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拌青椒
皇后愣了愣，听得宫正惶恐道：“娘娘，这一切都蒋玉珍指使，是她收买罪臣做伪证，实际上罪臣亲眼所见她意外跌入油锅，罪臣糊涂！”
没有供出她，皇后松了口气，这事推到蒋玉珍身上，她就能顺利了结。
这时，太医们讨论完毕，达成一致的结论，两鬓斑白的老太医代表太医院发声：“禀皇后娘娘，微臣与其余太医一致认定，此女七情内伤，有癫狂之象。”
皇后立即顺着太医的话失望道：“蒋玉珍，你果真欺骗本宫！”
“来人，将这满口胡言之人拖下去。”皇后急着回内室让太医看伤，同时按死蒋玉珍，也是她清清白白脱身的快速途径。
蒋玉珍睁大眼，准备说些什么，旁边有资历的宫女一眼看出她的意图，掏出几张丝帕团成一团往她嘴里塞，塞得蒋玉珍的嘴大大张开，唇角都要撕裂了。
一场闹剧落幕，皇后火急火燎地回内室看伤，许之兰跟着太子离开清宁宫，温凌声称要回太医院一趟不同路，太子爽快地放人，故而温凌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长长的宫道上宫女内侍都退避两侧，太子来时未乘步辇，现在太子坐的步辇还是邓守恩打发几个小内侍匆忙抬过来的，许之兰跟在步辇旁，偷瞟一眼太子，太子抿着唇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周身围绕缕缕寒气，许之兰的目光触上，不由呼吸微窒。
“殿下，这好像不是回崇文殿的路。”步辇陡然左转，许之兰回头看一眼，发觉路程不对。
太子一手支颐，正闭目养神，淡淡嗯一声。
许之兰疑惑，她没胆量询问太子，乖顺地跟着走。
没走几步，道路景物越来越熟悉，怪石堆叠的小假山，横穿翠湖的九曲桥，飞檐翘角的八角亭，再过去就是灶房了。
步辇果真微晃着停在膳房前，许之兰转头看太子，黑葡萄般的眼睛泛起诧异之色。
“殿下，膳房到了。”邓守恩躬身走上来，操纵细柔的声线提醒步辇上尊贵的男人，两只细嫩光滑不似男人的手从袖子里钻出，准备搀扶。
李献缓缓睁眼，目光清明，他起身下辇。
膳房众人闻太子驾临，齐齐出门来接，孟典膳领首，身后是黄豆芽，再就是袖子没来得及放下的帮厨宫女们。
“拜见太子殿下。”众女跪地齐呼。
“免礼。”
李献挥袖，径直走过。
午后的光辉爬过毒辣的高峰，盛无可盛，无可避免地败落，此时温暖舒适，是晒太阳最好的时候，通体都能烘得暖洋洋，陡然进入荫蔽的房屋，反而觉得寒凉。
许之兰摸了摸手臂，暖意散尽，有点冷。
“殿下来膳房做什么？”许之兰问。
所有人都跟在太子身后不远，听候差遣，许之兰问的这话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李献转了一圈，干净的手指落在摆放菜肴的大方桌上，他停住脚步，没有理会许之兰的问题，反而问：“青椒何在？”
许之兰不知太子意欲何为，默默侍立。
黄豆芽端来一盆水灵灵的青椒，孟典膳上前欠身，恭肃道：“殿下，这些都是已经清洗好的青椒。”
邓守恩机灵地先一步接过，送到太子跟前，太子垂眸，往上折叠宽袖，显露出皓白的肌肤，他叠好袖子，从一众青椒中挑选了三根。
许之兰见太子的举动，心惊猜测，该不会是要下厨吧？
如她所想，太子下一步竟真的走到案板前将青椒放下，排列得整齐，拿起刀左右望了望，似乎想清洗一番。
让太子纡尊降贵下厨，许之兰实在不敢想，顾不上其他，她忙跑上去，近前捏住刀背，抬眼看着太子，嘴快道：“殿下，我来帮你。”
“许典膳是觉得孤不如温凌？”太子没有松手。
“这与温太医有何干系？”许之兰迷惑地蹙眉，大为不解，伸手去拿刀柄，劝道：“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在灶房烟熏火燎，殿下还是让我来吧！”
李献手背覆了一层温热，他不为所动，只说：“温凌的雪花酥味道如何？”
许之兰右眼皮蓦地跳了跳，她就知道，太子在宫里肯定有诸多眼线，赶紧放弃夺刀答道：“微臣遵从殿下之言，并未食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答案顺了太子脾气，他身上的冷气敛了敛，语调放缓几分，略带弱势：“许典膳不是喜爱辛辣吗？孤想着给你做道生拌青椒压压惊，你便如此不肯接受孤的心意吗？”
众人皆是一惊，不想太子竟能许之兰做到这种程度。
