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离别
第二天,直到中午,杨苗苗也没有来上班。
蒋愚鲁叫来了韩之路。他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如纸,眼底青黑一片。
韩之路说:“杨秘书请了一周事假,说是家里有事。符合公司的考勤制度,我就直接批了。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他见蒋愚鲁脸色奇差,心里打鼓,这两人该不是闹出什么问题了吧。
蒋愚鲁无力多说,挥了挥手,韩之路见状立刻要溜。
蒋愚鲁追了一句:“等等,把it主管给我叫来。”
技术这档子事蒋愚鲁平时从不过问,韩之路不明就里,但这个时候,直觉告诉他不要多嘴,只是应声而退。
蒋愚鲁离开了之后,杨苗苗又哭了一场。难过的时候,妈妈的怀抱是最怀念的避风港。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想念姚金凤。
于是,她托付吴昊泽临时帮忙照看妙妙几天,临时向韩之路请了事假,买了一张第二天一早的机票,飞去了大理。
蒋愚鲁焦急的狂拨她电话的时候,她在飞机上对此一无所知。
下了飞机,无视手机里的一连串未接来电,她遥望着蓝天白云、苍山洱海。温暖的风拂过脸颊,杨苗苗深吸一口气,心境开阔了不少。
姚金凤知道女儿要来,提前拜托隔壁邻居开了一辆农用小皮卡车来机场接她。
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刚转进一个乡间小路里,杨苗苗就远远看到姚金凤站在一个农家小院门口,兴奋的朝他们挥手。
车一停,姚金凤赶忙上前帮杨苗苗提行李箱,顺手往车里塞了一大把生菜,笑盈盈对司机说:“胡大哥,尝尝我自己种的生菜,可嫩!”胡大哥憨憨一笑,收好生菜,开车走了。
母女阔别了小半年,重逢的喜悦让杨苗苗暂时忘却了心事。
跟着姚金凤进屋的路上,杨苗苗不动声色的观察妈妈,她变得又黑又瘦,但眸子里的光很亮,说话中气十足,提起二十斤的行李箱健步如飞,可以得出一个四体康健、心情愉悦的结论。
姚金凤从杨苗苗下车起,也在观察自己的女儿。只见她亭亭玉立、身姿窈窕,几个月不见,通身的气质好了不少。不过,虽然她脸上挂了笑容,但原来明亮纯净的大眼睛里却多了一层阴霾。她有点忧心,但女儿不主动提,她也未露声色。
姚金凤租的是一个砖瓦结构的平房,外墙面有些斑驳,墙角遍布青苔,看起来房龄不小。房屋的占地面积不大,被隔成了一厨一厅一卧一卫,平时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她凭一人之力,自学成才,将这个小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置办了一些二手的中式家具。房间装修摆设虽然简单,但也有一番古朴的韵致。
房子朝东南,还带了一个大院子。视野开阔,院子外面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尽头连着青山。
院子里有两棵海棠树,是房主早年就种下的,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姚金凤对院子也同样上心。她在中间一小片地种了些小葱生菜之类的蔬菜。贴着围墙根,她又种了一溜蔷薇和栀子花。
姚金凤提前找村里的农户剁了两斤排骨,烧了一个杨苗苗爱吃的糖醋小排,又白灼了一盘自家种的生菜,拌了点邻居送的黄瓜,母女俩儿吃了一顿清淡但有滋有味的晚餐。
姚金凤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唠家常:
“这里还有不少人从大城市迁居到这里呢。我们作为外地人,担心初来乍到被本地人欺负,还组了一个小群,平时互帮互助。不过是我多虑了,这里大部分村民都很淳朴,平时家里有多了的蔬菜瓜果都会送我一把,这黄瓜就是胡大哥家自己种的。”
杨苗苗承认,姚金凤的社交能力比她强多了,到哪里都能交上新朋友。
吃完饭,杨苗苗舟车劳顿,早早洗漱上了床。卧室只有一张床,但睡两个人也不拥挤。靠在床上,杨苗苗看着熟悉的身影走进走出,心里温暖又安定,但一想到千里之外的人和事,又忍不住眼眶发酸。
知女莫若母。姚金凤早就看出了杨苗苗心里有事。她收拾好厨房,洗漱清爽后,也钻入了被窝。
她开门见山:“苗苗,你有什么想和妈妈说的吗?”
