹一起。
过后陈七襄才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但赠送这样礼物的代价是……那天陈七襄坐着拆开盒子时背对着洛承，直到洛承拍了拍她的肩膀，才转过上半个身子来，一副泫然欲泣的鬼样子。
她用稍微有些哭腔的声音说：“我们没有钱了！”
然而手里还是死死地拽着那把手枪不肯撒手。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大概用打零工的方式就能解决的问题其实好说。
因为在没遇到陈七襄之前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住，一个人赚钱。
“已经没有钱去买菜了，那今天的晚饭要怎么办呀？”
但陈七襄俨然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样子，却仅仅只是为了一天的晚餐。
可能她没饿过，也没经历过这种身无分文的时光。
总觉得，不像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显露出来的表情。
洛承还是有些想笑的，不，已经笑出了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里还有些钱，别的不说，吃饭是没有问题的。”
洛承捂着嘴，已经尽力地掩饰自己忍不住的笑容了。
可饥饿感当前，陈七襄分明也顾不得洛承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了，止住了快要抓狂一般的可怜表情，而显得有些忐忑地问：“真的吗？”
像刚刚做了坏事的孩子得到了不予惩罚的承诺一样小心翼翼。
“真的。”
那把枪洛承暂时还没收下，他不想杀人——确切地说是不敢。就算是为了自保，那他也要尽力地找出一种两全的方式。
于是他和陈七襄出去选购食材了，虽然想要告鸟留下来看家来着，但她很固执地一言不发地就跟上来了。
路上的雪已经化得只剩薄薄的一层了，许多融水沿着路边低洼的地方朝下水道里流过去，在下水道口堆积，然后变成漩涡。
老街区路灯有许多已经坏掉，也没有人修理，所以显得寂寞和昏暗——不过这种状况在跨越老街区和新街区中间的公园之后，就不复存在了。
那才是夜晚的灯光，亮得有些浪费了。
甚至连尚未融掉的雪，路上淌着的融水汇成的溪流都在发着五颜六色的光，那些光的来源也不尽相同，既有路灯，也有广告牌，还有车灯。
三个人踩水的声音。
菜市场倒暗了许多，不过比起老旧街区还是要强上不少，而且单论热闹的话，菜市场绝对比灯光四溢的新街道更加热闹。
菜市场许才是整个城市最鲜活的地方，鲜活到已经吵闹到耳朵有些疼了。
洛承回头望去，陈七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是警惕地看着他，时刻提防着洛承被人群冲散。
这样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她看来，自己就算她这一顿晚饭的保证了嘛。
洛承有些无奈地冲她笑笑，等到她再靠近一点，就牢牢地把陈七襄的手攥住。
冰冰凉凉的，但是很软。
先是抵触一般的轻微挣扎，然后出乎意料地，那只手在挣扎过后反而握住了洛承的手，且攥紧了。
洛承有些诧异地看向陈七襄——现在她才正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紧咬着下唇。但目光却是坚毅而饱含杀气的。
就像失身之后认真思考要怎样报复的无辜少女那样。
看样子她也蛮难作出这个决定的。
说实话，洛承也认为是自己占了便宜，有些飘飘然地红了脸。
至于不立刻松手的原因，那还真不是为了图此刻心理上的享受，单纯只是人太多了而已，多得不像话。
如果走散了，那恐怕很难在菜市场里再次汇合，遑论再去买回那些陈七襄不挑剔愿意吃下去的菜。
所以先忍耐一会儿吧。
一边的告鸟大概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斜着眼睛看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什么表示。
洛承本来想着这么娇小的告鸟走在人群里应当是要比陈七襄更容易被冲散的，所以理所当然地把另一只手伸向了她。
直到他看到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穿过了告鸟的身体，走远了。
“？”
告鸟看到伸过来的这只手，面无表情地望向了洛承的眼睛，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总觉得就是一副“干嘛？”的样子。
作为鬼魂还真是方便啊。
洛承尴尬地笑了两声，把手顺势抬起来，装作挠头的样子。
不过，今天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呢？
洛承牵着陈七襄的手在人群里走得更加艰难了。
“不！要！挤！粮食的储备！是够的！！！”
有谁在前面用扩音喇叭喊话。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说起来，自从知道地方台会瞒报事件真实情况之后洛承就没怎么注意过地方台的消息了。
这方面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是一头雾水。
洛承继续牵着陈七襄随着人群往菜市场深处走，因为他的位置比较优越，确实可以看到卖菜的摊位上的情形。
有的已经空了，只剩零零散散的菜叶子，不过会很快补上。
照目前来看储备量确实是够的。
但是为什么呢？
洛承仰着头，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特警制服的人，站在车顶上，脚下闪烁着的警灯也把他的脸照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的。
“别抢！别抢！！我说了是够的！……那个人！你干什么！快！把他摁住！”
看得出来已经嘶喊得相当用力了，整张脸已经变得通红，尽管已经到了冬天，可还是不住地冒着汗。
判断的依据则是因为在寒冷的天气下，他头上已经有一层白雾了，在灯光下，那白雾显得相当显眼。
人群依然喧嚷，往市场内部涌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承又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
不，这么多人，有一两个盯着他的也是正常的吧。
说是如此，却还是到处环视了一圈。
黑压压的人头连成一片。还是什么都没看到。除了陈七襄现在那种“到底还能不能买到菜？今天晚上还能不能吃到饭”的忧心忡忡忐忑不安的目光。
“别挤！排好队！但凡有偷抢行为的一律逮捕！”
车顶上换了一个人继续嘶吼。大概是需要倒倒班喝口水吧。
洛承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保险起见，回去之后还是弄清楚今天这股屯粮风潮的起因才好。
拽着陈七襄的手一顿，原来是有谁从人群中逆向走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洛承只好暂时驻足，搀了她一下。
“我好想骂人啊。”
陈七襄咬着牙开口。
走在前面的大哥其实已经脏话连篇高喊着出声了来着……虽然就现在的场面来看，骂一两句也不会被注意到。
“还是不要那么做为好。”
洛承实在怕她会贴在自己耳膜边发出什么尖锐的声音。
抬头再看时，告鸟已经在不远处等他俩了。
涌动的人群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只穿过她的身体继续熙熙攘攘地前进。
当鬼魂真方便啊！
洛承由衷地这样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