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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柿子威力大无边,公子中招恨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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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罢,我便与小页去街上看哪里有卖此处的《地方图志鉴》,想来跟着图志走,定然是不会走错的。谁知这休灵山竟是一片山峦之中的一个小山头,又非胜地,故而一直到了傍晚,方才在一本《山峦五藏》里寻到了休灵山具体的方位,于是只得等到第二日与众人一同启程。

    次日清晨,再瞧见那麻雀脑袋,仍旧是背背书笼,头戴方巾,一张黝黑的小圆脸,一副生无可恋之态,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众人前来。

    见她一只脚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却仍要硬生生地塞入那狭小的鞋里,我也心有不忍,慈悲起来,对她道:“你这伤脚如此,走不了一会便会肿胀起来的。”

    她竟似醍醐灌顶一般道:“是么?还能这样”说着忙得将那只鞋脱下,拿在手中,打算裹着绷带,赤足而行。

    见她如此我也是颇为无奈,对小页道:“给她拿一双我的鞋。”

    那麻雀脑袋竟似受宠若惊一般,双目放光道:“真的么?那真的是太感谢公子爷了。”而后接过小页手中的鞋子道:“一只就够,一只就够。”

    我颇为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拿着一双吧,你都穿过了,还叫我怎么穿。”

    见我如此言语,她竟不服气起来:“你是说我脏么?还是嫌弃我?还给你,我不要了!”说罢她竟又塞回小页手中,跛着脚,愤愤不悦地向前走去。

    “嘿!我这还帮忙帮出错来了!”

    我疾步追上她,开口道:“于刺!”

    她不耐烦的转头回道:“叫我干嘛?”

    我在她耳畔低语道:“我看你不是刺杀的刺,是刺儿头的刺!”

    “我叫什么刺也不会占您公子爷的便宜。”

    “呦!那昨日早膳的包子,你吃的是谁的?”

    她分辨道:“我不是给您吐回去了么?”

    我冲着她轻蔑一笑道:“过几日你还能拉出来呢,那还是包子么!”

    她如此粗鄙的人竟还嫌弃起我来,撇着嘴道:“说出这么恶心的言语,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皮囊。”

    见段少侠和段姑娘也出来了,我便不再与她分辨,心中却暗道,等着今日中午的,我便不信她能有这般骨气,不来蹭我的午膳。

    果然,行至午时,待我们要用膳之际,那叫于刺的麻雀脑袋又装傻充愣的跟我们坐在一处,眼巴巴地等着白吃白喝。我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的,故而正襟危坐,摇着金丝折扇,看着她道:“于刺,前面便是岔路了,你去找人问问哪条通往休灵山。”

    坐在对面的于刺颇为不悦,摇头晃脑道:“你刚才为何不问店家?”

    我指着最远处一个人影对她道:“一看她就是当地人,你去问问她!”

    麻雀脑袋不服道:“那人离那么远,干嘛非要问她?还非得我去!”

    我金丝折扇一摇,怒怼道:“你吃不吃饭!”

    “得嘞!吃人嘴短,一点都没毛病。”

    看她瘸着一条腿朝那老妪奔去,我心中是既解气,又痛快。只是我一路都在盘算,对面这段氏兄妹是要去往休灵山的,我先前帮他,与他二人一同前行,那是因为觉得他们是岱风派弟子,是我的同门。但经那日一问,他二人不定是哪个闲门散派的弟子,既然不是同门,那便也没有帮衬的必要了。更何况,他二人眼下被人频频追杀,若是真与我一同上了休灵山,再引来了杀手,岂不耽误我追查白易欢的死因?我不如趁此机会索性将三人甩掉,即便是甩不掉,我也要先他们一步去见那淳于昭,以免夜长梦多,突生变故。

    此处离休灵山已是不远,按照《山峦五藏》所标,继续向南再行一日,便可入休灵山地界。只是我要如何寻个恰当又自然的借口离去呢?见远处瘸腿奔而来的小黑影,不由计上心头。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我挑逗于她,她自然会对我以牙还牙,届时我再故作恼怒,愤然离去,也是合情合理。

    见老板上了一碟萝卜丝,故而我悄悄寻到东厨,让店家给切了些鲜红的辣椒丝,而后放入眼前的萝卜丝中。这粉色的萝卜丝,拌上红色的辣椒丝,果然不易分辨,再入口品尝,更是辣意袭人。

    段少侠见我如此,不解道:“易欢喜欢吃辣?”

