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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荒山女鬼 骤现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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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清筇住持微眯双眸,而后瞪若铜铃,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叔易欢,口中道:“你敢骗我!”

    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朵金莲花,这花在烛火之下,霞光万道,熠熠生辉,夺人二目。只见清筇住持手握莲花茎,轻轻一抖,花瓣之中竟蹿出一根八棱剑,剑身如各色琉璃榫牟拼插而成。清筇住持举剑便向叔易欢劈去,叔易欢脚下步伐极快,似白光一闪,定睛细瞧,人已转至住持身后。待清筇住持再想回身,为时已晚,只得用那金莲花向后一甩,那莲花中的八棱剑柔如蛇、疾如风,直冲叔易欢面门而来。叔易欢不知这剑可随意弯折,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身形敏捷,足下如电,将身一躲,用手中判官笔顺势一挡,算是轻松躲过。

    闻听殿内打斗之声,众弟子也纷纷闯入,将我和叔易欢团团围住。我见对方人多势众,不宜恋战,想到氤氲方才说过,那金莲花最是怕火,便举剑挑起一旁烛火,径直向清筇住持飞去。

    清筇住持见那火团扑来,举起金莲花便是一挡,随着烛火被打飞,斑驳火星也被溅到她身上。那寥寥火斑原本不足为奇,即便迸溅到身上也不会如何,怎得到了那清筇住持身上,竟然如同干柴遇见烈火一般,眨眼之间整个人都烧了起来。那急如闪电之势,恍若点着了油锅、引燃了炸药,顷刻之间面前的清筇住持,便成了一个大火球,通体灼烧,烈焰熊熊,熯天炽地。随着那歇斯底里、震耳欲聋的哀嚎,清筇住持倒在地上翻滚不已,挣扎扭曲,痛做一团。一旁众道士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得不知所措,但也有那机敏之人,脱下外衫,跑到住持身侧奋力扑火。那火却似食人的恶鬼,越扑越猛,仿佛是从清筇住持体内燃出的一般。

    眨眼之间,配殿躁动不已、人仰马翻、一团混乱。那百转金莲花却丝毫未有损伤,被丢在一旁。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叔易欢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道:“快走!”

    我被他拽着向殿外逃去,回头再瞧,虽有几名小道士提来木桶,将水倒在清筇住持身上,但却为时已晚,清筇住持终是被烧得漆黑一团,面目全非,不再动弹。待我跳上房檐,向下观瞧,在这混乱之中正巧瞥见了那岿然不动,冷眼旁观的氤氲散人。我心中一凉,眼前之事,便皆昭然若揭了,虽愤恨不已却为时已晚,无力回天。

    待我二人逃到山下,叔易欢见我愁眉不展,似有心事,终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莫不是为方才我与住持言语之事生气了?我方才故意如此,便是想让你瞧瞧,虽你师傅忤逆不孝、杀人如麻,但那婆子也并非善类。”

    见我低头不语,表情凝重,叔易欢又劝慰道:“眼下你知道了淳于昭的真面目,也不要太过伤心。那些恶皆是你师傅做的,与你无关。只是你那把火果真厉害,怎得让清筇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我转头对叔易欢道:“若没有方才之事,我确实如你所说,便信了师傅是那忤逆不孝、杀人如麻的恶人。然而,眼下我经了人如此一番算计,方才知晓这人心的叵测,这世间的险恶和这身不由己的艰辛。”

    叔易欢见我如此言语,诧异道:“何出此言?”

    我看着叔易欢那一幅明眸善睐,被天边月色映得似一池幽泉,清可见底,澈可见心。答道:“若我说,我并未想取那清筇住持的性命,你可信?”

    “若你说,我自然信。只是,为何会演变成如此模样?”

    “你信,是因你信我,信我不是那嗜血成性之徒,而不是信我火烧清筇住持之事,并非有意而为之,对吧?就似我师傅,世人因不知他本性,便只看到了他行事后的结果,但究其根本,这其中来龙去脉到底如何,又有谁愿意去细细分辨?又如何能分辨得清?”

