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树倒猢狲散”这句话的意思林燕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自从她突然发病倒下，来探望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心腹和一双儿女，其他人那都是看她失势，跑过来耀武扬威来了，要是能够把她气到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走了，那更好，今晚直接开席。
之前酒桌上笑容可掬的好友们闺蜜们，一口一个“姐”喊得那叫一个热络，可在知道她命不久矣以及公司即将倒闭的情况下，一个个的恨不得立马和她撇清关系。
这些天她打了多少电话，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可结果呢，除了加重自己的病情，根本无济于事。
自己做生意这么些年，手段强硬狠辣，得罪了很多人，她也不是不知道，明面上人家恭恭敬敬的，背地里把她骂成“林妖婆”“疯婆子”……
可她有什么办法，老公早逝，娘家靠不住，她们孤儿寡母的，做母亲的总要为了孩子们撑起一片天来。
再说了，她自认厚道，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赶尽杀绝过，就算是曾经的竞争对手有难，她看人家家里确实可怜，也不吝于施予援手，对下属也是恩威并施，有困难求她帮忙，她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谁能想到，一朝落难众人踩。
最让她心寒的还是她妈，住院以来就来看了她一次，结果只是为了逼她把手里的股权全部转让给她那妈宝弟弟林大宝。
老太太年近五十才拼死生下了这个儿子，和林襄差不多大，跟眼珠子似的捧在手，还说什么“林襄和林瑶都流着别人的血，你和大宝才是一个爹妈生的亲姐弟！”
“大宝还小，你这个姐姐要多帮衬帮衬，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姐姐养弟弟，天经地义！”
念着老太太拉扯大她的不容易，林燕这辈子都没怎么顶撞过她妈。
林大宝小时候要吃进口奶粉玩乐高，她没有拒绝，即使那个时候她其实手头很紧，自己儿子都只能去公园捏泥巴玩。
后来又要她把林襄的重点学校入学名额让给林大宝，她犹豫了，老人家就骂她不孝骂到耳朵里嗡嗡响，还跑到公司来躺在地上撒泼扯头发。
再后来甚至还要求让林大宝空降公司当了副总，说当保安委屈了他。
现在又说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是外人，偏心偏成这样，林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个醒，她必须在走之前给两个孩子谋划好未来，不然他们以后可能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于是在商海拼杀了一生的林总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卖公司。
本来她准备把手里的股权全部委托最信任的姚经理卖了，没成想还在商量的时候被林襄听到了，这个从来不管事的儿子这次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先把股权转让给他，他去处理。
林燕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小孩子瞎掺和什么，林襄除了玩模型啥都不会，卖股权那么复杂的事情，他一个高考交白卷的落榜生怕是连合同都看不懂。
可林襄挑挑眉，还是坚持要把这件事揽下来，又使出他的绝招，撒娇卖萌，他知道林燕就吃他这套，“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总要学会做事情的，更何况这不是还有姚叔在边上帮我，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姚叔？”
林襄长了张漂亮脸蛋，笑起来乖巧可爱，一双大眼睛灵动清澈，卖乖起来让人喜欢的不行，林燕被他吹的耳根子一软，脑子一昏答应了。
但这绝对是林总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因为这个熊孩子，他拿着股份不去干正事，居然跑到公司召集了所有董事开董事会！还要正式接班当老总！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要上天啊！
林总气到差点脑溢血，要不是马上要进手术室了，她肯定要飞过去把这傻儿子揪回来打一顿。
他还当公司里那些董事是之前宠着他让着他哄着他的好叔叔们呢？还会陪着这位单纯无知的公子哥玩过家家？
根本不会！那些可都是久经风霜的狐狸和狼，他一只小白兔进了狼窝，只会被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看着传回来的视频里林襄被一堆不怀好意的老滑头围着，孤零零坐在首座，身边空荡荡没个帮手，林燕急得要拔氧气罐赶过去。
