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助眠

    蒋愚鲁特批的一周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杨苗苗照常回景盛上班。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徐徐新能源的投资项目。

    项目负责人是陶欢，是蒋愚鲁三年前从其他公司重金挖来的明星投资经理。她有个外号叫“新能源铁娘子”，敢闯敢干，有拼劲，也会用巧劲。她在行业里深耕了十余年，业绩年年在公司里名列前茅，做了不少业内瞩目的大项目。

    忙完手头的急事，杨苗苗就去了陶欢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的一声声训斥：

    “我昨晚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看看你写出来的报告是什么鬼？投资逻辑都没讲清楚，让我怎么上报给蒋总。赶紧滚回去再改一稿！记住，徐徐公司的业绩亮点、预期收益要写清楚，支撑的数据要扎实。还有本次投资的潜在风险要披露清楚，还要有对应的风控措施，这些都是我们基金背后的投资人关注的要点。”

    肖傲手里拿着报告，缩着脖子走出了办公室，嘴里嘀咕：“昨晚十点才给的任务，熬了一宿，攒出来一个模样齐整的报告已经不错了，还嫌东嫌西……”肖傲没注意站在一边的杨苗苗，灰溜溜的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据说铁娘子严于律已，更严于律人，传闻果然不假。杨苗苗在门口踟蹰了片刻，略有退意，但想到了可爱的妙妙，还是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门。

    听见一声干脆利落的“进来”后，杨苗苗缩手缩脚进了办公室。

    和行政部的白颖们相比，陶欢的打扮朴素多了。她五官秀气清冷，不施粉黛，一身白衬衣配西裤，一双平底单鞋。对于她来说，化妆打扮浪费的时间，不如用来多看几篇投资报告划算。

    见杨苗苗进来，陶欢有些意外：“杨秘书，你有什么事吗？”

    杨苗苗知道陶欢不爱听人讲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毛遂自荐：“陶总，我听说您最近在做徐徐公司的项目，时间紧，工作量大。您还缺人手吗？我对投资业务很感兴趣，也想参与一点工作，拓展一下业务知识。”

    陶欢对杨苗苗的特殊待遇略有耳闻，但老板的私人感情生活她不感兴趣。

    她态度依然冷淡：“你的岗位是后勤，投资项目是前台业务岗的工作。你要参与项目，已经超过了你的岗位职责，你的上级韩总同意了吗？”

    杨苗苗庆幸自己已经提前请示了韩之路。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参与一点前台业务，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韩之路没有反对。

    陶欢说：“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跟着我做项目的，这可比做秘书要难。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杨苗苗小鸡啄米般点头，态度谦卑，表示一定虚心学习，努力工作。

    陶欢递过来一沓资料，说：“这些是目前我们搜集到的徐徐公司的资料。后天我们要进行第二轮访谈，你明天之内消化完这些资料，再给我一个访谈提纲。”

    其实陶欢早就找其他人着手准备了，她可不信一个零基础的秘书两天之内能准备出什么像样的提纲来。这只是对杨苗苗的一个入门小测验而已。

    杨苗苗拿好资料正要离开时，陶欢叫住了她：

    “对了，还有件事要感谢你。上次开会回来的路上，你提示了要注意新政策。我后来托了关系多方打听，果然近期内要出新规。新规颁布后，新能源设备的环保标准比市场预期的还要严格，会导致不符合新规标准的企业市场估值大幅下降，其中就有我正在看的几家。当时都已经到了要签约的阶段了，幸好及时止损。”

    陶欢素来不喜欢带菜鸟做业务，尤其是杨苗苗这种零基础还跨行的，比推着方轮子的独轮车还要费劲。好在有了之前的铺垫，今天陶欢没有一口回绝杨苗苗。

    杨苗苗意外收到了一枚感恩值，对陶欢好感大增，开开心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蒋愚鲁的专职秘书，杨苗苗日常工作量不是十分饱和。往常到了下午三四点，是杨苗苗刷手机摸鱼的时点。

