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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有一种恶心,唤作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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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关天地蜉蝣,只见大殿正中五口两丈宽的大油锅一字排开,下面被熊熊烈火烧着,热油翻滚。每口油锅的油面上都用棉线悬有无数小铜铃,微风吹过,铜铃叮当作响,铜铃和油面之间仅有半臂距离。莫说是淳于刺,即便是让我从这其间穿过也是九死一生,过于艰难。

    我敛声屏气,定睛瞧着淳于刺,只见她稳了稳心弦,看准距离,径直朝反方向跑去,跃上墙壁,借力一蹬,如箭一般将自己面朝油锅射了出去。她如此操作没错,可惜却是力道不足,身法欠快,故而未等冲过油锅半途便落了下来。她见大事不妙,腰眼一使劲,脚蹬锅边借力往外一扑。那油锅被踹得一偏,热油紧随其后,朝着她的后脚跟便泼了上去。淳于刺一声惨叫,如蚂蚱一般从地上瞬间弹老高,而后则忍着巨痛,强装淡定,勉强起身。

    她那双脚一只踩入了我先前布下的油锅,另一只又被油泼了个结实,果真是没人比她再倒霉了。

    见三关未过,淳于刺只得垂头丧气,跛着脚离开此处。只是她临走还不忘瞧我一眼,示意我莫要灰心丧气,她定然会来救我。我心中不由哀叹,眼下她连走路都费劲,如何还能再次折返救我,想来我只能自寻出路了。

    看着淳于刺出了大殿,揳钩山女转身对我道:“叔公子,这赌可还算数?”

    我心中咒骂道,眼下我身中迷香,腰拴铁链,即便想不算数也别无他法,只得强颜欢笑,一脸谄媚。

    “回山女大人的话,咱们皆是行端表正之人,又岂会言而无信。既然这赌我输了,那我便愿赌服输。只是……眼下我周身不得动弹,即便想与您如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山女见我如此,竟将头别过,全然不屑看我,开口道:“好,那便今夜戌时,洞房花烛。”言罢,拂袖而去。

    我这一日则如傀儡一般,始终被拴在这椅子上,即便想借口如厕,也是被人搀扶着,不曾解开腰间铁链。要说这迷香可真是毒性绵长,竟是一日都未有消退之意,即便我如何运用内力想将这毒逼出,却都无济于事,丝毫未有缓解。

    直到夜幕降临,我装作恼怒之态,对身旁侍女道:“今日我大婚,这衣裳也不换,身子也不洗,你们山女岂不太不拿我当回事,过于有失礼数了?”

    谁知我话音未落,门外便走进来一众小青娥,拿着红衣、香薰,要去带我沐浴更衣。这山女简直是算计过人,我这刚想出来的点子,便被她给破了。

    其中一位小青娥道:“我们大人知道让您身中迷香,过于委屈您了,故而让我将这解药送来。新姑爷,还请您忍耐一二,我要在您后颈施下三针。”

    我以为这针是解毒之用,自然非常配合,谁知,这针竟是给我上的另一重枷锁。这毒是解了,可我周身仍旧不得动弹,连抬手将这颈后银针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任由一众侍女给我沐浴更衣,肆意摆布。待入了山女的闺房,我也是百般寻找机会,想着如何能够脱身。

    只见揳钩山女半倚榻上,身着青丝薄纱,勾勒出曼妙身材,双腿藕断般藏在裙中若隐若现。氤氲烛火之下愈发明艳动人,但我却全然无心看她,被扶着坐于对面交椅之上。我看着她,开口道:“山女果然是明眸善睐,国色天香,今生有幸能够与您春宵一刻,即便是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

    揳钩山女却是难得的笑脸相迎,“叔公子,口是心非的感觉想来并不好受吧。”

    我尴尬笑道:“岂会是口是心非,只是山女说有那白易欢伤口的拓印,这人乃是血肉之躯,又非草木,伤口自然也会因刺入的角度、力道有所变化,即便是真的有拓印,又岂会拓得如此完整。想来那皮肉定然会四散裂开,伤口血肉模糊,混沌一团的。”

    山女双目如夺魂的钩锁一般,直直看着我,盯得我后背愈发毛骨悚然。此刻房中又是寂静一片,我只得清清喉咙,发出些许声响,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嗯……我也就是好奇问问,毕竟确实没有见过伤口的拓印,山女见谅,山女见谅。”

    山女仅是轻轻一抬玉指,身侧便有侍女将一个锦盒递到她的手中。揳钩山女看着手中的锦盒对我道:“若是一般的伤口,定然不会有拓印一说,只因白易欢中的是毒剑,但凡中此毒者,伤口会瞬间硬化,漆黑一团,周遭皮肉硬如檀木,故而这剑锋才会如此完整,也才会有伤口拓印一说。当年白将军赶到緸山时已毒深入骨,我需挖开死肉,将那毒尧水蛭放入其中,才能将毒液吸出,勉强又让他活了七日。”说到此处,山女竟双眸波光一闪,黯然神伤。

    我心中暗道,难怪母亲寻到白易欢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被何物所伤,原来那伤口早已被人挖开。

    即便是山女如此解释,但我仍旧佯装不信道:“真有如此厉害的毒药?能够让肌肤瞬间变得如同檀木一般?”

    山女那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闪动,手中摩挲着那木质的锦盒,对我道:“别徒劳了,叔公子,你左右不过是想瞧瞧这拓印是真是假。你只需把这合欢酒喝了,我现在便将这锦盒交予你手。”

    闻听此言,我心中暗道,即便是眼下我拿不到拓印锦帕,但若是能看上一眼,也可知这毒剑是不是出自淳于昭的碧血寒风双宿剑,毕竟淳于昭的剑我曾用二指丈量过,应是认不错的。眼下我被施了银针,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得点点头,由一旁的侍女将酒灌入我的口中。眼下我中了银针,又喝了这酒,莫不是我命中真的有此一劫,逃不掉了?