    我对他笑笑,瞧着赶来的麻雀脑袋道:“非也,这是给那位准备的。”

    对面段姑娘瞧着我,颇为不屑道:“无聊!”

    见于刺气喘吁吁地跑回,我询问道:“往哪边走啊?”

    她如饿死鬼一般,头也不抬,抄起筷子,便夹着菜往口中放,边吃边道:“东边!”

    我心中一惊,不应该是南边么?她为何会说东边?莫不是她不希望我们寻到休灵山?

    谁知,这菜刚入口,没嚼几下,那麻雀脑袋便喷涌而出,随后面目通红,双目泛泪,抓起手边的茶壶,对着嘴就是一通灌水。口中似能喷出火焰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我在一旁故意气她,装作捧腹大笑,前仰后合之态道:“我就说吧,她是真瞎!那么红的辣椒跟这么粉的萝卜丝混在一起,她竟然没看出来!”

    麻雀脑袋果然被我气得七窍生烟,口中咒骂道:“我可能是瞎,但你真的不是人!”而后踱步离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定然知道她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善罢甘休。

    故而对段氏兄妹道:“我去瞧瞧她。”

    谁知我在这房前屋后寻了好久,方才在旁边的林中见到了她的人。只见她站在树下,低着头,似是瞧着脚下的什么东西。

    我心中得意道:她装作如此难过之态,定然是挖好了陷阱等我去跳。得嘞,我便将计就计,待我真中了计,就能甩开你们这三个拖油瓶,独自赶往休灵山了。故而我一副内疚之态,踱步向她走去。

    未等我开口,她便道:“你看我脚下的石头,我的心,就像这颗石头。”

    想来这石头下面莫不是有什么陷阱?或是动了什么手脚我气运丹田,做好应对准备,周身绷紧,缓缓踩上那石头。谁知踩在上面并未发生何事,我刚要开口询问,就在此时,她一个闪身转到树后,抬脚便踢。随着“啪!”的一声,我竟觉一股黏糊糊,凉飕飕的液体砸在了我的头上,而后自上而下,顺着额头鬓角,眉毛发梢流了下来。我抬眼一瞧,竟然是一个熟透了的柿子!我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猜到,她居然用了如此简陋而卑劣的手段对付我!

    柿子!这要让我怎么洗!这要让我如此风流倜傥的公子怎么见人!眼下我虽没有铜镜在侧,但一想起我头上开花的柿子,我那洗得飘逸顺滑的青丝长发、我那白皙娇嫩的肌肤面庞、我那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月白色衣衫,竟是被这一坨黄澄澄的东西全都给毁了。我看着眼前的于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即刻碎尸万段。

    紧随其后的小页见我如此惨状,更是惊慌失措,惊恐万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急声呼喝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公子最是干净,见不得半点腌臜,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你还好么?公子?”

    我一想起那湿哒哒,黏糊糊,拿不走,甩不掉的玩意儿竟然在我头上,便周身泛起一层的鸡皮疙瘩,而后对于刺怒目而视,竭尽全力冲着她那黝黑的小圆脸怒吼道:“姓于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言罢,朝着南边大道径直奔去。

    我这次甩开他三人的代价未免付出的也太大了!因我幼时受尽疾苦,故而到了剑派便格外注重自身衣着清洁,像今日如此这般遭遇,简直是我此生的奇耻大辱!像我这样的翩翩公子,人中龙凤,连鞋履都不曾沾染一丝灰尘的朗朗少年郎,竟被人这般糟蹋,简直是泯灭人性!简直是人神共愤!简直是其心可诛!于刺,莫要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我定然要让你此生好看!

    我边咒骂边顶着这坨污秽向前走去,因恐它再往下掉落,竟是恶心得连头都不敢动,脖子都不敢扭。眼下荒山野岭,连个河沟水渠都找不到,我要上哪去洗!我要拿这一头堪比粪便的东西怎么办!

