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星坠落
少女站在城市最高的大楼边缘，眺望城市的一切风景。
那绝对是极为壮阔的画卷。
新街区的高楼连绵不绝，像海洋。他们亮着密密麻麻的灯光，跟着城市底部川流不息的车灯一起，组成了五彩斑斓的整个世界。
尽管城市的天空还是那么深沉的黑暗。
尽管城市的末尾还有被楼际线遮挡住的腐朽破败的老旧街区。
风吹起她齐腰的乌黑长发，让她的发梢凌乱地往远空飞去。
在几年前那场事件中，存活下来的有且仅有这名少女而已。死亡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就算当时她死去了，那她大概也不会抱怨什么，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说呢，她活下来可能才是那场事件留下来的唯一意外。
少女张开手臂，就像即将飞翔的鹞鹰伸展了它的翅膀。
然后慢慢往前倾倒，从高楼的顶端坠落下去。像一颗不会发光的流星，在贴着高楼的玻璃飞行。
然后，在某一瞬间，她头朝下地和房间里透过玻璃惊恐地看着她的男人四目相对，露出了找到猎物般的狡黠笑容。
细长的手指敏捷地勾住那一层的窗檐，借此翻身一脚踹碎玻璃窗户，闯进了那个男人的家中。
“啊啊……血的颜色其实跟盛开的花朵差得并不多呢。”
少女站直身子，窗户破碎的地方呜呜地往里吹着风，似乎是大楼在为少女无端的破坏而在呜咽。
男人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枪口瞄准了刚刚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多加犹豫。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
少女没有躲，只是侧着脑袋看了看刚刚应该被击中的心脏。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男人逼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朗。
“不再努力一下的话，会被我从这里丢下去的……快点，快点，你到底会怎么做呢？”
那是少女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期待。
“不要过来！”
男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枪声连续从黑洞洞的枪口里传出来——直到男人再次按动扳机时枪械中传来了空仓的沉寂声音。
“不要，不要……”
原本的歇斯底里逐渐转变成喉咙里的低声呜咽，男人绝望地瘫软下来，跪在地上，看着少女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然后伸手攥住了他的头发。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少女歪着脑袋，展露出像孩子一样灿烂的面貌，“那我要把你丢下去了哦！”
“求求你，求求你……我还没有…”
男人挣扎着。
少女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破碎的落地窗前，把他提到外面。男人手脚并用地想要够到一些可以支撑住自身的东西。
风从窗外吹过来，将少女摘了帽子的斗篷浮起来，吹出猎猎的响声。
“拜拜。”
男人从窗外向下坠落，在整座城市里，不过是一个黑点，或者说是一粒灰尘，轻飘飘地落了地。
楼下传来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少女很满足地拍拍自己的手，开始在男人的房间里翻找起来。仿佛楼下的一切声音都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这个房间里看起来尤其值钱的东西多看几眼，最后只找到了一个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就带着它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楼下的吵嚷依旧，她却漠不关心。
是的，死亡对她来说无所谓。她缺少对死亡的概念，在她的理念里，死亡就像玩了很久的玩具，突然坏了，动不了了。只要换一个就好，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活着和死亡只是两种不同的状态，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亡，人或物的本质都不会改变。唯一的区别只是会不会动而已。因为这样的理念，少女并没有活着的实感，或者说她只有经历了别人的死亡才能幡然憬悟——啊，原来我还活着。
是以如果要让她在达成目的和死亡之前任选其一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死亡并非是对他人的戕害，只是对个体行为轨迹的干涉。
仅此而已。
她下楼的时候人们正聚在一堆，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些少女并不能理解。
她所知道的，不过是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可以表扬自己，现在的心情非常舒畅。除此之外，她没有一点感慨和愧疚。甚至她还为自己把男人从疲惫忙碌的世界里拯救出来而感到稍微的得意。
因为几年前不是有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嘛——要是我能去死就好了。
奇怪，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受。
明明不知道为什么的，少女紧了紧怀里抱着的那个木盒，有一瞬间居然觉得自己是这么的迷茫和无助。不过没有关系。自己要走的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定下。
只是。
她咧开嘴很灿烂地笑，眼泪已经顺着稍显稚嫩的脸颊往外流出来了。
不能停下来，在开心的时候要笑出来，不开心的时候也要高高兴兴地笑出来。
毕竟，那个大叔曾说过最喜欢看她的笑容了嘛！
……可是。
笑不出来，强撑起的笑容很快消失在与少女年纪不太相配的阴翳表情中。
天空中缓缓地落下了入冬的第一片雪，压在少女的黑色斗篷上。她抬头望去，无边无际的细雪已经从尚有月亮挂着的黑色天空上飘下来，然后被城市的灯光照得闪闪发光。
忙碌的街道，悠闲的雪花。
少女偷偷躲进一个小巷子里，随便找到了一个纸箱子，坐下来，盒子轻轻地放在身边，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巷子里没有灯光，唯一的光亮是从主街道透来的一点点。
旁边就是一个垃圾箱，这种与光鲜的新街区格格不入的脏乱臭的设施大概也只能摆放在这种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吧。
有一只野猫在垃圾箱上翻找食物。
为什么老是会想到那个邋里邋遢的大叔，又为什么想起他的时候内心都这样……痛？
少女把头埋得更深，轻轻地啜泣起来。
可很快，她就手忙脚乱地擦干净自己的眼泪，眼角红彤彤地笑，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以冀稍微能打起些精神来。
“真是的，得笑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