故事很长很离奇,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杨苗苗欲言又止,最终将脸埋在妈妈的怀里,闷闷的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姚金凤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后脑勺,见她不想多说,也不追问,只是柔声的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遇到什么也别怕。妈妈永远支持你。”
她来了大理之后,除了装修、种菜养花之外,还时常和朋友一起登山徒步,看过了以前从没看过的风景,也接触了各类有趣的人和事,心胸开阔了许多,不再是原来那个只想要把女儿控制在手心里的妈妈了。
好人系统给了姚金凤一个健康强健的身体,但杨苗苗也没有想到,这也给了姚金凤全新的生活,甚至改变了她的思维模式,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说到底,这要感谢好人系统。
她心底不得不承认,无论蒋愚鲁最初的动机如何,如果没有他,这一切不会来得这么快。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大厂的996、地铁的早晚高峰,一切都慢了下来,连清晨的鸟鸣声都更加悠然自在。
第二天一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母女两人吃完早饭,一起骑着自行车去镇里买菜。
早晨的菜市场熙熙攘攘,弥漫着市井烟火气。各式蔬菜瓜果被菜农码得整整齐齐,摆在道路两侧。鲜嫩嫩、水灵灵,有不少杨苗苗都叫不出名字。
进入早市,人流如织,她们只能推着自行车慢慢走。满耳都是此起披伏的吆喝声,都是当地方言,杨苗苗听不懂,猜测大抵是“很便宜”、“不甜不要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之类的意思。
但在热闹的人群里,在每一个恍惚的刹那间,她还是时不时感到一丝孤独,心口似乎缺失了什么。
姚金凤找到了熟识的摊贩,麻利的挑拣了几样新鲜的蔬菜,买了一条活鱼,又去炒货店里称了些瓜子花生,装满了车筐,满载而归。
杨苗苗刻意让自己的手脚动起来,这样脑子才有理由闲下来。
她跟在姚金凤屁股后面,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洒扫,忙里忙外,像一只旋转的小陀螺。姚金凤嫌她碍事,赶她去了屋外。
等姚金凤做好午饭,正想叫杨苗苗吃午饭,她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杨苗苗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仰头怔怔的望着天。
姚金凤默默叹了一口气,假装什么也没看到,高喊一声:“苗苗,进来吃饭!”
这一声,仿佛将她喊回了十几年前。那时,杨苗苗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镇姑娘。少女不知愁滋味。刘海是三七分还是五五分,是她每天最大的烦恼。
吃完午饭,姚金凤还是忍不住,探她的心事。
杨苗苗也想找个倾诉的出口,但问的模棱两可:“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但是发现一开始他接近你,是对你另有所图,你该怎么办呢?”
姚金凤心想,果然是感情的问题。
她斟酌了一番,说:“妈妈作为过来人,只是说点自己的看法,你听听即可。爱情的本质就是互相有所图。无论是金钱、容貌、才智还是人品,总归是要图点什么。”
言情剧看多了,杨苗苗从小憧憬的爱情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她不服:“你怎么把爱情说得这么自私势利?”
姚金凤慈爱的看着她,笑了笑说:
“如果一无所图,那是无私奉献,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是双向奔赴,不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一切。只有单方面的付出,迟早会耗尽所有的感情。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但是无论图什么,女孩子都要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和自信。”
杨苗苗不再说话,低头若有所思。
是啊,现实生活不是言情小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情呢?如果没有好人系统,没有蒋愚鲁对她的“有所图”,那一切故事都没有了开始。她或许还是个餐厅服务员,或者是一家普通公司的行政职员,生命轨迹里永远不会出现蒋愚鲁的身影。
但是,一想到她的爱情,是欺骗和利用结下的果实,她的心又开始疼痛不已。
爱情对于别人,是滋养,是生机;而对于她,她只觉得是郁结,是消耗。她恨不得喝下一杯忘情水,忘掉蒋愚鲁,继续做一棵无忧无虑的小树苗。
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到了凌晨四五点,杨苗苗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干脆轻手轻脚下了床,穿好衣服,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气。
刚推开门,她吓了一跳,门口的躺椅上有个人。
蒋愚鲁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揣着手,歪着头,眼睛闭着,是睡着了。他额前的头发已经被露水打湿,隐约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看样子是在这里睡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