还是女儿林瑶把她又按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给她重新盖好被子，“妈妈不要担心了，哥哥不会有问题的，妈妈的身体最重要。”
林燕皱紧了眉头：“可你哥哥他……”
林瑶眨眨眼睛，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哥哥很厉害的！”
林燕苦笑，做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吗？这孩子的天份都用在卖乖卖萌哄人上了，逼他看书，三秒必睡，让他提笔算个帐，连笔都懒的拿起来。
母子连心，那边视频里的林襄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咧嘴笑了下。
“哟，小侄子怎么从国外回来了，这是考试又交了白卷，被人外国佬轰回来了？”
林大宝挺着个巨大的啤酒肚笑嘻嘻地出现，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哄堂大笑，林襄小时候可爱到犯规，大家都说他面相好以后是做大事的人，可结果呢，长大了除了会做错了事卖乖求饶，其他的一样不会！就是个笑话！
林襄面对嘲讽冷静的有点过头。
他看出来了，林大宝这几年生活过的挺滋润的，肥头大耳的，体型比去年大了一倍不止，衣服上的纽扣都要被他撑爆，走路都成问题，得让林老太太搀扶着他入座，还心疼的给他擦脸上的汗，把果汁插好吸管送到嘴里。
而老太太全程没有看林襄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责备，“你妈怎么想的，把这么大的公司交给一个小娃娃瞎嚯嚯，还不如都给了你舅舅好买房子娶媳妇，白白把肉包子喂了狗。”
从刚开始到现在，林襄淡然自若的样子让董事们有点摸不准，只听他笑道：“我的东西就是拿去喂了狗，也不喂给畜生。”
老太太哪能听不懂林襄在骂她和宝贝儿子，当即不干了，嗓门扯的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开始数落起他来，到最后越说越委屈，还捶胸顿足哭天喊地。
林襄神色平静，等她表演完，拿出一份资料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狐疑拿起，翻了几页，刚刚还骂的脸红脖子粗，可霎时间脸上变得苍白无比。
林大宝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吓得直接从椅子里跳起来，肥硕的体型差点把桌子撞翻。
“妈，这上面是什么意思？林燕不是我亲姐？！”
“胡说，假的，这肯定是假的！我十月怀胎的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你这小子，为了不给你舅舅分家产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老太太飘移不定的目光已经显示出了她的心虚。
林襄问道：“既然你说我妈是你亲生的，那她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脱口而出：“三十九。”
“不对。”林襄又拿出另一份报告甩到她面前，啪的一声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似的，“经过鉴定我妈已经四十二了，当年我妈长得太瘦小，人贩子怕卖不出好价钱，就把她的年纪报小了。”
老太太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事，顿时手足无措。
林襄接着又道：“你把我妈买回去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当童养媳，结果你一直没有生出孩子来，还把责任怪在我妈身上，等我妈长大了理所应当的吸她血，逼她当扶弟魔。”
老太太还想嘴硬，梗直了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给她一口饭吃把她养大，这是她应该做的，是她欠我的！别说抚养大宝，就是为大宝去死都是她应该的！”
第一次见人把无耻和犯罪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林襄笑了。
“我妈欠你什么了？你让她大冬天还要出去洗衣服，手上的冻疮烂了一次又一次，动不动就打骂她，给她吃的东西连狗都不吃，可你和林大宝现在穿的名牌，住的别墅，开的豪车，还有早上吃的那几只澳龙，都是空运过来的，哪样不是我妈的出的钱？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老太太被呛得哑口无言，眼珠子一转，不顾还有这么多人在现场，直接往地上一躺又开始撒泼。
比无赖更难对付的是老无赖，林襄选择交给专业人员去处理，他对门外喊道：“可以进来了。”
老太太这招对林燕百试百灵，可惜对林襄没用，对秉公执法的警察叔叔也没用，反而会因为拒绝配合受到更严厉的处罚。
眼见老太太被警察架走了，林大宝慌了。