    见我乖乖把酒喝了,揳钩山女便命侍女将这锦盒打开,放在我的手中。我用尽全力,颤抖着勉强将这锦帕取出,而后在膝上展开,这雪白的帕子上赫然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因时间久远,原本鲜红的血液皆已凝固得黑中泛红。我将二指轻轻放于其上进行比对,这两凸一凹的剑锋不是淳于昭的又能是谁的,果然与我猜的一般无二!

    我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淳于昭竟然亲手杀死了他的挚爱!杀死了白易欢!其实杀人不算什么,但最阴险的是在于他竟然让世人以为白易欢是死于他人之手,自己则装作一副苦守山中的痴情之态。让这世上的人、江湖中的人,他身边的人,白易欢身侧的人,皆认为他是情深意重,爱而不得的痴情种。这得是多么歹毒的心肠,多么缜密的心思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他竟然骗过了所有人。即便是他一手养大的徒弟都没能看破他的阴谋诡计。淳于刺还傻乎乎的认为自己师父苦等一人十六载,殊不知,那人早就成了剑下魂。怪不得淳于刺连白易欢的姓名都不知道,原来他师父压根就知道找不到这个人,故而告诉她也是徒劳。

    揳钩山女见我低头不语,嘴角微微一翘,“叔公子,可瞧清了?但我还要奉劝你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

    我诧异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这是何意?”

    山女竟似颇为得意,“那便要看你今夜的表现了!”

    果然,喝了那合欢酒,顿觉面颊隐隐热了起来。只是屋中仍旧有数名侍女在侧,即便是此时,我都没有放弃要逃跑的念头。开口道:“好,我今夜定然会让山女满意,只是她们不走么?”

    “走,我在等一个人。”

    “等人?等谁?”

    “淳于刺。”

    我不由瞠目结舌,她今夜莫不是还会来救我?她先前便听那赶车的土匪说过,揳钩山女神机妙算,她怎得今夜还会来此处?眼下敌众我寡,想来以她的武艺,莫说救我,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未可知。

    山女继续道:“这房前屋后,我皆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将她收入囊中,我与叔公子便可春宵一度,高枕无忧了。”

    我卑躬屈膝,颇为谄媚道:“她本就是个黄毛丫头,小孩子不懂事,山女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哦?能让叔公子如此这般替她求情,可见这小孩子不简单呀。”

    话音未落,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这闺房的屋顶居然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瞬间尘土飞扬,瓦片四散。我心中欣喜,这定然是于刺了,她居然还懂得用炸药,可见她也不是真傻。

    我急忙将那锦帕塞入盒中,用尽全力将这盒子放在怀里。谁知再一转头,竟然瞧见罗刹一般的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那狰狞的面目,炸裂的毛发,猩红色的衣衫,简直如同书中描绘的食人恶鬼一般无二,让人瞧上一眼便不寒而栗,魂亡胆落。只见她径直向榻上躺着的山女扑去,那山女虽然算出了今夜于刺会来,但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和这副面目前来。

    山女躺在榻上,无从喘息,无力躲闪,径直被于刺压在身下,吓得大惊失色,惊恐万状,手踢脚刨,惨叫连连,全然失了往日端庄稳重之态,面目都被吓得扭曲异常。

    于此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这般威力,竟然直起了压着她的身子,山女这才有机会连滚带爬的摔在了地上。

    我先前便吃过于刺的亏,眼下对山女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谁见了这样一个东西都会吓得哀嚎不断,魂飞天外,魄散无存。一旁的小青娥更是四散奔逃,不知是谁还撞翻了烛台,让这本就恐怖异常的气氛,更加昏暗一片。

    谁知那于刺见着山女惊恐爬走,竟然还抓着人家的尾巴不放,捏在自己手中,细细观瞧。如此让人望而生畏的大肉尾巴,她居然还敢抓在手中!我冲着于刺喊呵道:“你抓人家尾巴干嘛!”

    于刺见我如此言语,这才缓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尾巴,而后朝我奔来。她这身衣衫在昏暗的烛火下竟随着奔跑膨胀了起来,两个袖子如同两张食人的恶口,张牙舞爪的向我而来。再瞧面目,一张狰狞的白脸,四周生满了苔藓般的霉菌,两只眼睛似两个黑洞,往外冒着红色的血水。两腮和口鼻已经分辨不出哪是哪,皆是腐败一团,淌着脓水,烂成了一片。在尘土飞扬之下,期间竟还似有蛆虫一般的东西在她的身上蠕动。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是恶鬼,这是淳于刺,前来营救我的淳于刺。但我的喉咙却不受控制的大喊着:“不要,你不要过来!”身体则拼命挣扎,竟然朝着她捶打反抗起来。待她一把将我抗上肩头,我方才确认她确实是人,确实是于刺本人。幸而我身中银针,手脚无力,方才并未打伤她。只是她身上这股子刺鼻的廉价脂粉味儿,让我不由干呕连连。

    我堂堂男子,虽然可以抵抗淳于刺带来的恐惧,但我无法克制自己作为一个人,对她发自内心的恶心。这种恶心犹如有人将手指探入我的喉咙,无法压制的胃液翻涌,呕吐不止。方才那合欢酒的药效竟然被于刺这般一吓,驱散得踪迹全无,周身没有热意,皆是胆寒。

    待她将我抗出了山府,给我拔下颈后银针,刚刚散去的合欢酒的药效竟然又猛烈了起来。我周身如同火燎一般,七窍生烟,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只瞧见于刺似是和一众侍女打了起来,而后自己脚下一个趔趄,竟坠落进了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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