    小页疾步追上前来,将我头上的柿子皮取下,而后竟举着两只手在我面前,一时不知所措。

    我弯着腰,低着头,等着他帮我先处理一下,谁知他站在我前面始终没有动作,我焦急催促道:“你倒是快些给我弄干净啊!”

    “公子,这……这东西都快干了,又黏稠,拿手帕擦也擦不掉,咱们身侧又没有水。这……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呀。”

    “哎呀!”我直起身,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气得暴跳如雷,咒骂道:“于刺,你定要日日烧高香,自求多福,若是再被我遇到,我定然要让你痛不欲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让你……”

    一旁小页打断我,“公子,您先别管他日后如何,您还是先看看眼下的自己该怎么办吧!”

    我白了小页一眼,“我已经够烦了,你能不能不在这说这丧气话了!”

    我顶着这一头污秽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向前走去。心中暗道,眼下荒山野岭,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莫不是要让我顶着这一脑袋的黄去见淳于昭?我若真是这样见着了他,他如何能信我是白易欢转世?眼下我的这幅狼狈样,跟那轩然霞举的白易欢又有哪怕半点关系?

    看着路边的枯树,不由踹上几脚,以泄心中之愤,痛恨自己眼下怎得竟会如此窘迫,这般难堪!

    幸而在休灵山下还有一处能够投宿的客栈,虽是简陋,但最起码还有沐浴之处。在小页的帮衬下,我竟是里里外外洗了三四遍,方才除净了头上黏稠的柿子汁。因知道那三人未朝此处寻来,便又耽搁了一日,为的就是次日夜间能再沐浴一番,彻底洗掉这满头的柿子味儿,以免有那残留污秽。

    即便是深夜躺在这寒窑陋室,硬榻窄床之上,我也不会忘记一个叫于刺的小黑丫头。此生,我定然要让她付出惨痛代价!我要让她记住,有一个叫叔易欢的公子,不好惹,也不能惹!

    我在咬牙切齿中度过了此生最为难熬的两日,而后继续赶赴休灵山。

    入了山中,见路上立有一扇兽刻石楼的牌坊,柱上雕有十二生肖图案,牌坊上还雕有暗红色的四个大字,“静待欢归”。

    我口中低语道:“静待欢归,这是淳于昭在等白易欢归来呀!”

    一旁小页道:“公子,想来前面就是我们要寻的地方了。”

    我点点头,与小页打趣道:“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刚行了几日啊,我们便寻到了,你途中竟还如此催促!”而后摸摸头上发带,拽拽衣领,整整衣衫,将手往后一背,看着小页道:“眼下你家公子如何?”

    小页挑起大拇指赞叹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绝世无双。论相貌,您称第一,世间无人敢称第二。”

    我得意一笑,“少拍马屁,你再闻闻我身上还有柿子味么?”

    小页看着我,颇为无奈道:“没有了,公子,您这衣裳我都拿香熏过数遍了,果真是一点柿子味都没有了呢。”

    我拿起肩上一绺头发,又嗅了嗅,方才放心。“你家公子我啊,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柿子了。记得,以后我连柿子这两个字都不想听见了。”

    “得嘞,小的知道了,咱还是快些赶路吧。”

    再往前走,只见一处院落赫然眼前,这小院不大,建得也是颇为寒酸,若不是随墙门的门头砖上砌有“仓公派”三字,我还以为是哪个庄户人家呢。

    不由嗤之以鼻,就这破院子,也好意思称作门派!哎……真是寒窑陋室,破屋残瓦。幸而母亲改了主意,让我前来查出白易欢的死因,若是真让我在此处住上一生,那与出家又有何异!恐怕还不如那名门寺院的和尚过得舒坦。

    看着眼前的破木门,我二指捏起那生锈的门环,轻叩铺首。未过片刻,便听见门内有人询问:“谁呀?”

    这声音虽是清澈,却颇具磁性,如同用金属敲击水缸之声,又清脆灵动,又浑厚悠长,想来这人应是与我一般年纪的。

    未等我作答,那破旧的木门随着“嘎吱”一声,被缓缓打开。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开门的人竟然是淳于昭!