    但今天不一样，杨苗苗抱着陶欢给的那堆资料，聚精会神、逐字逐句的看，像一只在松林里嗅来嗅去的小猪一样，希望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文件里探测到如松露一般珍贵的玄机。

    快下班时，杨苗苗收到了蒋愚鲁的一条微信，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句：晚上10点见。

    当初向蒋愚鲁承诺的助眠工作将在今晚开始。好在姚金凤已经旅行去了，不需要和她解释夜不归宿的原因。

    杨苗苗原以为蒋愚鲁会像徐驰安置露露一样，另找个房子来让她“加班”，没想到蒋愚鲁给的地址是他自己家。

    蒋宅位于海城市中心旧法租界的一所法式小洋房里。这片老建筑群承载了海城近百年风云变幻的历史，寸土寸金、有市无价。

    杨苗苗却不意外蒋愚鲁住在这里。客观来说，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气质配得上这里的腔调。

    她敲了敲低调朴素的大门。过了片刻，一位看起来约摸五六十岁的阿姨给她开了门，态度客气又冷淡，直接领着她穿过院子进了屋。

    她在前头领路，边走边说：“我叫汪萍，你叫我汪姨就可以。愚鲁已经打过招呼，直接带你去二楼的主卧。”

    汪姨穿着一身藏青的衬衣衬裤，裤缝被熨得平平整整。半白的头发梳得干干净净，在脑后拢成一个小笼包大小的髻子。再看洋房室内，处处被收拾打扫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看来这位阿姨是个极讲究体面的。

    进了主卧，杨苗苗看到床边上已经搭了一张单人小床，两张床中间还竖了个木质屏风。隔着屏风，看对床只是隐隐绰绰。还好有些隐私保护，杨苗苗感觉自在了一些。

    汪姨嘱咐道：“主卧对门是一间空置的客卧，也带卫生间。愚鲁还在三楼书房办公，你先在客卧洗漱收拾，他不喜和别人共用卫生间。”杨苗苗心想：我也不愿和一个男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啊。

    汪姨利索的铺好夜床，没有多话，下了楼。

    杨苗苗趁二楼没人，赶紧先洗漱，换上了她自己带来的一套格子睡衣。八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但平时杨苗苗在家还是背心短裤。这套睡衣长袖长裤，还有点厚，是春秋时节穿的，临时被她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吹干头发，将上衣掖进裤腰，前后左右照了照镜子，她自觉非常得体，也非常安全。

    她轻手轻脚的进了卧室，上了自己的小床，靠在床头继续看徐徐公司的资料。

    杨苗苗蹙着眉头，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用笔勾勾画画，看似专业无比，实则脑子里一团浆糊：资产？负债？净利润？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真是头秃。

    蒋愚鲁发完今天的最后一个邮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虽然距离他平时入睡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但还是下了楼。

    杨苗苗胡乱吹干的短发有点俏皮，在脑袋中间支棱起一绺。她正在死磕徐徐公司的财务报告，没有留意门外的动静。

    蒋愚鲁轻轻扣了扣门，杨苗苗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下床立正，就像面对查寝老师的学生一样乖巧。

    蒋愚鲁上下扫了一眼杨苗苗，嗤笑了一声：“你放心，就只睡觉，不会发生别的。你要相信我的品味。”

    杨苗苗同时也在打量蒋愚鲁。他穿着一身亚麻质感的长袖长裤睡衣，上衣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像要立刻去商务谈判般一丝不苟。杨苗苗都替他的脖子勒得慌。卧室的灯光昏黄，给蒋愚鲁白皙的脸庞镀了一层暖色。

    杨苗苗不是第一次被蒋愚鲁嘲笑了，也不怎么上心。可能是临睡前，氛围比较轻松，她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老板喜欢什么样的关她屁事，这么操心干嘛。

