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峰的病

    所谓乐园，是庇护，也是囚禁。所谓救赎，是慈悲，也是残忍。——摘自《王亚亚回忆录》

    悬浮列车的速度很快，两个来小时，刘小小就站在了亚人乐园的门口。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刘小小在两个机器人的监管下，站在亚人乐园门口。

    她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小小的她也是站在这里，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

    母亲递给她一个行李箱，里面母亲亲手做的衣服都是黑白灰三色。

    她的母亲是天生色盲，那些来参观的改良人最喜欢拿着各种各样的颜色让母亲辨认。

    母亲认错了他们就开心地哈哈大笑，然后扔下几瓶营养液作为母亲逗他们开心的奖励。

    她常常被那些人轻慢的态度气得大哭，母亲却满不在乎，她甚至很高兴，为了自己的家人可以喝到平时见不到的营养液。

    世代生活在乐园的亚人们，早已习惯了像猴子一样被参观被逗弄，然后从改良人手里换取微薄的生活资源。

    但是，当她因为出色的语言天赋，获得了离开乐园的资格时，她那个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母亲掩面痛哭。

    从那天起，母亲收拾起那些花花绿绿的胡乱拼凑的衣服，翻出几块黑色白色灰色的布料，开始缝制衣服。

    那些平时为了一个果子，一件废弃材料都会争吵打闹的邻居，纷纷把存了不知多久的物资，送到她家门口。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母亲的手艺有多好。

    她就用那些颜色单调的布料，缝制出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大大小小都有。

    转眼就到了她要离开的那天，母亲笑着，脸上却挂着泪：“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乐园里那些平时疯疯癫癫或者刻薄暴躁的叔叔阿姨们，也纷纷说着“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只有那个从来不跟他们打交道的爷爷，站得远远的，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悲悯。

    然而，她还是回来了。走时有多风光，回来就有多狼狈。

    时隔二十年，亚人乐园的后门早已更换。她按照指示乖乖接受了基因检测，然后进入乐园。

    乐园的内部，依旧破败，随处可见改良人们废弃了的科技产品。

    眼前熟悉的一切，似乎预示着，她的生活，过了二十年，又回到起点……

    当刘小小回到亚人乐园时，王亚亚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李峰是王亚亚的启蒙老师，也是发现他超强智商的伯乐。

    那一年，王亚亚只有十岁。

    是他所在的星光亚人乐园，最后一个出生的孩子。

    日复一日的囚禁，看不到未来的生活，让亚人们越来越不愿意繁衍后代。

    尽管改良人政府许诺了种种好处，亚人们依然不愿。

    这大概是亚人们最后的倔强：自然孕育的他们，没有经过基因定制，所以身体孱弱，智力低下。

    他们一代代被边缘化，到最后，只能龟缩在改良人为他们建立的，名为乐园，实际上就是囚笼的亚人乐园里。

    他们无权工作，无权读书，甚至连走出乐园大门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苟延残喘，只能靠改良人们高高在上的施舍为生。

    他们无力反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却可以不再生下和他们一样的孩子，重复他们毫无希望的人生。

    而王亚亚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他的母亲，是天生的自闭症患者。在亚人乐园里，受尽欺负，饥一顿饱一顿的。

    他父亲则是一个先天性躁郁症患者。

    一次意外，躁狂发作的父亲闯入了母亲的家，并且发生了关系。

    自闭症的母亲不懂得如何避孕，也不会求助。

    等到她的肚子大得不正常被人们发现时，已经无法引产了。

    而为了提高亚人的生育率，改良人提供的治疗机器人是没有流产功能的。

    就这样，王亚亚出生了。他是这个几千人口的乐园里，近三年来唯一出生的孩子。乐园的管理方很重视。

    但这个孩子的躁郁症的父亲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他的自闭症的母亲也不懂如何照顾孩子。

    为了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园方派了专人来照顾他——他们不关心这个孩子的未来如何，只是期待他可能的基因缺陷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收入。

    而那个被派来的人，就是李峰。

    李峰是个很善良的男人。为了更好地照顾亚人小孩，他经常吃住都在亚人乐园里。

    王亚亚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李峰很快发现了王亚亚的不同。这孩子的智力远远超过了普通亚人，学习能力甚至不比改良人差。

    改良人政府有一条规定，如果亚人在某方面达到了改良人的水平，他们就可以得到自由人的身份。

    这么多年了，这条规定形同虚设。

    亚人们的基因缺陷太多了，他们很难和改良人竞争。

    王亚亚的出现让李峰看到了出现奇迹的可能。

    他悉心教导王亚亚。在这孩子十来岁的时候，他带着孩子去参加了测试。

    这孩子的智力果然达到了改良人的平均水平。

    征求了孩子的同意之后，李峰帮他申请了自由人身份证，并带他离开了亚人乐园。

    王亚亚进入了晨光初级学院。为了照顾他，李峰也应聘成为了一名老师。

    即使在后来王亚亚毕业后，他们也依然保持着联系。

    在这个冷漠的改良人世界，李峰是王亚亚难得的温暖。

    所以当李峰在王亚亚面前咳嗽了好几次之后，王亚亚很是担心，他提出用自己的医疗机器人给老师检测一下。

    尽管和大多数改良人一样，李峰不认为自己回来生病，但他不愿意辜负这个学生的一番心意，还是接受了检查。

    检查结果令李峰吃惊：在他的肺泡细胞里，居然真的有病毒在疯狂地自我复制。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和大多数改良人一样，他是有自我修复基因的。

    在答应了王亚亚定时过来检查，并给他提供了一点血液样品后，就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