他已经过惯了好日子，说什么也不能够放弃林燕这块肥肉，露出笑脸主动对这个冷漠的侄子套近乎，“好侄子，这事都是老太婆做的，我当时还没出生，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可林襄打量着他的眼神让他莫名发怵，就像一个屠夫在盯着一只肥猪，磨刀霍霍，思考着从哪里下刀最利索。
林襄:“老太太的事你不知道没关系，但有一件事你肯定知道。”
会议室的屏幕忽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里面几个人勾肩搭背，喝的醉醺醺的，桌子上还放着几本企划书。
林襄:“最近公司业绩下滑严重，好几个快到手的项目都被别人抢走，罪魁祸首我已经替大家找到了。”
大家齐刷刷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姚经理，像是有百十把刀一起剜过来，姚经理握紧了拳头，这椅子坐着格外滚烫。
视频里看到林大宝不奇怪，他就是个草包，整天自命不凡，他干的那些事多多少少大家都有耳闻，只是万万想不到姚经理，这个对公司最忠心耿耿的老臣居然也有份。
转念一想也是了，林大宝哪有能力做出这些事，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姚经理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像林大宝腿都软了，此情此景下还能够面不改色反驳回去。
“不过是几个老朋友叙叙旧而已，能够说明什么呢？我承认是我粗心大意把企划书带出去了，但是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我故意泄露了商业机密吗？”
他手指敲响桌子，着重强调了无心之失四个字。
寥寥几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姚经理笑着整了整衣袖，似乎胜券在握，对付这种中二期上头又容易冲动的小崽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慢慢的，林襄的给他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沉，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
镜头一转，切换到林燕的办公室，有人鬼鬼祟祟溜进去，确定没人后往林燕的水杯里倒了不知道是什么都粉末，还不忘摇匀。
一天一次，一连多天。
这人正是姚经理。
林总办公室有门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会议室里静的吓人，明明冷气开的十足，姚经理头上还是渗出豆大的汗滴，热的慌，闷的慌。
大家不由得想到林燕近段时间的异常，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他们看向姚经理，默默拉开了距离，眼神里带着审视，探究，警惕，害怕，鄙夷……
在来之前他们商量好了的，要联手让林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点苦头，等戏弄够了再把他手里的股权分食了。
但现在涉及到谋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都是老狐狸了，不会不清楚这里面的轻重。
这也是林襄的目的，本来就是靠利益结合起来的团体，只需要打掉领头的，其他的就成了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林襄轻扣了几下桌面把出神的姚经理唤了回来，“我已经替你们报警了，不用谢我。”
姚经理嘴唇泛白，木然地看向四周，期待有人出来救他，但这明显是徒劳的，如果不是有骨头支撑着身体，他现在已经瘫在地上成了一滩肉泥。
谁能想到大家口中的笑柄居然给了在场每个人当头一棒。
但这还没完，接下来还有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
送走所有碍事的，林襄又拿出一份合同让大家传阅，“这是华升集团对我们公司的收购计划。”
华升！大家眼前一亮，这不是那家国外公司，目前行业最顶尖的老大吗？
有人提出异议，“这条件也太丰厚了吧？简直就是白送给我们钱，华升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
料到会如此，林襄笑了笑，“我写的合同，我盖的章，我出的钱，我说可以就可以。”
什么？这小子刚才说什么？是他们耳花了？
林襄拍了拍手，一位身着职业装的男士推门而入，在座的都认识他，华升在亚太地区的负责人。
负责人朝林襄鞠了个躬，“林总好。”
董事们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的大。
林襄挥挥手，“可以了，你先出去吧，辛苦你了。”
沉默良久，林襄站起身来，目光犀利，像雄狮巡视领地一样扫过每个人，“我说这个位置是我的，诸位有异议吗？”
回应他的是埋头不语。
那就是无声的认可。
病房内的林燕看着一切，呼吸急促，她在想这孩子真的是个纨绔吗？