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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手川字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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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棺材放得好生巧妙,倾斜着,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埋在土中,那棺材盖子,也仅被推开了一半,正巧露出个口,可供人进出。瞧这棺材质地,似是桐木,周身虽被雨打风蚀得斑驳异常,但隐约间也可得见那残留的红色朱漆。再瞧这棺材尺寸,瘦长窄小,应是口女棺。

    我回头对叔易欢道:“这红漆女棺,可是大凶之兆呀,叔公子莫非这是要走人鬼鸳鸯的路子?”

    叔易欢死鸭子嘴硬道:“公子我什么没见过?有你这碗酒垫底儿,你以为我怕她!”

    “得嘞!要不,我让于公子先来?”

    “别闹,别闹,你先去,说好了我断后的。”

    我不由一笑,纵身跳入棺中,这棺内狭小,我只得平躺其中。手中又无照明之物,只得上下摸索,看有何机关暗道,想来这人定然是不会凭空消失的。果不其然,待我脚下一蹬,竟觉这棺材脚下的板子似是空的,我再一发力,那板竟似个暗门,猛然打开。

    这口棺本就是斜放的,虽躺着,却全靠脚下板子吃力。眼下经我这一蹬,那板子猛然打开,我如同跌入谷底,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沿着坡道冲了下去。这道应是通往地下,又窄又长,四周皆是湿漉漉,黏答答的土和泥。我也不敢动弹,只得绷直了身子任其往下滑,刚见脚下有光,便一个屁股摔了出去。待我起身再瞧,这黑漆漆的土洞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台上还点着两支大红的蜡烛,周遭披红挂彩,俨然一副喜房模样。再瞧那白衣女鬼,披头散发,背对着我,手中好像拿了团红绸,似在等着来人与她成亲一般。

    见我滑下来,她这才缓缓转过身,只见她小脸惨白,双眸之下两道血痕,手中还拿着的一团大红的绸花。

    我恐她再奔过来,将那红团戴在我身上,忙起身道:“姑娘别急,新郎官我给你带来了,就在后面呢。”

    话音未落,叔易欢这厮还算诚信,也跟着滑了下来。我一把将那还未坐稳的叔易欢拽起来,推到那女子面前道:“新人来了,新人来了。”

    叔易欢听我如此言语,又见着眼前女子这般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忙躲到我身后,口中道:“这……这是怎么话说的这是,我有婚配了啊!带着夫人呢,带着夫人呢。”说着竟然把我往前推起来。

    我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谁知那女鬼,竟冲着我喊道:“姐姐。”

    这一声似从地狱传来,声虽不大,却阴冷异常,叫得我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忙辩解道:“别别,您是我姐姐,您做大,我俩还没入洞房呢,我俩没关系!您做大,您做大。”

    那女鬼又继续上前,想要拉住我的手,口中仍旧喊道:“姐姐,姐姐。”

    这人家没动手,又这么客气,我怎好拔剑,只得推脱道:“别,别这么客气。这是从哪论起的呀!”

    话音未落,只瞧一矮小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我二人,忙笑脸相迎道:“呦!二位果真来了!真是太好了!”又看向一旁白衣女鬼道:“你这身打扮怎么说话,忙去换一身。”

    那女子倒是听话,忙冲我和叔易欢尴尬笑笑:“正是,正是。”说着便去了别的屋。

    这矮小男子忙将我和叔易欢引到四方桌前坐下,又取了桌上茶盏,为我二人沏了茶。只瞧这茶虽冒着热气,杯中却尽是猩红色液体,端到鼻前一嗅,土腥味浓重,我定然是不敢喝的,又不好驳人家面子,只得假意端在唇边一抿,而后又放回了桌上。

    那男子坐于对面,我细细打量着他,我本就够矮了,谁知这男子竟是比我还矮上一头,恍若有叔易欢一半的高度。瘦小枯干,下巴上一绺山羊胡,一笑起来满脸褶皱,虽尖嘴猴腮,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憨厚之态。

    那男子看着这屋先开口道:“二位别误会,这屋中如此陈设,皆因我和大一,便是方才那位姑娘,刚刚完婚。事出仓促,所以拜了堂,成了亲,还未来得及收拾这屋中物件。”

    我和叔易欢二人总算松了口气,连声道:“哦……您是新郎官啊,恭喜!恭喜!”