    叔易欢看着我,不解其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算了,直截了当点,我被人算计了,被人当枪使了。”

    叔易欢突然兴致盎然问道:“你还能被人当枪使?究竟何人有如此深的心计?”

    我白了他一眼,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围攻你那一众坤道士的领头人?”

    叔易欢道:“记得,那姑娘长得异常端正,目光如炬,月牙眼皮,给人邪不入体之感。”

    我点点头,道:“就是她,这些时日,我在道观,一直托她照应。你那解药也是方才她给的,即便是发现了你我二人腰间佩带相同,也未曾声张,只单唤了我去无人处询问。她与我说,‘可叹心所愿,却非众人盼’,叫我以为她早已心有所属,爱而不得,才如此行事。”

    叔易欢问道:“爱而不得?对谁心有所属,对谁爱而不得?”

    我叹道:“对你啊,你不是轩然霞举,容貌世无双么?这世间的大姑娘,小媳妇,不都应该对你倾慕有加,暗许终身么?”

    叔易欢闻听此言,竟面似桃花,不与争辩,颇为得意地问道:“而后呢?”

    “而后?而后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叔易欢咂着嘴道:“你能不能正经点,莫要取笑他人。”

    我继续道:“好,而后,而后我才发现她是诓骗我的。说是对你暗许终身、倾慕有加,实则却是让我麻痹大意,好暗中算计,借我之手,除了清筇道人。她告诉我,百转金莲花最是怕火,让我只要看到住持拿出金莲花,便用火攻。故而我才将那灯盏,射向清筇住持,见那住持并未躲闪,而是用金莲花一搪,我方才知晓,那怕火的根本就不是金莲花,而是清筇住持本人!也不知那氤氲散人究竟给住持下了何种迷药,竟让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的燃了起来。这事发生在剑派,众目睽睽,诸多弟子皆看见那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如何还能辩解!哪里还会有人听我分辨?听我道清事情原委?真是有口难言、百口莫辩!然而这始作俑者,最终渔翁得利之人,却躲在幕后,暗自欣喜。”

    叔易欢惊道:“竟还有如此居心不良,深藏不露的徒儿!那氤氲究竟和清筇有何仇何怨,才能下此毒手!真是可叹这世人人心难测啊!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事已至此,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看着远处漆黑异常的夜色,竟是连平日常见的北极星都不能得见了。

    我斩钉截铁道:“去白府,寻曹神医,查清当年白易欢死因。纵是成了孤冢,我也要前去瞧瞧!”我抬头看着叔易欢道:“你先前不是说你娘,蓉锦夫人,陪他走完最后一程?那白易欢,葬于何处,夫人定然是知晓的了吧!”

    叔易欢似有为难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从未见母亲去过何坟冢祭拜,即便是中元节,也仅是在家中后院烧些纸钱,思绪故人,聊表心意。”

    见叔易欢一幅茫然之态,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那清筇住持说得果然没错,徒长了一幅好皮囊。

    叔易欢见我如此,又继续解释道:“待查清白易欢死因,我陪你一同回岱风派,向母亲大人问清那白易欢究竟身葬何处便是。只是……人早已入土,即便寻到,也不过白骨一堆,又有何意!”

    我惊讶道:“自然是回剑派向师父禀明,给师父这苦等的十六载,一个交代了。”

    闻听此言,叔易欢顿足捶胸,唉声叹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师父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那白易欢,分明就是死于你师父之手,你还要回剑派复命,你傻不傻!你没听那疯婆子和老道姑皆说当年血洗星宿台之事,确实是你师父所为么?若是说杀众人皆有苦衷,那杀害自己的亲祖父,又要有何苦衷?你告诉我!”

    是啊,即便我绞尽脑汁,寻出千百种托辞和可能,但又要如何解释师父杀害外祖父一事呢。我真恨不得即刻便用这世间最狠的话语,像箭一般射向叔易欢,将他怼得哑口无言,但实是无处可寻,只得恶狠狠地瞪着他。

    叔易欢见我无言以对,继续笃定道:“事实诚然如此!”