许之兰有苦说不出，她再拒绝，岂不是枉顾太子的心意？但今日太子若是动手做了这道菜，她可真就要扬名了。
“殿下的心意微臣已领，不过殿下的双手理应用来指点江山，这种灶厨杂事就交给微臣吧。”许之兰敦劝。
孟典膳和邓守恩也跟着一起劝，好半天，太子才终于肯放弃，将刀柄送到许之兰手里，“有劳许典膳了。”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许之兰陪笑，微吁一口气。
菜刀转到许之兰手里，许之兰熟练地将青椒切成细丝，紧接着拍蒜切葱，放进碗中，加盐、醋，迅速调制一碗调料汁，倒入青椒丝，搅拌均匀，全程不到半刻钟。
许之兰同太子一起用膳，这碗生拌青椒也临时加入太子的晚膳。
“尝一尝。”李献夹了一筷子青椒丝放进许之兰碗里，好整以暇地观察她的反应。
许之兰闻言幽幽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她不常吃辣，青椒辣味程度有所分别，她只能期盼碗里的青椒是不辣的。
然而事与愿违，不仅辣，还是非常辣。
第一口咬下去感觉脆，爽口，很快调料汁在舌头上洇开，葱蒜的余香微微拌着些许醇厚的酸味。嚼一嚼，榨出青椒刺舌头的辣，瞬间蔓延，占据许之兰的全部感官。
许之兰脸颊憋红，辣得受不了，快速嚼动几下，囫囵吞下，谁知忙中出乱，些许辣汁意外呛进气管，原本五分的辣胀成十分，辛辣彻底攻陷口腔、咽喉，脑袋都嗡嗡的。
“咳咳……”许之兰别过身捂嘴咳嗽。
李献放箸，倾身轻拍她的背，抚慰道：“慢点。”
“真有那么好吃？”
李献一副突然起兴的模样，小心挑了一根细丝放入口中，吃完面不改色，只微微颦眉，似是不懂许之兰的偏好，实际心里不禁长长一声满足的喟叹。
邓守恩瞪大眼睛，活像见鬼，惊世骇俗，太子今日接二连三的反常举动仿佛换了人，要不是太子并无孪生兄弟，他都怀疑是旁人假扮的。
殿内其余人更是将头又使劲压了压，谁也不敢抬眼偷看，有耐不住好奇的按捺心里的惊涛骇浪，悄咪咪将耳朵敏锐地支起，迫不及待地等离开跟友朋分享。
许之兰平复过来，满脸郁气地刨米饭，有点担心她以后会不会餐餐都要陪他一起吃辣口菜。
李献尝了一口就没再动了，突然说起另一件事，语调陡然转平，风轻云淡：“今日为何不来找孤？”
许之兰没注意听，愣了愣，头从饭碗里拔起，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李献耐着性子，又问一遍：“舍近求远去找丽妃和温凌，为何不向孤求助？”
许之兰闻言微微张了张嘴，联想到今日太子的怪异之处，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一时冷冷淡淡，又一时温和平顺。
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太子准确认出她，她就猜想他定然在各宫都放置了眼线，掌握全局，后面蒋才人暴毙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她知道太子会第一时间得知她被皇后带走的消息，没有必要多费功夫，所以才让露珠她们去请丽妃娘娘与温凌，帮她多加一层保障。
不想太子竟然会因为这个和她置气，许之兰赶紧解释：“东宫中必定会有人告诉殿下，微臣想着，殿下得了消息肯定会来救臣，臣去请丽妃娘娘和温太医，只是怕自己在殿下心中没那么重要……”
“当真？”
“不敢欺骗殿下。”许之兰正色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词。
她说的确实是真话，没有骗他，只不过被她隐去了部分而已，不算欺骗，顶多算欺瞒。
李献轻哼一声，略过她话里的小诡计，声音清淡：“倘若再有危急之事，记得找我。”
许之兰连忙拘谨地应声。
“那个蒋玉珍，你有何想法？”李献捏着筷子，蓦然想起指认许之兰的女子，难为皇后能把她找出来，本想斩草除根免得留下后患，不过瞧这小心思多的小女官恭顺地坐在他身侧，心中动了动，略微想知道她的想法。
“她不是疯了吗？”许之兰诧异抬头。
她起初也以为是太子动的手脚，但所有太医都诊断蒋玉珍神志不清，她便动摇了，应该没有办法能毫无痕迹地使人莫名陷入癫狂。
李献目光落在她身上，重新审视了一番，旋即唇边勾起一丝笑，轻声道：“好。”
许之兰隐约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