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平息

    蒋愚鲁将杨苗苗和妙妙送回了家。

    待安置她上床休息后，他进了厨房。他手艺有限，至今只会烧水煮粥，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福子，令他从蒋宅端了一锅汪姨煲的火腿母鸡。送到杨苗苗家时，鸡汤还冒着热气。

    杨苗苗几乎饿了一整天，之前精神紧张，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窝在被窝里，浑身暖融融的，一闻着香气，就不知不觉口齿生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接过蒋愚鲁递过来的碗筷，夹起一个鸡腿，大块朵颐。

    蒋愚鲁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不过刚吃了几口，杨苗苗就放下了碗筷。她愧疚看着他：“对不起。”回想起来，她太鲁莽了，害蒋愚鲁误了不少事情。

    蒋愚鲁笑了笑，宽慰她：

    “我以前做事手段太过刚硬，难免遭人嫉恨。种下什么因，收获什么果。这场风波终归会降临，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好在以前我所做的准备足够充分，这次顺利拉拢了方满。只要让渡足够的利益，她背后的那群人会松口的。你放心吧，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坏。”

    从蒋愚鲁口中得知了方满的过往，杨苗苗唏嘘不已：“父母是因，孩子是果。为何世上有这么多不负责任的父母……”

    她忽然想到了蒋愚鲁的身世，不禁收了音，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蒋愚鲁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将碗筷放回杨苗苗的手上，说：“你要是把这个鸡腿吃完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杨苗苗三口两口的啃完了鸡腿，一边嚼，一边期待的看着他。

    蒋愚鲁说：“其实，我考上大学之后，找到了我的父亲。”

    杨苗苗吃惊得连嘴里的鸡腿都忘了嚼。

    说起父亲，蒋愚鲁的脸上流露了一丝受伤的神情，但稍纵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考大学前，我特意打听了，他是从海城下乡插队的，知青回城也基本都是回的原籍。于是我下意识报考了海城的大学，那时心里还有一线希望，能够有朝一日和他相认。

    我如愿来海城读了大学，借着聪聪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他家。那个晚上，我借着聪聪的身体，站在他家的窗台上。

    我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围在饭桌前吃饭，餐厅的灯光是黄色的，照着他的脸，发着慈爱的暖光。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我妈和我。我当时恨恨的想，这么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凭什么过着家庭美满的幸福生活？”

    杨苗苗心疼的看着他。蒋愚鲁想要将胸中陈年的闷气一口吐尽般，又紧接着说：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忍不住偷偷去观察他。我想要找到他慈父背后阴暗的面孔，我想要看到他家庭不合、鸡飞狗跳，我想要看到他偶尔想起我妈和我、露出的忏悔神情。可惜都没有。他越幸福，我就越痛苦。我始终没有勇气当面质问他，直到他去世，一切都晚了。”

    杨苗苗紧紧握住蒋愚鲁的手，微微湿润的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事情，如果一直回避，反而会成为无形的枷锁，伤口永远愈合不了。”她终于知道，以前的蒋愚鲁是背负多少，才让他夜夜不能寐。

    蒋愚鲁的目光诚挚而热烈：“你说的对，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下。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我会忘却过去所有的痛苦，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心爱的人，还即将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你说对不对？”

    杨苗苗下意识点了点头。

    蒋愚鲁的嘴角上扬，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么说，你答应我了？苗苗，嫁给我，好不好？”

    不知不觉被套住了，杨苗苗猝不及防，眼见他顺势要单膝跪下，赶紧拉住他：“这个……要不等聪聪复活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蒋愚鲁立刻收了动作。他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他清楚杨苗苗的胆小性格，像只小乌龟一样，风声稍有不对，就会往龟壳里缩。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但这次试探至少说明了她并不是十分排斥，他窃喜不已。

    有了方满的配合，这场风波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方满通过水果证券报，又迅速发表了一篇文章，继续对景盛的投资业绩进行了分析。不得不佩服方满的研究水平和笔力，这篇文章回应了上篇文章，将景盛的投资策略解刨的明明白白、干干净净，整体措辞保持客观偏正面，没有再提出任何负面的猜测。

    景盛按时提交了检查组要求的全部底稿文件，但还是收到了行政处罚决定书，但处罚结果比预计的轻了一些，从最初的禁业一年缩短为禁业三个月。

    但即便是这样，锦绣项目属于禁业的范围，短期内重启无望。

    眼见年关越来越近，陆通的电话越催越急。杨苗苗甚至还接到了李丽娟的电话。

    电话里，李丽娟期期艾艾，旁敲侧击打听着项目进展：“苗苗，项目进展怎么样啊？马上就要过年了，阿拉等着年前能开工呢……”