    我憋得面目通红,怒吼道:“是外祖父!如何又变成祖父了!”

    叔易欢翻着白眼,一脸无奈道:“好好好,无论是什么都好。我知道,无论如何淳于昭都是将你养大成人的恩师,你一时半刻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日后莫要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好。”

    话音未落,在这寂静的林间,竟伴着这阴凉的夜风,迎面刮来一撮白花花的纸钱。我二人忙得躲闪,再瞧百步开外的树枝上,赫然吊着一个惨白惨白的身影,似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面目不清。

    叔易欢,低声对我道:“身上可有利器?”

    我从怀中掏出一枚梭形飞刀,交至叔易欢手中。这几日住在那富足的云鹤道观,我可没少收东西。

    “你要干嘛?”我话未出口,叔易欢抖手一标,直奔那白影射去。百步开外,只见那惨白的身影胸前忽地一片红晕,似花一般瞬间绽开,随后重重坠落在地。

    我不明所以,心中责怪叔易欢行事鲁莽,未曾分清是敌是友便贸然出手。但眼下无论如何嗔怪,都已毫无意义,只得忙向那白影坠落处奔去。谁知我刚要赶至近前,便听左侧林间似有响动,定睛一瞧,竟然又是方才那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如鬼一般吊在树枝间,飘来荡去,好生恐怖。再瞧方才跌落处,已是空无一人,踪迹皆无。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分明瞧见叔易欢打中了她,摔在了地上,怎得眨眼之间,竟又跑到百步之外,这是何等的脚程?恐是叔易欢也不能有如此快的轻功。

    再瞧那树上吊着的白影,胸前红色血迹,已是荡然无存,但从身量、轮廓和发髻来看,的确是方才那女子,没错。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不信邪,又疾步向前奔去,见我追来,她也忙得向前逃去。虽穿着宽大衣衫,看似飘来荡去,步履如飞,实则却是借着树枝,脚下发力。怎得这次再追,她竟跑得并不快,未出二十步,我便要将她赶上,见我要靠近,她便回头瞥了我一眼。在这凌乱的青丝之下是一张灿白异常的圆脸,杏核眼下两条血痕,虽是鬼妆,却与我那套妆容的威力简直天差地别。细看之下,还能分辨得出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若想扮鬼吓人,实是太过敷衍。

    我不明对方来意,不敢贸然靠近,紧握腰间寒霜剑,边追边道:“姑娘为何而来?若是不说,休怪我拔剑了!”

    谁知那女子竟猛地一个转身,一把握住我的左手,还未容我拔剑,眼前便是一团纸钱迎面扑来,伴着一阵醉人清香,我周身一软,径直从树上掉到了地上,人事不省。

    待我睁开双目,已置身洞中,身旁篝火正旺,一旁叔易欢坐在地上,似在烤着什么,肉香扑鼻。

    经这一摔,虽是周身疼痛,却睡得甚是香甜,不由伸着懒腰,开口道:“叔兄,我这是怎么了?”

    叔易欢,二目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肉,不屑看我道:“被女鬼迷了心窍呗。我在身后连声紧喊,叫你莫追,莫追,谁知你似聋了一般,根本就不曾听见。”

    我坐起身,诧异道:“她究竟是何人?想要干嘛?你见着她对我如何了?”

    “她未如何你,见你中了招,掉下了树,她便跑了。”

    我更加不解道:“这就怪了!也不杀人,也不劫财,莫不真是那路过的孤魂野鬼?”

    叔易欢将烤好的麻雀,分给我一只,道:“我也不解其意,她已经跟了我有些日子了。”

    我惊叹道:“啊?跟了你有些时日了?莫不是看上了你那绝世容颜?”

    叔易欢摇头晃脑道:“我也正有此意!”

    “我呸!若不是上了你那绝世容颜的当,我也不会轻易被那氤氲散人算计!呦!叔公子爷,这麻雀烤得可以啊!外焦里嫩,甚是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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