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朋友
周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洛承透过窗户往外看去——雪已经摇摇晃晃地下来。
像是谁抛洒了一整个城市的棉花。
可惜老街区没什么好看的，尽都是些发霉的景色。
醒过来的周正看起来相当拎不清状况，打坐起来之后就摸着后颈一个劲儿地盯着窗户外面看，眼睛里满怀困惑的样子，就仿佛在用没有声音的语言询问——“哎呀，怎会这样？怎会在这儿？”
该如何向他阐述迄今遇到的一切事情实在是很让人为难的事情，洛承并不想周正也如同自己一样，被牵扯进这件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去。要洛承说，把两只眼睛一闭，然后无论周正如何发问，只装疯卖傻地说不知道就好啦。
当然，那是行不通的，因为周正的那副表情，俨然已经抓住了什么线索，看到了什么东西。
“昨天晚上，你在那里干什么？”
他首先这样发问。
“什么那里？医院吗，啊哈哈……你知道的，那个，我表妹感冒了。”
“你来看看这个，网上可是传疯了。”
周正皱着眉头，把手机递过来了。之后洛承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了医院的冲突在另一视角下的呈现，大概是在某个楼梯口从上往下拍的。
那简直是三只野蛮的兽类在相互厮杀的情形。
周正把身体倾过来，拉动进度条到最末尾——那是披着黑色斗篷的陈七襄抱着洛承，逆着风从医院破碎的一隅一跃而下的场景。有谁在画面中一直骂脏话来表示自己的惊叹。
“这是哪儿来的，像模像样的，跟真的一样耶。”
洛承装作稀奇的样子。
言下之意，却是叫周正不要再过分纠结这种事情了。
“我真想狠狠地锤你一拳……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跟咱讲？”
洛承听得出来，周正是真的有些恼火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讲，可是……讲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死前多拉一个垫背的。这种事情，就算周正心甘情愿，但洛承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周正应该也知道的吧，视频里展现出来的东西绝对不是手无寸铁的人能随意应对的。
“昨天，咱跟你打电话，你不接。今天我来找你，又不清楚被哪个小瘪三撂倒了。”
周正继续憋着一股火气说话。
“抱歉……”
洛承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好像现在什么过错都是由他引发的一样。
“啊……啊！”周正看到洛承这副样子，发出了很苦恼的呻吟声，“一直道歉，一直道歉，你不会说些别的吗？谁怪你啦？谁为难你啦？”
洛承把头低下去，眼下的情况，除了没道理地道歉，他也实在想不到还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明明自己也觉得委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做错事就把你的胸膛给爷挺起来！畏畏缩缩跟个娘们儿似的。要是足够爽快，还把咱这个人当你的好兄弟，那你就把遇到的什么事情跟咱说，就算帮不上什么忙……那也好有个照应。”
门被谁一把推开，“咚”，一声，磕在墙上。声音之大，足以见得推门的人所用的力气之可怖。
“吵吵吵！从刚才开始就把嗓门儿放得那么大，要不要人继续睡啦？”
陈七襄的一只手还摁在门上，两只眼睛还带着惺忪的红晕，仿佛刚刚揉过。
在洛承今天的记忆里，陈七襄其实除了吃饭就是在睡觉的。本来觉得她也该睡够了，可此时还是一副起床气十足的样子。
“就你是吧？就你这死婆娘把洛承拖下水的对不对？”
周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表情因为愤怒到极点而变得通红，简直是见到了世仇一样。
“死……死，死婆娘？！”
陈七襄这回彻底醒了，先是不可置信，后来反而僵硬笑出来了，把两只手放在胸口，捏得嘎巴嘎巴地响，笑容和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狰狞。
“我绝对！要把这家伙的脖子拧断！”
陈七襄发出了与正常人类相去甚远的声音。
那是怎样一种咬牙切齿才能发出来的声音啊。
有些不妙的预感呢。
不过，随着陈七襄往这边一步一步靠近，洛承看到了躲在后面的告鸟——不是躲，只是因为过于娇小，刚刚没能引起洛承的注意而已。
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洛承有些慌乱地拜托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告鸟：“告鸟，快拦住她。”
“好。”
比起语言，告鸟更多地是以行动作出回应。她绕开一步一顿压迫感十足的陈七襄，挡在了她的前面，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态，而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要早过说“好”的时候。
告鸟的行动力很强，唯一的不足则是行动力过于强了——就譬如现在，甚至已经掏出了两把爪刀，一把横在身前作为对陈七襄的警告，一把则藏在身后的修女服下，以便在对方意想不到的时候发出意想不到的刁钻的攻击轨迹。
可惜的是，现在可不是拼命的场面。还用不着抱有杀死对面的想法来完成自己收到的请求。
“抱住她！”
洛承稍微有些头痛了。也迅速纠正了自己发出的请求。
告鸟在听到这样的请求后，也相当配合地收回了爪刀，然后举起了自己真正的两只小手爪，在发出“嗯”的一声作为对洛承的回应时，娇小的身体已经飞扑向陈七襄了。
“快放开我！”
身体翻倒在地的狼狈声音，继而是陈七襄胡乱踢蹬着的双腿。
虽然是因为穿着密不透风的衣服睡着的，因而不用担心类似走光什么的问题。
不过现在的举动却实在不能称得上雅观。
洛承看到，告鸟手忙脚乱地把陈七襄压在身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陈七襄翻个面，让她的背面向着自己，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陈七襄的两只手别到了身后，按紧。
尽管陈七襄还是不停地像毛毛虫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两只脚也不罢休地在地面上乱蹭，嘴里还叫嚷着：“快放开我！我要……啊疼疼疼，你这混蛋，轻一点啊！”
告鸟只轻轻地扭头，抛给洛承一个“事情都已经搞定了”的眼神——虽说她的目光一向如此，倦怠里又有着让人不得不信任的魔力。
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可周正那边，却又传来轻飘飘的一句：“你们以为我就是个笑话对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承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心都掏出来给面前这个一根筋的人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