    蒋愚鲁没有回应她，目不斜视，绕过屏风，上了自己的大床。

    他睡前不刷手机也不看书，直入主题：关灯、躺平、闭眼、入睡，还要带上真丝眼罩和耳塞。

    杨苗苗只敢在心里嘲笑了一句：差生文具多。

    杨苗苗将自己床边的台灯也关了，将头埋进被子里，用手机照着文件继续看。

    没过一会儿，头顶的被子被掀开了，借着手机的光，杨苗苗抬头看到了上方的一张脸。虽然蒋愚鲁的颜值一贯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但此时光是从下往上照的，效果可以参考恐怖片。杨苗苗吓得尖叫了一声。

    蒋愚鲁打开台灯，面露不悦：“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呢？”

    杨苗苗将毛遂自荐参与徐徐项目的事情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保证：“我会很小声的，不会影响您睡觉。”

    蒋愚鲁一口拒绝：“不行！太吵了，我睡觉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不能有。”

    蒋愚鲁对杨苗苗主动给自己的工作加码不置可否。这是个小事，韩之路和陶欢没意见，他犯不着去管。但是睡觉可是大事。翻页的声音、笔划过纸的声音，在蒋愚鲁耳里都一清二楚，像是有个掏耳勺不停在他耳朵里转来转去，无心入睡。

    杨苗苗心想她大概找到蒋愚鲁失眠的原因了，不过听觉灵敏也没有影响她睡眠啊，也有可能是他的神经太过敏感脆弱。这人与人之间可真是千差万别。

    她可怜巴巴：“可是，明天就是deadline……”

    杨苗苗睁着圆圆的猫眼，微微皱着眉头，眼神湿漉漉，朝上望着蒋愚鲁，可怜又可爱。

    蒋愚鲁体会到了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的无可奈何。两人对峙了片刻，他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些资料，快速翻了翻，用笔在几处划了几个圈，递还给杨苗苗：

    “这里、还有这里的数据，徐徐公司的总经理报告和会计师的财务报告有出入，你明天揪着这几处准备三四个问题，再另外随便凑五六个问题就差不多了。陶欢知道你基础薄弱，只是想测验一下你有没有悟性，交的作业有亮点就行，她不指望靠你写的问题清单去访谈。”

    杨苗苗恍然大悟，如蒙大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蒋愚鲁看着她崇拜的眼神，心里颇为受用。

    解决了难题，两人安安静静的各自入睡。

    蒋愚鲁难得有一个深度的长睡眠，第二天早上醒来居然已经是八点，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连窗外的梧桐都看着更绿了一些。隔壁的小床上已经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睡得很沉，连杨苗苗起床离开都没有发觉。

    为了避嫌，杨苗苗不想和蒋愚鲁一同去公司。这片洋房区离地铁口比较远，她提早了半小时起床。

    汪姨很称职，还给她备了早餐，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肉小馄饨。她为了省时间，直接坐在厨房的岛台上吃。

    杨苗苗坐的位置面对着一扇大窗户。窗外有一棵百年梧桐，绿油油的树叶被晨光照得晶莹剔透。凉爽的晨风入了窗，吹得挂在窗户上的一个手工陶俑晃晃悠悠。

    这么惬意的清晨只能享受片刻，匆忙咽下最后一颗馄饨，杨苗苗起身赶着挤地铁去了。

    按照蒋愚鲁的提点，杨苗苗紧赶慢赶，终于在下午下班前将访谈提纲整理了出来，邮件发给了陶欢。

    陶欢忙到了晚上，才腾出空来检查作业。打开的第一眼，提纲的排版、格式都不错，也没有错别字，陶欢有了继续看内容的兴趣。

    虽然杨苗苗准备的大部分问题没什么营养，但有几个问题颇为有价值，甚至有一处指出的问题之前她都没注意过。陶欢颇为满意。

    当初承诺一周助眠三晚。因此，周二晚上，杨苗苗又回到了蒋愚鲁家。她坐在床上，每隔五分钟就刷一次手机，快到蒋愚鲁下来睡觉时，终于弹出了陶欢的邮件。正文就一行字：“明天上午九点，到徐徐公司参加管理层访谈。”

    杨苗苗在心里欢呼：妙妙，明天我就要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