    杨苗苗有心无力，束手无策。蒋愚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这日睡前，蒋愚鲁将杨苗苗带到了书房。

    他打开柜子，从里抱出一个长条木盒子。他郑重的将盒子放在桌上，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盒子上的木纹：“当年我心里存了一丝侥幸，找了国外专家，用了最先进的遗体保存技术，千方百计想要将聪聪留下来。”

    他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子，里面又是一个密封的玻璃盒子，聪聪就像一只白色的毛绒玩具一般，静静的躺在里面。

    杨苗苗站在一旁，低头仔细端详，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怕将它吵醒一般。聪聪是只长毛猫，但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毛又短又稀疏，显得很奇怪，就像是曾经这里被勒过一样。

    蒋愚鲁看出了她的疑惑，说：“孩子的世界既单纯又残忍。有一年，聪聪不小心被我们学校的几个淘气学生捉住。他们用绳子吊着聪聪的脖子，挂在了教室窗户外面，等我赶到时，聪聪已经没气了。所以，我的系统的第二个技能已经用过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多年，但只要一回想起这些，滔天的愤怒、怨恨仿佛又重新充盈了他的胸腔，蒋愚鲁的手微微颤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杨苗苗伸出手，轻轻的覆在他的手上。在她温暖柔软的手心里，蒋愚鲁缓缓放开了拳头，随即反握住了她的手。

    蒋愚鲁深情的看着她，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心疼的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自从你出现了之后，我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期待。我已经准备好和过去说再见了。即便聪聪最后不能回来，我也不再强求了。”

    杨苗苗摇摇头，坚定的说：

    “我原本胆小怕事，生活工作里只要有一点变数，我心里就发憷，畏首畏尾不敢向前。可是，自从有了系统，遇见了你，我做了那么多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我做锦绣项目，不仅是为了你和聪聪，也是为了那些亟需帮助的人，更是为了我自己。”

    她忽然灵机一动，兴奋的说：

    “现在景盛无法入股上市公司，但处罚决定书并未禁止景盛直接收购资产。我们为何不直接将锦绣名苑这个项目买下来？这个项目的住宅部分虽然已经售罄，但还有一部分商业配套，紧邻即将开通的地铁14号线。如果能够完工，靠商业部分的出售或出租，未来收益也可期。”

    她的眼睛又重新燃起了光芒，灿若星辰。陶醉在这样温柔又坚毅的目光中，蒋愚鲁不再说话。此时，他只恨系统没有时间静止的技能。

    杨苗苗总觉得蒋宅这几日的地暖开得有点足，晚上睡觉时，浑身有些燥热不安。尤其看到睡在一旁的蒋愚鲁，心底有些什么情愫在悄悄萌发，像羽毛一般，撩动得她心颤不已。

    夜里睡得不太安稳，早上醒得也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杨苗苗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转头一看，蒋愚鲁侧卧在她身边，看着她，目光炯炯。

    杨苗苗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蒋愚鲁无辜的说：“这明明是我的床。我也不知道你半夜怎么就上了我这边的床。”

    杨苗苗无言以对，捂着大红脸，跳下了床，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躲进了对门的客卧。

    看到这几日格外躁动调皮的妙妙，杨苗苗才后知后觉。妙妙差不多快一岁了，已经发育成熟，这几日的叫声掺杂了些春天的气息。怪不得，连累着她也……

    按耐下心中的旖旎，杨苗苗将身心放回到工作上。

    变更后的项目方案，交易结构更加简单，也不再涉及监管审批，交易时间大为缩短，广厦公司欣然同意。

    只不过，没有了上市公司股票作为卖点，而且房产远比股票变现所花费的时间要久，投资期会更长。说白了，这个项目不挣钱，对投资人没什么吸引力。

    蒋愚鲁坦言，他历年的收入大部分都投入了利群基金会。结余的现金存款，对于锦绣名苑这么大体量的一个项目，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而景盛即将面临业务寒冬，自有资金需要优先用于度过危机。

    这个总裁可真是穷。

    蒋愚鲁说：“苗苗，我要是一贫如洗，你还爱我吗？”

    杨苗苗瞪了他一眼，拿起项目方案，又像小陀螺一样转走了。

    她心有不甘。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