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公子爱不自知,男宠撩拨春弦
见明月高悬,眼前的唐将军将这灵府翻了个底儿掉也没翻出个结果,只得愤愤不平的回去歇息,准备明日迎接宰相大人的尊驾。灵将军虽面上始终陪笑,但对唐梵借机搜查自己府上一事也是心存不满,敢怒不敢言。
而我则是回到屋中,辗转反侧起来。眼下淳于刺也知道明日桑维翰到访一事,想来我用尽何种手段也是不能把她支出府去的,那我要寻个什么法子呢?左右也是躺在床上睡不着,我索性起身,到府中闲逛。
淳于昭不是说这府上有景延广的细作么?又想起频频坑害我与淳于刺的白鹡鸰,这细作会不会就是他?眼下刺杀之局迫在眉睫,我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白鹡鸰的院子,如此一来明日桑维翰定然是不会到访灵府的了。这法子虽然蠢笨,但也应是眼下最为奏效直接的。
想到此处,我回到屋中寻了个火折子,塞在怀里。又恐深夜被人发现,索性换了身夜行衣,蒙好了面目,径直向白鹡鸰的院中寻去。
眼下已入寅时,灵府各处皆是漆黑一片,各房院中也是屋门紧闭,无人走动。谁知这白鹡鸰的房中却是烛火微动,光影暗现,我透过后窗一瞧,这妖孽竟然在屋中桌案上用烛火熬着什么药剂。只见他二指捏着一个精致修长的汤匙,在一个碗碟一般的器皿中不停搅拌,那碗碟中似盛着一汪清水,随着他的搅动,那水也似变得浓稠起来。待火候已到,他便将这水灌入一只竹筒里。
待天光微亮,他才将这竹筒灌满,而后并未脱解衣衫,仅是斜依在床上小憩了片刻,便又匆匆忙忙向东厨走去。
我本是没有耐心,更没有时间如此观瞧他的,但之所以耽搁了这般长的时间,全因我在前思后想,顾虑左右,心中更是不断博弈煎熬。
他若真是景延广的细作,那营主可是有令,不得拆穿,而是要不动声色的假手他人阻拦于他。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对手过于强大,安清营得罪不得,更得罪不起。但若白鹡鸰不是景延广的细作,那他如此所作所为又是为何?他这分明就是在制毒害人,还有何可争辩的?这白鹡鸰行事太过阴险,我定然是留他不得的,但我若真想取他性命,也得寻个无人之时,或是制造出个意外的假象,至少不能连累安清营和七皇子。
见眼下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个想毒杀桑维翰的真凶,我不如就先跟着他,看他究竟意欲何为,而后再破了他的杀局。至于淳于刺,这白鹡鸰还算给我帮了个忙,提了个醒,既然他能给宰相大人下毒,那干脆我也给淳于刺下毒。至于这毒我想到曹神医院中前两日曾晾晒过巴豆,那就非它莫属了。
想到此处,我打定了主意,先跟着白鹡鸰,看他要如何下毒。我原以为他会将这毒下在宰相大人的吃食里,或是宰相大人所用的器皿上,谁知,他竟然一股脑的将这一竹筒的毒皆倒在了做饭用的水缸里!