    那男子面上一红,颇为羞涩,低头笑笑。而后又抬头看着我二人道:“咱别光说话,您二位喝茶,喝茶,这是肝血脏红,上面喝不到的。”

    此言一出,我后背一阵凉意。上面喝不到的,莫不是这已经在下面了?

    我偷眼观瞧一旁叔易欢,谁知他也在心中打鼓,不时偷瞄着我。

    那男子又道:“您二位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便是!刚下来肯定会有不适,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时间一长?刚下来?这话说得我更加寒毛卓竖,惶恐不安。

    那男子又问我二人是否用过晚膳,要不要端些点心让我二人充饥。

    这一顿客套下来,我和叔易欢更是手足无措,只得点头赔笑,口中皆是,“好好好,是是是,客气、客气,不必、不必。”但究其这茶,这糕点,还是不敢用的。

    我见老这么客套,也不是回事,便先开口道:“不知这姑娘……您家娘子,引我二人前来,寓意何为呀?”

    那男子倒是爽快,答道:“实不相瞒,敢问这位姐姐少侠,可是双手川字掌纹,自幼被遗弃山中,无有父母呀?”

    经他这么一问,我心中一惊,不由紧握手掌,心中暗道,他是如何知晓的?我手纹如何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确是双手川字掌纹。人的手掌中央皆有三条纹路,贯穿始终,这三条纹路无论是第一条与第二条,还是第二条与第三条,总归是会有相交之处的。然而我掌中的这三条纹路,却是呈川字形,谁与谁都不挨着,不光不挨着,还相距甚远,纹路清晰。

    我开口道:“正是,兄台是如何知道的?”

    那男子会心一笑,“那便是了。我们是前几日从那緸山上的黄带帮车夫口中得知的。他说几天前拉了一位双手川字掌纹,无父无母的弃婴。虽说拉的是位男子,但我心中想着,若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女扮男装也未可知。毕竟这双手皆川字掌纹的人,我们寻了这些年,也是第一次才遇着,定然是不能错过的,便问清了二位的容貌特征。姐姐大人虽不好找,但咱姐夫轩然霞举,一表人才,鹤立鸡群啊,于是我便让我家娘子,先跟着姐夫。只要寻到了姐夫,再想寻姐姐,定然是容易得多了。”

    他一口一个姐姐、姐夫的叫着,我看一旁的叔易欢倒不以为然,于是也无暇辩解,忙捡着重点询问。“不知兄台寻我何事?莫不是,您知道我的身世?”

    “您别再一口一个兄台的唤我了,别人皆叫我兔狲李,姐姐大人直接唤我妹夫便是,方才那女子,便是您同母异父的亲妹子。”

    此言一出,我虽觉猝不及防,毫无准备,难以置信,真假难辨。但见眼前兔狲李这番热情相待,言之凿凿,不免心头一暖,热泪盈眶。虽说与师父、蜀子叔如同家人一般,但我心中又何尝不想寻回自己的亲生父母,探明自己的身世背景。眼下若真能与亲人手足相认,又该是何等功完行满,镜圆璧合的喜事。

    只见方才那女子从里屋缓缓走出,脱掉了先前的那身行头,换上了一套猩红色衣裙,卸掉了那惨白阴森的妆容,再一瞧,虽不能算国色天香,但也可称得上是位小家碧玉的美人。鹅蛋圆脸,眉目如画,芳气胜兰,娉婷婀娜。

    待她行至我二人近前,缓缓下拜,道:“见过,姐姐、姐夫。”

    一旁叔易欢突然开口,我以为他要辩解此事,谁知他竟道:“没错了,没错了。这行事做派、颜色喜好、妆容扮相,都与你姐姐一般无二,定然是亲姐妹无疑了。”

    我心中怎会不知叔易欢所言何意,分明是暗指我先前扮鬼吓他之事。不过眼下不容与他分辨,忙将妹妹搀起,一想到眼前人竟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妹,心中便欢欣不已,喜爱有加。再一瞧身旁那瘦小枯干、相貌丑陋的妹夫,又心生不悦,惋惜起来。这般美人怎得嫁了如此男子,犹如鲜花插在了牛粪一般。

    待我四人落座,我那妹夫又开口道:“妹夫再斗胆向姐姐大人问一句,您今年可是已过及笄,正满一年了?”

