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钓鱼（2）
“纪大人？”罗绮没料到第二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他。
纪函显然还对自己那日刑讯的手段有些歉意，其实他也没办法上面交代的事不办好不行，如今他一来指望通过罗绮攀上林家，而来还是对她背后的疤痕感到好奇想要再探究竟。
“呵呵，罗姑娘早啊，这么巧，没想到在百花巷还能碰到你。”
罗绮倒了垃圾，抬头望天：“这都快到晌午了还早？在百花巷这种小巷里遇到纪大人才叫稀奇。”
纪函边说边往她小店走：“罗姑娘怎么又开始制衣了？”
“我本就是裁缝，制衣是我的工作。”罗绮双手抱胸拦下他对说道：“刚开门，东西杂乱还没收拾，不方便请纪大人进去的。”
“那是，那是。”纪函看着里面摆放的布匹和成衣式样图鉴忽然想到了接近她的借口：“我打算给我家夫人做夏装，想请罗姑娘上门给她量量尺寸。”
罗绮摸摸肚子该准备吃饭了，她道：“请尊夫人来店上来吧，我从不上门的。”
“呃，那行，那行。罗姑娘，你不是和林府的大公子…”
纪函还未说完，罗绮就冷言说道：“纪大人，我跟林府没有关系。”
“行，那不打扰了。告辞！”纪函自讨没趣走了，想起胡寺卿的告诫林家的事不要管，罗裁缝更不要去碰。“干嘛不能碰，开门做生意总不能赶客人。”他已决定回去就让自己老婆来找罗绮做衣，女人跟女人总是能找到话题，如果她们要能成为朋友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然而当他回到大理寺之后，直接被叫进了寺卿办公室，胡寺卿给他了个公函说道：“杭州府衙上表请调我司派人去督办一件官案，刚到的调遣函，马车就在外面你即刻过去吧。”
“不是，怎么这么着急？什么官案非得我这个京官去，杭州衙司没人办案啦？等着我去开卷宗吗？我还有事儿了。”
“你能有什么事？！耳朵听不懂人话！闲的发齁！你不是想找事吗？现在不用等事情主动找上你了，你的衣物包裹家里人都送放在马车上了。”胡寺卿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蠢笨属下。
纪函觉出点味儿了，拿过调遣公函打开一看又开始惊道：“什么，调派时间要到明年五月？开什么玩笑？要我去过把他们的积压案件一次性都解决了吗？”
“要都能解决倒是你晋升的业绩，我这个位置都能让给你。”
“不是，凭什么啊？我在京畿呆的好好的。”
“你在京畿就没好好的呆！”
“我是不是碍谁的事儿了，百花巷是不是有人在办事，不让人去啊？”
胡寺卿起坐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再乱嚷嚷就不是去杭州而是岭南了！滚，有我在，明春你就能回来。要是把我也连累调走了，我看明年谁出面捞你！”
轰走纪函这只苍蝇之后，林墨谦兀自抱着扁担蹲在巷口盯着罗氏成衣馆，临近中午时罗绮关门外出买了点小菜。等到午休后才又开门营业，中间接待了两位街坊大妈。
看媳妇儿看得整起劲的林大公子被人拿水桶碰了碰身，他回头一看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见其将水桶放在地上说道：“你去帮我汲水，把后院的水缸灌满为止。”
身为脚夫的林墨谦侧身，从那半掩的后门看到那水缸比人还高，瞬间变了脸色。
那妇人不爽叉腰恼道：“我见你蹲在这里半天也不去找活儿，你是不是吃饱了不着急啊？我看你好久了，你一直盯着人家罗姑娘看。人家罗姑娘是有手艺的人，能看上你这个下苦力的脚夫？”
那妇人嗓门极大跟高音喇叭似的，罗绮闻言探身在窗口张望，看到蹲在地上的脚夫汉子，那身形一眼便知是林墨谦。
林墨谦心中万马奔腾，为了让她闭嘴只得扛起扁担将水桶挂在一端，对妇人道：“十五吊钱。”
“你怎么不去抢？五吊钱的行情你开口就翻三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神仙下凡帮我汲水啦！”