这缸不大,而且外观比别的水缸更为精致,想来应是准备明日做羹汤用的水。这白鹡鸰下手竟然如此决绝,他在这水里掺毒,明日岂不是只要饮过或食过这水做的食物的人皆会丧命!如此下毒简直是丧心病狂,善恶不分。不过他如此一来,若真是想毒杀桑维翰,那定然是万无一失了。
见白鹡鸰从东厨逃出,我刚要上前将这水倒掉,谁知远处竟有几名厨子、侍女边说笑边朝此处走来,眼下我再想出手已是为时已晚。我只得暗中观瞧,看着一名年轻力壮的汉子将这缸水皆倒入那准备熬制的桂花琼浆中。我不由心中一叹,想来今日这府上的桂花琼浆是喝不得了。
而后转身去曹神医的院中,问小厮要了些巴豆,便颇为殷勤的在这府上的偏厨里给淳于刺做着全豆宴。这偏厨虽小,用具也不如东厨全,但对我而言已是绰绰有余了。我此生都未曾给谁做过饭,这是第一次,也应是我最为用心的一次。想到淳于刺那个钢铁一般的肠胃,即便是食了虫蚁、牛粪都不曾跑肚拉稀;即便是饮了山中泥水,食了集市上的生瓜都面不改色。所以眼下这吃食,我必须确保每一口都得有毒,每一道都得致命,这样的剂量对我们铁骨铮铮的于刺来说才会有所撼动。
想到此处,我不由拿起手中的针线,将每一颗鹌鹑蛋都扎了个眼,而后将整颗的巴豆塞入其中,确保不会被她察觉。
这淳于刺果然不负众望,将我给她做的巴豆宴吃了个干净,我恐她食用过多,再真有性命之危,便按下了她的手,推心置腹的与她攀谈起来。谁知还未说两句,她便面目扭曲着向外跑去。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我心中只祈祷她今日千万莫要再动那刺杀之心了。
见她离去,我急忙回到屋中,换上了灵将军为我面见宰相大人准备的行头,而后赶往前院,准备迎接宰相尊驾。想来唐将军应是将那肉太岁暗中献给了桑维翰,故而他对我颇为赞赏也对我的来意了然于心。特别是说到他得了一块星血玉壁之时,还愿与七皇子共享,可见这桑维翰果真有意要与七皇子交好。
眼下我心中盘算得已颇为稳妥,先通过今日之事接近桑维翰,而后再献上冯道的人头进行拉拢。至于那桂花琼浆中的毒,我更冒一次险,来个以身试毒,先浅尝一小口,而后佯装倒地不醒。如此一来,既不会拆穿景延广的细作,又算是间接救下了桑维翰一命,想来日后再与他接近,也是方便的。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淳于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混入前厅大殿。就在众人言语之际,她竟从厅中的房梁上摔了下来。许是因那巴豆药效过猛,她整个人已被汗水浸透,周身体力不支,面目惨白,举步维艰,虚弱不已。随着她的掉落,殿内的士卒以为她是前来暗杀的刺客,皆冲了上来。特别是就近的一个将士,竟然对她举剑便砍。
见她命悬一线,我全然无暇思索,扔出金丝折扇便挡下了那一剑。而后拔出腰间判官笔,纵身跳到了她的身前。这一切竟是如此决绝,身体的行动似是脱离了理智的思索。若是桑维翰发现淳于刺今日的目的,我二人要如何逃离此处?我若暴露了身份要如何向七皇子交待?我二人要如何面对安清营的追杀与灭口?
然而眼下的我全然不去顾及那些,我只是用身躯挡在淳于刺的前面,我不想让她死,我紧紧拉住她的手腕,面对着这满堂凶神恶煞的将士,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想让淳于刺死。我全然不知我心中对她的死竟是如此在意,也全然不知我竟能为她奋不顾身到如此地步。我挡在她的面前,犹如一堵墙,一件铁衣,一道关卡,在生死攸关之际,我的报复、我的理想,七皇子对我的知遇之恩,竟似轻如鸿毛,全部烟消云散。
我不知为何会如此决绝,想到那日在湖底命悬一线,淳于刺伸出手将我牢牢拉住的场景。眼下我也死命拉着她的手,面对纷纷从殿外应声冲进来的将士,对身后的于刺道:“放心,有我在。”
眼下的我正是一腔热血,毅然决然,大有鱼死网破之势。可等我转头再瞧淳于刺,她却径直跪在了地上。口中阿谀奉承道:“小人于刺,见过宰相大人!”