    我点点头道:“正是。”心中暗道,若非早已满及笄之年,师父怎会如此着急的将我嫁出去。

    那妹夫笑得更喜,与我妹子道:“千真万确了!这果真是千真万确的姐姐大人,没错了!如今岳母大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我那妹子道:“正是,正是。”

    见她提及母亲,我忙问道:“那母亲大人,眼下何在?”

    我那妹夫捶胸顿足,愁眉不展道:“一提此事,我便怒火中烧,如鲠在喉,哎……怎奈天不遂人愿啊!”

    我那妹子拍着她夫君的肩道:“正是,正是。”

    细聊之下,我那妹夫才将这事情原委,详细告知。原来我并非中原人士,而是漠南回鹘国人。当年因我祖父与外祖父交好,便指腹为婚,结成了娃娃亲。谁知还未等二人长大成人,这祖父与外祖父便战死沙场,一命呜呼了。眼看着这一对璧人长大成人,又婚期在即,本是喜事将近,谁知那外祖母又一病不起,未经一载便驾鹤西去。母亲大人孤苦无依,只得只身前往祖父家中,与我父亲婚配。家中无有长辈做主,进了门自是备受冷眼,谁知大婚不久,我这父亲又因故丧命。祖母自是认为母亲是个克夫、克娘、克爹的硬命鬼、扫把星,虽见她已身怀六甲,却还给她扣了个私通外男,不贞之名,将她逐出家门,永不相认。无奈之下,母亲只得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只身来到中原,在山中将我生下。孤儿寡母,又分文皆无,难以果腹。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草席将身栖。只得忍痛将我遗弃,盼着有那心善的人家将我捡了去,好生将养,能够长大成人,也不枉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母亲则是看透世间人情冷暖,生无可恋,一心求死。谁知就在此时,竟被一农夫救回,询问了母亲遭遇,不由心生涟漪,愿与其结成夫妻,携手一生。未至一年,母亲便诞下一对女婴,姐姐名唤大一、妹妹名唤大二。本想着事已至此,也算是给此生一个圆满。谁知一日,母亲在山中采药,正巧被路过的卧虎山的山大王,卧床虎瞧见,他见母亲生得花容月貌,竟见色起意,将母亲掳了去,做了那压寨夫人。农夫自知寡不敌众,又无功夫在身,人家有权有势,自己又孤立无援,定然是斗不过的。便只得忍气吞声,勉强将两个女儿拉扯长大,没过几年,自己便也积劳成疾,积怨过重,抑郁而终。

    闻听此言,我心中百感交集,悲喜交加,喜得是亲人得见,身世得明,悲得是母亲眼下竟落在歹人手中,可怜我这两个妹子,在这乱坟岗中不人不鬼。

    叔易欢突然开口,将我从这混乱的哀思中拉回,道:“那眼下母亲大人过得如何?我们将她救出便是。”

    妹夫道:“哎……难办呀。那卧床虎最是贪恋美色,想着法子的搜刮这村中绝色女子,咱娘去也已是二十多房了。不过我与那木姐颇有交情,每每赶上卧床虎娶亲,我都可与岳母大人得见。虽说这卧床虎邪淫入体,嗜色成性,但对每房夫人还算是有情有义,颇为善待,如今岳母大人又育有一子。想来,眼下将至舞勺之年了。”

    叔易欢道:“这有何难,杀了那卧床虎,将母亲大人和弟弟救回来便是。”

    一旁大一应和道:“正是,正是。”

    妹夫一拍大腿道:“不可!不可!那卧虎山人数众多,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防不胜防。而且地势崎岖,处处机关,遍地暗道,深不可测。更何况山寨中还设有三十二洞主、四十六岗哨、七十二辅门,莫说是无人带着,即便是有人带着,也未必能成功寻到那卧床虎本尊啊。”他又接着道:“我每每遇见岳母大人,言语之间,常能听出她对当年之事的遗憾和对姐姐大人您的思念。所以我才各方打探消息,将您寻回,希望您母女二人能够有缘一见。哪怕是只见一面,让岳母大人知道姐姐眼下安好,想来百年之后,她老人家入土为安之时,也定能瞑目了。”

    闻听此言,我心中不由暗道,这女婿好生的孝顺。笃定道:“放心,先前我不知道便算了,眼下妹夫既然已经寻到了我,那便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与母亲大人相见一面的。只是……妹夫可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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