林墨谦再度凌乱，汲那么大缸水才五吊钱？！悻悻然走向后街水井，罗绮笑看半天想了想，也拿过水桶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街水井，林墨谦看见井中人的倒影，很是委屈地道：“你怎么想搞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
罗绮将比林墨谦挑着的小一号的水桶挂在井轱辘上，慢慢摇下井说道：“我说了你一定是不同意的。我等了他们很久，不想等了。”
“如果他们想动你，死的就不是罗氏母子。”言下之意，林墨谦并不想让她主动出击，以身犯险。
“在跟你去海边之前我也只想躲着他们，可现在，我想好好过日子。所以必须把他们逼出来，你们不也想找出那帮暗人吗？”
林墨谦心想沙海与大食在东京城的情报网还没清扫干净。如今帝国好歹还与南召交好，监察司要务并非在南召方面。不过既然真有人想伤害她，他当然也会先下手为强。
罗绮打好水，林墨谦顺手接过勾在扁担另一头，罗绮急道：“你干什么？”
“帮你拎到街口。”
等出了后巷口林墨谦也没把水桶给她，而是放在了罗绮家的后院门口。放下水桶后他对她说道：“你晚上把水桶挂在门外，让我知道你好好地没事。”
“嗯。”
晚上罗绮按照林墨谦所说将水桶挂在后门，翌日清晨，她一开门便看见一桶新打的水放在门旁，桶上面还盖着一匹荷叶。
罗绮不知道林墨谦晚上都没回林府而是在街尾租了个通铺，在百花巷当起了汲水工。并且每日黎明罗绮后院门口都会有一桶盖了荷叶的新水。
阿炳见他不走，只能将监控的事交给舒朗，自己白天坐衙，晚上守樊搂。
而在太子府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临睡前清点收拾首饰等陪嫁时发现库房钥匙丢了，这把钥匙一直是近身女官在保管。找了半夜都没找到，好在强制开锁后里面物品齐全。储妃咬着女官过失不放，萧彦北虽然相信这位千秋殿出来的女官，然而事实如此也只能将其退回皇宫。
于是乎，储妃顺势让了太子府里的宫婢为自己的近前女官。
这日从皇宫请完安的储妃并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让车夫把她拉去了东京城的一处马戏场。因为临时起意，原本从黄昏营业至午夜的马戏班子都还在帐篷里睡觉，被侍卫叫醒告知要看表演时个个都还睡眼迷蒙。班主只能出来抱歉解释现在这个时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犯困没精神，强制唤醒表演怕出事故，要他们等黄昏再来。
储妃听罢不再勉强说自己今晚会来看表演，便回了府。储妃的行程都归女官负责，被她从太子府拉出来的宫婢相比较太后派来的人少了几分威仪，只将储妃傍晚要去看表演的事记录在册之后就由她去了。
再到马戏场时已过黄昏。储妃不想打扰百姓看戏，也没让侍卫清场而是与女官坐在观看席。储妃还是上午的那身行头，暗绿色的流光纱在帐篷内灯火映衬下带出高级丝绸特有的光泽，很是惹眼。两个侍卫站在后排警戒全场。白色帐篷包半径足有二十米，杂耍、烟火与灵物表演很能吸引看客，鲜少出府的女官看得津津有味。半场时开始魔术表演，大锯活人、花瓶美女等猎奇惊艳的节目把看客的情绪推至最高潮，为增强神秘效果，全场熄灯，侍卫察觉不妙正要往前挤灯又复燃。看到那身墨绿色绸缎时，两人才松了口气，退到后排。
而就在刚才黑暗的瞬间，女官已经坐着入睡，丝毫未觉察出身边人已不是储妃。
后台，班主冷眼看着眼前丽人说道：“你来此是有什么事。”
储妃直言道：“我怀疑十年前那个该死的人在东京城，有人借太子的手送了套嫁衣给我。”她从袖袋摸出个布包，递给班主。
班主打开一看，先是惊愣，再拿出细看说道：“绸缎是仿水纹绸的，镶缀在裤摆上的也不是精魄，是上过色的廉价宝石。一件仿制品而已。”
储妃冷哼一声：“就是仿制品才更让人感到害怕，至少说明缝衣服的人知道这款嫁衣该是什么样的。太子至今未和我圆房，我怀疑他知道我是冒牌货。”
班主闻言目光变得阴鸷：“那或许郡主该想想办法施展下自己的魅力。”
储妃将那件衣服的腰带拿出，摆在班主面前说道：“你看着种盘扣样式，结花盘法。是我十年前喜欢的式样，这十年我戒掉了这些关于我特有的喜好，月溶郡主不喜欢流云盘扣独爱锦花盘扣。这个流云盘扣是星河郡主的最爱！我要你把做衣裳的人找出来，我要你确定她是不是该死而没死掉的那个人。”