    我自幼便将他的画像挂于床头,我日日瞧着他,夜夜看着他,如今这人真的从画像上走了出来,我方才觉得,这真人竟是比那画像上来得还要清新脱俗,还要仙风道骨。明明是与我母亲一般的年纪,双目却似孩童般清澈,特别是那眼底,湛蓝异常,如同放晴的天空,干净得竟是一尘不染。青丝垂肩,唇红齿白,一件再简陋不过的粗木麻衣,穿在他身上竟都没能挡住那怀瑾握瑜的一身傲骨。

    迎面扑来的强大气场,更是让我自惭形秽。小页方才还说,论相貌我若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眼下恐怕是我称第三都心中有愧了。

    我并非是只看相貌皮囊的轻浮之人,淳于昭让我瞬间折服的,不是因他与我有一般的好皮囊,而是他站在此处,周身散发出的饱经沧桑,历经万千,却依旧岿然不动,傲然于世的气度。是那沉稳心弦,泰然自若,却又洞若观火的修为。无论人的皮囊如何修饰,但这打心眼里,从骨头缝中透露出的气场,却是伪装不得的。

    淳于昭见着我,也是心中一惊,眼神竟似恍惚起来,鼻尖刚有泛红,却又即刻恢复了平静。开口询问道:“你是谁?来寻何人?”

    瞧他方才那眼神,和眼下强装镇定的表情,想来我这相貌定然是与白易欢颇为相似的了。我忙抱拳拱手,故意刺激他道:“在下名唤易欢,是来寻淳于昭的。”

    闻听此言,淳于昭刚刚平复了的心绪又被我撩拨起了层层涟漪。他那扶在门边,白皙修长的手指,竟然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等他再开口,声音都有了些许沙哑,“你叫易欢?”

    我直直盯着他的双明眸,已是泛起了一丝泪光。他并未直视我,而是将头低下,有意回避着我那炽热的眼神。而后似是攒足了勇气,抬起头,冷冷道:“哪个易欢?”

    我二人虽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我却与他离得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之气。我回应道:“叔易欢,岱风派掌门岱立居士的外长孙,叔易欢。”

    他后退一步,虽放下那开着门的手,却并无让我入内之意,而是冷冷重复着我的话。

    “叔易欢,岱风派掌门岱立居士的外长孙,叔易欢。”他仔细将我打量了一番,继续问道:“来此处意欲何为?”

    我颇为谦恭,抱拳拱手道:“拜师。”

    淳于昭颇为警惕,“哦?拜谁?”

    “淳于昭。”

    他微微颔首,“我便是淳于昭……只是……我不收徒弟,请回吧!”

    这淳于昭果然老奸巨猾,见着他苦等的故人而归都能拒之门外。我还未曾言语,他竟要将门关上。我伸出手一把将门顶住,我实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的拒绝我,故而一时并未想好要如何言语。谁知就因我这伸出的手,竟露出了腕上的紫金锁魂链,淳于昭见到此物,更是面露惊讶之色,而后竟是悲不自胜,呕心抽肠起来。

    他一把捏上我的手腕,即刻收回那悲痛欲绝的表情,看着我目光如炬。那眼神,似乎要即刻刺穿我的肺腑,即刻将我掏心挖肝,而后看清我的心中所想,真实来意。那眼神,虽未恼怒,也不凶残,但却让人心生畏惧,背后发凉。

    他正言厉色对我道:“哪来的?”

    我笃定心弦,迎上他那如寒剑利刃一般的二目,直视他的双眸回应道:“我是来拜师的!”

    淳于昭逐字重复道:“我,不收徒弟!”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将另一只脚迈入了门中,面目与他离得更近。他似颇为介意,故而向后一躲,退至门里。我步步向前,顺势踏入院内,而后撩起衣衫,双膝跪地,也笃定的重复道:“我是来拜师的!还望淳于师父,收下我!”

    淳于昭双手背后,抬头看着院外,似在查看与我同行的还有何人。而后低头看着我道:“我不收徒弟,你愿意跪,便跪死在此处吧!”说罢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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