我心中的豪迈与壮志,随着她这一拜,竟然如粪土一般,全都付之东流。原来这殿中的蠢人只有我一个!我只得收了这大开杀戒的气魄,压下这奋不顾身的豪迈,万般无奈之下也跟着一同跪了下来。
淳于刺果然是看起来愚眉肉眼,实则却是巧言令色,见风使舵。她仗着先前入过宰相府,见过桑维翰一面,竟掇臀捧屁起来。说自己是为了一睹宰相大人的尊容,才会这般惊了大驾。
我也只得叩首,跟着道:“回禀宰相大人,这于刺乃是小人的家奴,今日扰了您的圣驾,实是小人驭下无方,还请您重重责罚于我二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仰慕宰相威名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他日若是人人效仿此举,那该如何是好。众人定会传送,前有安仁至美,掷果盈车;后有侨公圣贤,卧梁而探的。”
见我二人马屁拍得如此响亮,又碍于我二人在七皇子手下行走,桑维翰这才将此事作罢。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见端上案的桂花琼浆,眼下我又该寻个什么法子告诉众人这其中有毒呢?就在我想要以身试法,又犹豫不决之时,淳于刺竟然被这桂花琼浆呛得咳嗽了起来。那这尝出桂花琼浆有毒的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被我安插在了于刺的身上。果然在曹神医查验一番之后,确定了这琼浆中被下了夹竹桃的果实,淳于刺也因救驾有功,被封了陪戎副尉一职。
眼下这刺杀之局算是暂且告一段落,只是这事我要如何向营主交代?大好的刺杀机会却硬生生的被我二人错过了,想必这责罚定然是免不了的了。
待桑维翰走后,灵府便开始彻查投毒之事,虽然始终未曾查出是何人所为,但眼下也算能够勉强太平两日。
我总是不由回忆起那日淳于刺遇险,我不顾一切冲出的样子,我究竟为何会对于刺如此?莫不是真如淳于昭所说,日久生了情?
见今夜月色正圆,我不由寻了瓶好酒,打算去找淳于刺推心置腹的聊聊,谁想却是房前屋后都没寻到人,只得自己坐在府中的屋脊上,径自喝了起来。
这几日既没有淳于昭的消息,那晁妖也未曾再来寻我,是她还没分辨出羲和大祭司的真身?还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祭祀之局给献祭灭口了?果然人活一世,变数颇多。谁能想到这宫中的一个小小太监都能有如此深厚的背景,竟然还给自己寻了分身。
就在我思索之际,只见远处一盏珍古灯悠然升起,也不知是谁放的,飘在天边,与这明月挂在一处,恍若是一双明眸,柔和的注视着世间众生。
我不由举起手中酒壶,对明月一敬,而后独饮起来。待我低头再瞧,远处的池塘边,柳树下竟有两个人影,袅袅婷婷站在一处。
我仔细观瞧,那不正是淳于刺和白鹡鸰?我虽听不到他二人言语,却是能清楚的瞧见淳于刺面目上淡然的神情,而后竟似孩童一般,喜悦地拉上白鹡鸰的手臂,指着远处的珍古灯。他二人如此肩并肩的站着,夜风作梗,白鹡鸰垂落的长发竟似故意一般,抚上了淳于刺的面目,而淳于刺则任由他的发丝在脸颊上拂动,毫无躲闪之意。
想来他二人应是在言语的吧。我与淳于刺相处了这般多的时日,竟是没有一次能够像他们今夜这般并肩而立,心平气和的说笑,竟是一次都没有。
我只得骗着自己,未曾瞧见于刺面上少女思慕之情,未曾瞧见她脸上云娇雨怯之态,未曾瞧见她对一个若不惊风的男宠如此秋波暗送。
我不由心中一阵抽痛,急忙将头别过,举起手中酒壶,一饮而尽。
我决定明日便带着淳于刺离开此地,她不是想要查清白易欢的死因么?我明日便与她一同回岱风山,去寻我的母上大人,问清当年白易欢究竟身葬何处。眼下似乎我也只有这个借口能够将她带离此处了。
谁知就在我笃定主意之时,一个身影悄然飘落至我身后,紧接着耳畔便传来一个柔声细语之音:“叔公子,怎得瞧着心上人与别人相谈甚欢,自己却一个人在此喝闷酒?不如奴家陪你春宵一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