班主犹疑：“没有国主的命令我们不能在东京城活动。”
储妃急道：“那如果被太后知道我是假冒的怎么办？四十多年前我们送过一个没被饲药的郡主？结果整个魏城都被帝国掀了。现在世子被困北疆，如果太后再来一次奇袭魏城，南召就完了。”
班主想到旧事，南召的生死全捏在太后手里。他们的意义就是送出风氏女子延绵帝嗣，而这个女子还必须经药水洗去情根，避免让萧皇犯病。班主讽笑一下，真是奇耻大辱。“好，我去查到底是谁做出的衣服，另外你还有什么线索？太子为什么要送你这件衣裳？”
储妃将事情经过说给他听，还未待两人再谈，外面的再度传来喝彩声。
“又到熄灯时间了，你快走吧！有消息我会升起红色旗帜通知你来的。”
储妃收起布袋，转走离开，熄灯后再起就坐在位置上摇醒了女官。
“想什么了，看表演多精彩啊！”
两次熄灯让侍卫觉察出不妙，遂带着储妃与女官提前离席返回太子府。一路上储妃都在和自己女官谈论表演节目，两位骑马跟随的侍卫听到两人在马车里的谈话，很明显有两个魔术节目都是储妃单方面在说给女官听，而女官茫然答不上话，那两个节目正是需要全场熄灯的节目。
等储妃院熄灯之后，女官直接去了太子寝宫，再入寝宫时一身单纯憨厚气质被清明敏锐取代。
她走向萧彦北和阿炳躬身行礼说道：“属下见过太子殿下，林掌司。”
萧彦北道：“她今天就只去了那个马戏馆？”
女官答道：“是，观看表演时有一到两次属下感到些许懵怔。而且在回程的马车里，太子妃不断重复两个属下根本没看过的节目。太子妃将这两个节目的细节描述在其他节目上说了不下四五次，似乎在让属下以为自己混淆了所看节目而不会认为自己没看过。”
萧彦北和阿炳对视一眼，这个异常情况两个跟班侍卫也禀报过。两个魔术节目的共同点就是需要熄灯。
“好，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这些日子继续跟着太子妃，不要太干预她的活动。”萧彦北吩咐道。
萧彦北躺在软塌靠垫上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个太子妃真是厉害啊，堂堂帝国储妃搞出些暗人的手段。真叫人刮目相看。”
已过午夜，阿炳不敢久留，收起林氏简报起身道：“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急什么？林小娘给了我一件宝物，我与你分享。”萧彦北一心想看到阿炳被北冥渊吓傻的样子，总算被他逮到机会了！
“既是宝物，你安享即可，随意示人有负神恩。”阿炳转身就要走入墙道。
萧彦北像儿时那般扣住他腰封不让他走，指着床榻道：“就是那席玉凉席，阿炳，快和我一起躺上去。能看到平时想象不到的风光。”
阿炳听罢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收紧被萧彦北扯松的腰封道：“胡说什么？谁跟你躺上床？！”
说罢抱着资料急匆匆消失在墙道。
见他逃跑的架势，萧彦北只能叹息一声。自从林墨谦跑去百花巷守罗绮之后，便是阿炳代替他来太子府向自己汇报林氏船坞动向。而连续几晚的相处却没能让萧彦北犯病，可怜的太子以为这个老青梅对自己不再有爱意了，可怜的太子不断自我调节，没有爱情就搞事业吧。
几天后的深夜，西郊墓地，冷月之下寒光渗人。
马戏团老板带着两个亲信正在卖力掘墓，几人裹着白布也阻挡不了阵阵恶臭。终于，露出了棺材，轻薄的材质没承受住几下就被撬开。里面的尸体被抬出放在白布之上。
老板对其中一人说道：“快，查查死因！”
自从储妃离开之后，这位南召在京畿的暗人头子就已经找到黑市打听是谁找人加工宝石，另外依据恋霓裳这条线也很容易找到只做代工贴标的罗裁缝。
当他在户籍司买到罗氏三人的户籍资料后发现在二月及三月之间，她的兄长出意外，她的母亲突发疾病。久在谍海行走的老板深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意外与突发，于是连夜掘开罗氏母子的墓穴调查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